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醫院的路上，于川柏為林芙檢查了下傷勢。
因為槍傷在左胸膛上，他不敢隨意動，就隔著衣服判斷了下子彈的位置。
......應該是沒有傷到心臟。
于川柏握緊林芙的手腕，大拇指按壓上去，感受著她脈搏的跳動。
他垂眸看向她，面無悲喜、身姿端正的模樣，像極了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塑。
極端的理智、冷酷、無情。
這是他人熟悉的模樣。
副官朝后視鏡瞄了眼，莫名卻覺得現在的于川柏既熟悉又陌生。
就總感覺…有哪里變了。
—
醫院。
消毒水的氣味。純白色。
林芙緩緩睜開眼。
傷處還是很痛，但應該已經取出子彈、被縫合好了。
林芙有些遲滯地眨了眨眼。
“醒了？”
是聽過的、很冷的聲音。
林芙偏轉頭去，果然看見了那個害她挨槍子兒的年輕男人。
長得很帥。但帥又有什么用？她差點就因為他死掉了！
那雙漂亮的眼眸里漸漸凝聚起淚珠，晶瑩剔透地在里面晃，令人一看便覺得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坐在床邊椅子上的于川柏一愣，隨即稍皺起眉。
“我知道你現在很疼，但只能忍著，止痛類藥物不能多用。”他說道，隨后同她解釋起目前的情況：
“最近有一伙人混進了禹城想要來殺我，今天我故意設局打算將他們都釣出來，不巧你撞了上來被誤傷了。幸好子彈沒有擊中心臟，醫生說只要好好休養，不會對身體造成不良影響。”
“因此產生的一切費用由我承擔，你安心養傷就好。”
林芙越聽越覺得自己好倒霉，再一看，這個男的還一臉冷冰冰的模樣，完全沒有任何感激之情，連半點動容都沒有，估計還在心里想怎么會有這么蠢的人，走路上還能精準“接槍子兒”……
這么一想她就感覺更委屈了，眼睛一眨，眼淚便像一顆顆小珍珠，成串地往下掉。
正在說話的于川柏一頓，本想說的“就這樣，留了人照顧，我還有事先走了”，不知怎么就變成了：“很疼？”
林芙終于找到了怨氣的宣泄口：“有多疼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下意識地想直起身來，結果不慎扯到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想要抬手去捂，又被于川柏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腕。
“還在輸液。”他言簡意賅道。
林芙紅著眼眶，想忍住但又忍不住地哭：“我、我動一下都不行。”
于川柏第一次感到有些...無奈。
他道：“不是不讓你動，是你正在輸液，會傷到——”
林芙：“我就像癱了一樣嗚嗚嗚……”
于川柏：“……”
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沒有，你只是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林芙偏頭不想理他，自個兒躺在床上抽抽噎噎地哭，小臉上粉白一片，瞧著像被揉亂了毛發、主人還不給零食吃的小狗狗。
于川柏：“……”
“你想要什么？”片刻，他想出了安撫的辦法，“你救了我，我會給你答謝。”
林芙驀然微微睜大了眼，偏回頭看著他，有些驚訝地確認：“你會給我錢？”
于川柏：“……嗯。”
他按捺住想把醫生叫進來再做一次檢查的想法，神情不變地：“你要多少？”
林芙雙眸一亮，精神了：“多少都可以？”
于川柏見小姑娘不哭了，臉上還有了點笑意，略一頷首：“嗯。”
林芙立刻就很不客氣地報了個大價錢。
她想過這個冷冰冰的人可能會不答應，但她沒想過他答應了，并說：“我分期給你。”
“……？”
林芙有點懵，“分期？”
于川柏很坦然地：“要養軍隊，沒那么多閑錢。”
林芙愣住，此刻才后知后覺地問：“你之前好像說……有人混進禹城要刺殺你？”
于川柏：“嗯。”
林芙：“那，那你是誰啊？”
“于川柏。”
“那個新來的軍閥！？！”
激動地想要起身仔細看看的少女被男人摁了回去。
他皺著眉，“你乖一點。”
林芙盯著他看，“哦。”
于川柏在她的注視下神色不動，擱置在腿上的手卻猝然微微抽動下小拇指。
看夠了新來的軍閥究竟是什么模樣，林芙還記得正事：“既然你是新來的大帥，那、那你說的話一定是算數的對吧？”
立刻明白她想問什么的于川柏：“……”
忽地，他伸手，不怎么溫柔地用手掌抹去林芙臉頰上的淚水。
林芙皺起眉，被他掌心粗糙的繭磨得臉疼，不看都知道肯定是紅了。
于川柏看著她小心地抬起沒被扎針的那只手，揉了揉自己白嫩的臉蛋，似乎是有點小生氣了，但礙于他的身份又不敢說什么。
收回的手蜷握攏成拳，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下，即刻而逝。
“嗯。”他應聲道：“算數。”
果然，下一刻那位愛財的小姑娘立刻便朝他露出笑臉來，問道：“那大帥打算怎么個分期法啊？”
于川柏回道：“每周來我府上，我給你拿。”
林芙不大樂意了：“為什么是我去你府上？還每周去，感覺像討債一樣，傳出去多不好聽。”
于川柏卻很坦然地：“我的確是欠你錢。”
“……”
林芙都有點被他這態度弄懵了。
就像是，搶錢的時候，受害人還主動打欠條說“我還能掙錢，等我掙到了你記得來拿”……感覺就是這樣的離譜！
林芙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就這樣說定了。”于川柏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你家人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到。”
他在徹底踏出房門前，轉身對林芙說道：
“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乖一點，別亂動，有事就叫人，門外我有安排人守著。”
林芙被他盯得只能應聲：“知道啦，你快去忙吧。”
于川柏略一頷首，轉身離去。
房門關上，病房內徹底安靜下來。
林芙安穩地躺在床上，對五三說：‘寶貝，這人可真上道。’
每周都有正當的理由可以去于府，還是主人家自己要求的。這不就等于解鎖了“新地圖”了嘛。
萬一那個烏逢木就在于川柏府上當差，不就好動手了。
“嗯嗯，”系統回道：“他居然真的愿意給錢，是個知恩圖報的老實人了。”
“對，”林芙勾唇，‘知恩圖報。’
……
林君嵐剛開完會出來，便有員工快步小跑過來告訴他：“東家，林燁少爺來找你。”
林君嵐走進辦公室，“讓他進來。”
“好嘞。”
“爸。”林燁從外面走進來，臉上掛著的笑容看著有些勉強，眼睛里除了晚輩對長輩的尊敬孺慕，還有些許焦急之色。
林君嵐抬眸看了他一眼，手上擰開鋼筆去添墨。
“私底下就不用這么叫了。”林君嵐淡淡道：“有這功夫，多到大哥墳前叫他兩聲吧。”
林燁表情慌亂一瞬，就像是無心卻錯做了事的那種慌亂，隨后小聲應道：“是。”
林君嵐沒再看他，開始批閱文件，“說吧，有什么事。”
“就是，我陪姐姐她出去逛街，然后——”
“阿芙？”
林君嵐頓住筆，忽而抬眸看向他，目光有些銳利。
他蓋上筆蓋，“她怎么了？”
林燁像是被嚇到一樣，略微低下頭，隨后回答道：“就、我當時在拿東西，一轉身姐姐就不見了。”
“我整條街都找遍了，都沒找到人……”
林君嵐頓時便從椅子上站起身，神情嚴肅，語氣凌厲：“多久的事？”
林燁：“不、不清楚，大概、大概……”
“行了。”林君嵐眉頭深鎖，“在哪兒不見的，帶我過去。”
林燁連忙應道：“好的好的！”
林君嵐召集了人手打算過去找人，結果剛踏出辦公樓，就有人來報信了。
“……你說，我女兒在于大帥那里？”林君嵐看著來報信的士兵，臉色很差。
“于大帥這是想做什么，”他寒聲道：“我林某沒少給軍餉吧。”
“不是不是，您誤會了。”士兵被他的氣場嚇得大氣都不敢喘，連聲否認，“我們大帥沒對林小姐做什么，是意外，意外。”
“意外？”林君嵐攥緊手，“什么意外？”
士兵答道：“就是林小姐不巧被卷進了針對大帥的刺殺行動里，不慎中槍，但、但是現在已經搶救回來了！”
“什么？！”
林君嵐沉聲驚詫道，心跳陡然失了一拍。
站在一旁的林燁也瞳孔驟縮，一時沒能控制好面上的表情。
“中、槍...？”
他低喃道，尖利的牙齒在口腔里咬開一道血口。
甜腥味在口腔內蔓延。
—
林君嵐和林燁很快便趕到了醫院，早早等在醫院門口的人立刻帶著他們去到林芙的病房前。
“二位，醫生交代了，林小姐現在得靜養，你們要是進去看見她睡著了也別叫醒她，沒事的，生病受傷的人就得多休息，才能恢復得快。”
“說來也是兇險，醫生說本來從中槍的位置來看，應該是會傷到心臟的，但劃開卻發現沒有，這一定是林小姐天生命好，老天爺早早便算好了要幫她避開這一劫……”
“好，我知道了，多謝。”林君嵐說道。
他匆匆說完這句話，便伸手按上了門把手，停頓了下，隨即慢慢按下推開。
他放輕了腳步走進去。
本想反手關門，卻被林燁伸手抓著門扇邊緣制止了。
林君嵐回頭看了他一眼，林燁臉色蒼白的與他對視。
林君嵐轉回頭，沒有阻止他跟進來。
如墨的長發鋪散在白色的枕頭上，她稍稍陷在里面，神態安穩得像在做一場祥和的夢。
林君嵐站在床邊沉默地注視許久，都不敢伸手去碰她，只覺得那膚色蒼白得好像陽光多照一會兒她便會化了。
半響，他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壓低了聲音說：“你沒事就先回去吧。”
正站在床尾，目不轉睛地盯著林芙看的林燁聞言眼瞼抽動一瞬，轉眸瞥向他，張嘴，說出口的聲音都帶上了些許的啞：“叔，我想陪著姐姐。”
林君嵐：“她有我陪著。”
“這里不用你。”
林燁張張嘴，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聽見林君嵐接著便道：“你之前不是說想繼承你爸開的那幾家店么。”
林燁怔住。
林君嵐繼續道：“你現在就去找趙謙，告訴他是我說的，讓你去跟著他一起打理。”
“先學，學會了就換你做主事人，一年內沒出事，那幾家店就全權交還到你手上。”
林燁：“……叔，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林燁，”林君嵐沉聲道：“你父親留下的那些產業，我只是在你成長到足夠優秀之前代為管理，畢竟你應該也不想自己父親辛苦打下的基業，到頭來全毀在了自己手上。”
“那些該是你的，我肯定會交還給你，但其他的，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優秀，也不要想了。”
林君嵐同他說話不怎么留情面地：“我離老眼昏花的時候還早著呢，我身邊也不是沒有繼承人。”
他抬眼看向林燁，不容爭辯地：“從今往后，離你姐姐遠一點。”
病房內的氣氛沉寂片刻，林燁忽而輕笑一聲。
他看向林君嵐，毫無懼意地與他對視，一改之前有些唯唯諾諾的膽怯模樣，“你覺得是我故意引她去的？”
對于林燁的“改變”，林君嵐絲毫不意外的模樣，沉穩地：“這次不是你，難保下次也不是你。”
“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林燁譏誚地吊起嘴角，“想要以防萬一的話，你早干嘛去了？怎么突然就想要當一個‘慈父’了？”
他盯著林君嵐，眼神鋒利得像是一把手術刀，如果給他機會，他會樂意剖開他的腦子，看看里面有沒有寫答案。
“林君嵐。”
林燁輕聲，但咬字略重。
“你究竟是想把自己的身家全留給你的女兒，還是……”
“唔。”
一聲輕吟陡然打破了病房里壓抑的氛圍。
林燁立時便止住話，扭頭看向正逐漸蘇醒、慢慢睜開眼睛的林芙。
“姐姐！”
青年大跨步便走到床邊坐下，暗戳戳還抬腿踹了腳旁邊的椅子腿。
拔高的音量大致掩蓋住了那道拉劃聲，再加上林芙尚未清醒，所以瞧著并未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么。
坐在椅子上，突然平移了近半米的林君嵐：“……”
這小子是撕破臉皮就不當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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