樂樂文學網 > 酒劍四方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妥不妥
  如此多的高背駿駒如云而至,聲勢浩大至極,引得商隊眾人皆是心中震蕩。行走天下,怎能全憑一雙肉足,故而馬匹自然而然就成了寶貝。前兩日水囊見底時,許多人瞧見馬兒那副蔫頭耷腦的架勢,大都是將水囊中所剩無幾的清水勻出一份來,先緊著馬兒喝上兩口。

  出門在外,馬匹即是性命所依。所以商隊中人無論年紀長幼,多少都曉得些相馬的小手段,眼光興許高低不一,可總也能從寬泛處瞧出馬兒好壞。

  眼前這足足上百匹馬兒,毛色鮮亮靈動,周身上下除卻蹄足,均是無半根雜毛,雪白如飛云及地,端的是神駿難抑。甭管以耳后眼縫還是蹄肚齒口,以相馬之術來看,這百朵飛云皆數得上為數不多的寶馬良駒,教看得眾人眼熱。

  而街道兩旁的百姓見群馬飛騰而至,并無半點驚慌之色,倒是歡喜得很,不論垂髫小兒還是老叟婦人,亦或是容貌俊秀的少年郎,皆是一副歡欣之色。

  那帶路的漢子亦是坐在一旁歇息,見商隊上下皆是一副不解意味,更有不少眼中帶有驚慌著,于是笑道,“諸位莫驚慌,這百十頭奔馬皆是城中百姓所養,可老城主吩咐,莫要叫馬兒終日錮在廄中,雖說這百十頭馬兒不屬一家,不過也不可將馬兒憋壞,倘若失卻了在風沙之中掙動的能耐,估摸著也是對于馬兒有害無利。“

  一席話過后,眾人這才明白,感情這眼前這群雄壯大馬,大都是城中百姓所養,更是令眾人嘖嘖稱奇。

  畢竟常言道老馬識途,可處于這等常年無人出入的偏僻角落,馬兒能自行歸家,當中難易,想必無須贅述。

  方才與眾人交談時,漢子自報家門,稱自個兒姓沈,單名一個界字,字可疏。

  沈界轉向云仲三人又道,“三位若是歇息飽足,便可隨我一同前去城主府中一敘,至于商隊當家身子有些抱恙,我已請人將他帶去城中醫館調養,無需掛念。”

  三人聞聽此言,雖說覺得多加叨擾有些不妥,不過既然城主開門放行,那便是救下了商隊三五十口性命,怎得也得見上一見,同城主道聲謝才是。

  至于提及當家身體抱恙,云仲唐不楓雖說亦是憂心,不過也只當是文人身子骨薄弱,連日渴涸顛簸有些疾癥,也是在所難免,便不再多去理會。只有韓席一人聞言微微一怔,卻又很快掩飾過去,不動聲色。

  漠城極寬,南北走勢極正。正當中乃是那口貫通大泉湖的巨井,而再朝南行幾炷香的功夫,再穿過三四條巷坊,越過一條雕鏤精細的白玉橋,便可窺見城主府全容。

  相識已有半日,幾人便不再同初見時一般拘謹,一路上時常閑聊,就連往常古板駑鈍的韓席都破天荒打趣了幾回,稱得上是相談甚歡。

  “若是這回沒遇上幾位,我還真當外界仍舊是大齊的天下,枉我平日里自詡算半個讀書人,不曾想連外頭的朝代更迭都不曉得,羞煞個人。”沈界搖頭苦笑,打小習文十余載,自認觀書不在少數。可今兒個一聽上齊崩離,倒使得他有些說不出的苦楚:城中書卷大都是上齊年間所著,而如今上齊已亡,在他看來,當年的書卷所述的道理論述,興許早就跟不上時節,故而心思低落。

  “那可未必,”一路上數云仲最為惜字如金,出言次數屈指可數,甚至還不及韓席,而眼下卻開口道,“晚輩讀書雖少,但我先生曾講過,歷朝歷代皆有大家圣賢,讀前朝書卷,亦可明今時之理,讀得多自然有無窮好處,這理兒想必前輩比我想得透徹多矣,晚輩就不再多言了。”

  沈界聞聽少年開口,一時間也是停下步子,認真聽這少年出言,并未有半點不耐或是輕視之意。

  “數月前我隨師父辭鄉而出,行走江湖,恰逢路上遇到一位老丈,曾問過我一事。”瞧瞧如洗碧空,少年露出一絲笑意,“那老丈說,倘若你在江湖里混跡許久,卻遲遲闖不出個名頭,就連掌中劍都無法揚名四海,那時又當如何?”

  “我僅僅是喜歡出劍而已,名揚四海與否,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山巔山腳的區別,處處有景,又為何要爭那個名頭。”

  沈界聽著,頓覺心胸豁然開闊。

  “前輩是喜歡讀書,既然是喜歡,前朝今曉又有何區別,喜之為之,再好不過。”

  在漠城被譽為太文子的沈界,此刻心中的確比三伏天喝過一碗冰粥還要舒坦,緩緩默念道,“喜之為之,就是這喜之為之。沒想到我這避世之人,險些也被所謂功名奪了心智,一時間竟覺得書卷都沒半點意思,未曾想就是這句喜之為之,將我給堪堪點醒。”

  “多謝小兄弟,可疏受教了。”說罷,這位而立之年的漢子便朝云仲行禮,后者卻側身一跳,輕飄飄閃開了這一禮,“前輩千萬莫要如此,只不過一時間思緒有岔罷了,假以時日必定有自個兒想透徹的時候,晚輩不過是取巧,怎能受這一禮。”

  韓席唐不楓亦是規勸,好說歹說,才讓這位犟脾氣的讀書人受起禮數。

  三人且談且行,不多時便已抵城主府外。

  可令三人咋舌的是,這城主府不過乃是一處二層小樓,雖說府前極為寬敞,可相比之下,府邸卻更是顯得寒酸無比,乃至都趕不上城中百姓宅院。

  府門前有四四方方,長寬約千步的一片空擋白石地,平坦整潔,就連足印都未有一個,早就擺設好不少桌椅。天色漸漸暗下來,更是在這白石地當中圍出一團篝火,幾位家丁打扮的男子圍繞在篝火邊,燙肉溫酒。

  幾人好些日子未見葷腥,頓頓皆是以湯食果腹,此刻聞見肉香,哪還忍得住口齒生津,若是四下無人,只怕涎液都得流下半尺多長,就連韓席都有些難以忍住腹中饞蟲,眼巴巴地瞪著場中酒肉,心癢難止。

  “云老弟,走一個?”唐不楓忽然問道。

  “不好吧,畢竟城主還未露面,不妥不妥。”云仲舔舔嘴角。

  下一瞬,兩道黃光直沖場中,將身旁的沈界嚇得渾身一顫,險些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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