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志國坐在地上，一頂軍帽蓋著典厚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姚鵬舉和高倉他們都站在趙志國的身邊。
“你說不想再逃了，這次真的隨了心愿，再也不用逃了！”
趙志國不敢去拿開那一頂軍帽，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個一路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長城上他們相識，一路上不知道殺了多少小鬼子，他以為典厚不會死，會跟著他一直打下去，可是沒想到，生離死別還是來得這么快。
“你們都走吧，我想留在這兒陪著他！”
回想著過往的一幕幕，眼淚漸漸地模糊了趙志國的雙眼，這些相處的弟兄，只有典厚跟著他的時間最長，沒了典厚，陣地上再也沒有人給他們講那些風花雪月了。
就這樣坐著，一直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趙志國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典厚，但他始終沒有勇氣將軍帽給拿走。
日薄西山，華燈初上，一個瘦弱的身影坐在了趙志國的身邊，然后輕輕地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聲音很輕，似乎怕打擾到這些英靈休息。
趙志國側頭看著孫思瑩，眼前的姑娘很安靜，安靜的不像她：“他是我兄弟，我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聽楚叔叔說，每個軍人都很英勇，你們每個人都是英雄。”孫思瑩安慰著趙志國，“聽說援軍已經將撤退的日軍給包圍了。”
村野正雄得知了后方被華夏軍隊給襲擊，他們的后路可能被華夏軍隊給切斷了，于是在昨天晚上他連忙帶著部隊后撤，可是在后撤途中，他們遭遇到了華夏軍隊的埋伏。
“趙團長，打擾了！”
兩個士兵走到趙志國身邊，他們要將尸體給火化。
現在天氣太熱了，如果不及時將尸體給燒掉，腐爛的尸體隨時會給城內帶來一場瘟疫。
“他，我單獨來處理！”趙志國下令。
兩個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并沒有動典厚的尸首，而是搬走了下一具尸體。
趙志國，高倉，姚鵬舉和秦東升，四個人用一副擔架抬著典厚的尸體，把他放在了厚厚的柴堆上。
趙志國接過士兵遞過來的火把，一直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
“團長，要不我來吧！”姚鵬舉說。
“我親自送他一程。”
趙志國拿著火把走到了柴堆邊，緩緩地將柴火點燃。
火焰在周圍士兵的眼睛中跳動著，趙志國把火把扔進了火堆，大火很快將典厚的尸首給吞噬，似乎他從沒有來過人世間一樣，但他卻在這些兄弟們的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地下監獄內，楚捷統計完了幸存下來的士兵，除去趙志國的士兵，他們全師只有一百八十人還活著，官職最大的是一個營長，他的右胳膊還被炸斷了。
趙志國這邊活下來的人竟然跟楚捷一個師活下來的士兵相當，特戰隊幸存下來六十余人，監獄里的囚犯只活下來八人，其中就有朱洪思。
師部內，煙霧繚繞，楚捷抽了一根又一根煙，他看著坐在對面的趙志國，心里慶幸，但又不是滋味。
“村野正雄帶著部隊突圍了，偽軍損失大部，日軍只損失了八百多人。”
晚上七點左右，關于伏擊日軍的消息就已經做了通報，雖然他們的計劃很完美，但日軍憑借自己手中的重武器，硬是將包圍圈給炸開了一個出口，村野正雄帶著部隊逃之夭夭。
“意料之中！”
趙志國并沒有驚訝，日偽軍在進攻平城的時候，雖然損兵折將，但整體戰斗力還存在。
“跟日軍在城外的作戰，我們的損失比是五比一，跟日軍打巷戰，我們是二比一，如果不是你，恐怕平城早就失守了，我已經寫了一份報告，準備報告給總司令長官。”
“我沒心思要這一份功勞，這份功勞屬于所有戰士。”趙志國平靜地說，“親手把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給火化了，這滋味不好受。”
“我們師，三個團長全都戰死了，要不是半路收了你這么一個團長，恐怕我就成光桿司令了。”楚捷苦笑，“平城的戰斗結束了，你有什么打算嗎？”
“不知道！”
“總司令長官已經安排人去跟小鬼子談判了，這一仗雖然沒能把小鬼子給全殲，但也把村野正雄給打疼了，同樣我們的損失也不小，此時正是談判的好機會，說不定能給我們爭取一些休養生息的時間。”
這一仗晉綏軍的五個主力師，三個師減員一半，兩個師幾乎被打沒了，對晉綏軍來說，也是很難承受的。
“我不關心這些。”趙志國現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做。
“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們明天談。”
楚捷也看出趙志國還沒有從悲傷中走出來，而且他們都需要休息，至于以后平城是誰來接防，只有看總司令長官的安排了。
一夜無話，趙志國盡管很累，但他坐在床上，一夜沒有合眼。
城內的部隊還在火化著尸體，有自己人的，有小鬼子的，還有死在轟炸中的貧民百姓的……
城外的百姓聽說平城的戰斗結束了，他們陸陸續續的返回了平城，看著被戰爭摧毀的家園，他們沒有哭泣，開始重新收拾變成廢墟的房子。
平城仍舊很安靜，但是在忙碌中的安靜。
“就剩下你們八個人了，我答應過你們，會給你們自由，當然如果你們愿意留在我的部隊中，我也歡迎你們。”
從監獄里帶出去的八十二個人，只有八個人活了下來，趙志國遵守他的諾言。
“我想留下來！”朱洪思對趙志國說。
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把手中的武器交給了趙志國：“趙長官，謝謝你給我們了這次機會，我們再也不想打仗了。”
“我明白，將來不管走到哪兒，別再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了。”
“趙長官，不會了，一場仗走過來，什么都沒覺得，就覺得命這種東西真好！”
“姚鵬舉，給他們每人兩塊大洋，”趙志國下令，“如果以后有困難，盡管來找我，不過還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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