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鐘苗苗說自己的工資少了，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看一眼自己手里的信封。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我的也少了！”
“我也少了十幾塊錢！”
“怎么回事啊？”
“嚴大姐，是不是你私吞了我們的錢？”
……
一時間，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叫喊起來，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鐘苗苗是第一個說工資不對的人，但是一見到這么多人出聲了，她不再說話，而是悄悄地退到最后面，等著其他人出頭鬧出一個說法，她再出來撿現成的便宜。
春華服裝廠的財務兼會計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平時大家都叫她嚴大姐，聽到有工友說自己私吞，嚴大姐腳步騰騰騰地從會計室沖了出來，雙手叉腰。
“哪個嘴邊沒把門的說我私吞？也沒有證據亂說話，我告你們誹謗！”
“我們的錢怎么都少了？”
其他人紛紛嚷嚷地叫著：“數目不對啊！”
“錢哪里少了？”
嚴大姐說話就是機關槍，啪啪啪連聲發射那種，可見平時的性格也是潑辣那類，“你們都瞎的啊？都不會拿工資條出來看一眼？上面白紙黑字把你們這個月能拿到多少錢都寫得清清楚楚！”
她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會翻信封里頭放著的工資條。
水懷珠站在最后面，她還沒領工資，但是能看到旁邊的人拿出來的工資條，上面寫著：
當月基本工資100元，當月全勤獎金100元，合計工資200元。
水懷珠回想一下以前看過的紀錄片，一九幾年的縣鎮平均工資差不多是這個數。只有一線城市收益好的單位每個月才能拿到四五百。
“數目不對啊！我們平時領到手的都有210到230左右，怎么這個月少了十來二十塊錢？嚴大姐，你是管工資的，不問你要錢問誰呢？”
十來二十塊是多大的錢啊！能買到好十來斤的肉回家改善伙食了！
現在誰家都不容易，誰家都需要錢，少了幾毛錢大家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就你們少錢？我沒少啊？”
嚴大姐指著辦公室里頭：“你們去看看我領的多少錢，不比你們多一塊！順便再看看水廠長領的，比你們更少！”
大家安靜了兩秒，很快一把弱弱的聲音響起來打破沉默：“廠長工資少？誰相信啊。”
說話的人聲音不大不小，還是藏在人群里發聲的，卻輕易又攪動起所有人的情緒。
“沒錯！廠長怎么可能少錢？”
“廠長的基本工資都比我們高！”
水懷珠眼眸一瞇，其他人只顧著討錢，沒在意是誰喊的聲音。但是她分明看得清楚，是鐘苗苗起的哄！
想起鐘苗苗推她下水時的猙獰臉容，水懷珠一陣的惡寒。
“把工資給足我們！”
“我們每天都辛辛苦苦的工作，大家也是鄉里鄉親的，廠長和你們做領導的不要欺人太甚！不能克扣我們的每一分錢！”
最后這句話又是鐘苗苗躲在人群中喊出來的。
本來大家只是好聲好氣的質問工資為什么少了，然而一聽到鐘苗苗說“欺人太甚”，“克扣”這種嚴重的字眼，就像是一把火將成串的鞭炮點燃起來。
一剎間，所有人都跟著嚷起來，還有幾個人在擼衣袖，仿佛隨時要鬧起暴動。
工人們的情緒越發激動，討錢聲也越來越大，即使是潑辣的嚴大姐一時間也招架不住了，慌忙叫人去找水巍山。
“誰說廠長的錢不會少？”
正當嚴大姐被逼得節節后退時，一把嬌脆的嗓音在吵鬧聲中清晰響起來。
水懷珠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走進會計室里把水巍山的工資信封拿在手上。
她站在人前臺階上，模樣甜美嬌柔，只是眼角眉梢處透出凌厲的氣勢，嗓音嬌俏，卻輕易壓下所有人的聲音。
水懷珠把手里信封往門上重重一拍，“這里面裝的就是水廠長的工資，誰說不會少錢的來看！要是多你一分，這份工資給你了！相反，要是水廠長的工資比你少一分，你把自己那份給他！”
廠里的人見過她倒追男人的模樣，見過她嬌嬌女的模樣，但從沒見過眼前這樣的她。
一時間大家都看傻了，忘記了說話。
嚴大姐得救了，抹著額頭的汗，悄聲贊了一句：“懷珠，有你媽媽的范兒！”
鐘苗苗捏著聲音：“她是廠長的女兒，自然會幫廠長說話。”
水懷珠冷笑，直指向鐘苗苗：“鐘苗苗，你來看一眼唄。”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鐘苗苗，后者沒想到水懷珠會把她直接推到人前，一時間有些慌亂。
“躲在后面陰陽怪氣的說話，你是沒臉見人嗎？”
水懷珠毫不客氣揭穿鐘苗苗的把戲：“鐘苗苗，你一直躲在后面說些意圖不軌的話來煽動大家，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我、”鐘苗苗口吃了兩秒，突然低頭哭起來，“我沒有煽動大家，工資的確是給我們發少了。”
這是事實。
再加上鐘苗苗哭得很可憐的模樣，大家不由得選擇同情她，紛紛再次叫嚷起來。
“水懷珠，叫你爸出來給大家一個交待。”
“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鬧到你家去！”
……
有人逼近上來，水懷珠迫不得已往后退了兩步。
倏然，不知道是誰在后面用力扶了她一把，她剛偏頭要看清楚，水巍山洪亮的聲音響起來。
“鬧什么鬧！你們都是讀過書的人，都是國家職工！一個兩個的像什么樣子！”
“水廠長來了！”
底下人的人紛紛讓開一條路。
水巍山鼻子里噴著氣，當看見閨女在群情洶涌中不畏懼地站出來為自己出頭，心里頭是又酸又甜。
甜的是閨女越來越孝順了；但更多的是酸，他沒能力，才會讓閨女硬著頭皮也要站出來維護他。
“今年廠里是什么情況，你們不知道嗎？”
水巍山往高處一站，氣勢便有了。
他威嚴地掃視一圈底下的工人，“庫房里又是什么情況，你們不知道嗎？”
底下的人都沒敢吭聲的。
廠里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并且很早之前就有話傳出來，說會裁員。
反正是人心惶惶的，誰都害怕自己哪天就失業。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可我們也沒有偷懶，該做的工作都做了，憑什么給我們發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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