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林君嵐回答得毫不猶豫，甚至顯得有些迫不及待：“等會兒就分。”
“小芙蓉，”他似有些高興，聲音里都含著溫柔的笑意：“我全聽你的。”
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三句話，半點拉扯也無，輕易得叫林芙愣了下，某個瞬間甚至覺得林君嵐是在跟她開玩笑。
但他的眼神告訴她，他方才那話說得再認真不過了。
林芙緩了緩，這下反倒覺得林燁有點小可憐。
雖說不是親生的兒子，但好歹也是親侄子啊，就這么順著她的心意來，一絲半毫的好處都不多幫侄子爭一爭，再想想不久前林君嵐在醫院居然求她嫁給他……
沒想到啊，林君嵐竟然是那種見色忘義的人？
那點并沒多少的對林燁的憐憫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不安心的焦慮感。
和之前想著林君嵐如果出意外死了、死了該怎么辦時有點像，只不過她現在擔憂的是另外的問題——
萬一林君嵐又轉而看上別的人了，就像現在聽她的話一樣聽其他人的話……該怎么辦？
林芙緩緩收緊了手，第一次無比清楚地認識到，其他人評價林君嵐時所用的“冷酷無情”這四個字究竟有多少分量。
是真的全憑心意，六親不認啊。
林?只是高興情敵出局?還不知道老婆在想什么?君嵐，他正警惕地看著林燁，怕攤牌后，這小子又像那天一樣出其不意地伸一腳。
“林燁，聽見了么？”林君嵐稍壓沉了聲。
他是在警告林燁不要做多余的小動作，卻不料陡然響起的冷肅聲音將正在默默腹議他的林芙驚得心頭一顫。
林芙攥著手強裝鎮定，看似無聲默認的林燁則是在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為什么林芙突然就敢在這時候暴露野心了？
是林君嵐做了什么，給了她足夠的信心嗎？
一瞬間，勉強壓下的不安感張牙舞爪地在心口亂動，成倍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心臟的鼓噪聲響得令人頭腦發懵，林燁幾乎是夢游般地跟著兩人走進了餐廳。
—
府上的下人們做事的效率都很高，林君嵐三人到達餐廳后，早備好的飯菜已然整齊有序地擺上了桌。
薛應迎上來，伸手想要扶著林芙從林君嵐的懷里下來。
林芙傷重剛愈，林君嵐心疼女兒，不讓她自己下地走路也正常。基本上，稍微了解下林家的人便會知曉，林君嵐此人雖獨斷專行非常不好說話，但對家中的女兒實在是疼寵有加，很多事只要不涉及原則性問題，只要林家的那位千金小姐纏著撒嬌懇求，林君嵐一般都會順著她的意應下。
但再怎么疼寵女兒，也沒有坐一個椅子用餐的道理。
畢竟“父女”兩人坐同一個椅子，已成年的“女兒”不就會坐在“爸爸”的大腿上、貼在他的懷抱里……過分親密了。這種行為實在有些不像話。
薛應的手已經舉到了半空中，林芙也很自然地松開一條胳膊，從林君嵐的脖子上滑了下去，指尖撫過男人肩膀上堅硬的骨，似蝴蝶振翅前無意地一次輕觸，卻在即將搭上薛應的手時落了空。
林君嵐就像沒看見林芙和薛應的動作一樣，腳上一轉，稍微變了個方向，抱著人便往前走，直接路過了薛應，連個眼神都沒給。
薛應：“……”
為了保持平衡，林芙收回手重新攀上了林君嵐的肩膀，同時下意識地扭頭往回看了眼薛應。
身穿長衫的年輕管家緩緩收攏手指，直起身，唇邊笑容的幅度未落，眉下目中卻凝出片暗色來，再一眨眼時卻又消失不見了。
薛應朝林芙淺笑著點了點頭，溫文爾雅，沒有絲毫陰霾痕跡。
林芙收回視線，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
林君嵐直到落座都沒有松開林芙。
林芙側身坐在林君嵐的大腿上，被他親密地一攬腰，便軟著身子靠在了他身上。
她蹙起眉，有些不高興地抓住腰間的那只大手，用力往外掰了下。
林君嵐依著她的動作往外挪，不然憑她那點力氣，他要真想貼著不動，她怎么使勁兒都沒用。
“怎么了？”林君嵐低聲問道。
林芙不滿地小聲道：“癢……”
林君嵐一愣，忽便想起方才因少女的腰肢纖細，他一環臂便不小心多往前了幾分，掌心貼上去時她即刻輕輕打了個顫……
敏感極了。
喉結上下滾動一瞬，人就坐在自己身上，林君嵐怕嚇到她不敢再想，有些生硬地轉了話題：“吃飯吧。”
在場能上桌吃飯的就三人，只不過吃得順心的估計就兩人。
薛應是站在一旁，拿余光看見林君嵐輕哄著非要一手包攬地給林芙喂飯，像位剛成為父親不久的女兒奴。林燁則坐在桌子對面，一清二楚地看。
但林君嵐抱著的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也不是個尚未知事的孩童，這樣的親密與寵溺并不會令人感受到任何的舐犢情深，反倒是纏綿曖昧的。
不像是父女，更像一對情人。
林燁沉默地盯著看了半響，手中拿著的筷子突然折斷成了兩半。
那響動聲瞬間吸引了餐廳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將斷裂的木筷隨手擲到桌上，往椅背上一靠，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慣常用來偽裝的溫良的笑，嘴里說出的話卻讓那副近乎完美的假面裂開縫隙，組合在一起便成了一種故意的、陰陽怪氣的譏諷。
他說：“我記得姐姐受傷的不是手吧？”
“姐姐小時候爸都沒給她喂過飯，就算生病了也是下人在伺候，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把姐姐當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娃娃哄了？”
林君嵐神情冷淡地看著他，很平靜地：“對待女兒和未婚妻，自然不同。”
他從不覺得自己和阿芙的關系是一件需要隱匿的事，既然林燁提起，他順勢宣布了也好。
到底仍是血親，希望能就此讓對方死心，不要再覬覦自己的嬸嬸了，不然……禹城或許就不適合他待了。
林君嵐說得篤定自若，那句話卻如同驚雷一般在眾人心間炸了個響！其中當屬林燁的反應最為明顯。
“林君嵐！”
林燁噌地站起身，座椅與地面劃拉出刺耳的聲音，怒火霎時占據大腦，令他不顧后果地叱罵出聲：“你他媽畜生！”
林君嵐眉眼稍沉，但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穩操勝券的強權者姿態。
好像沒有什么人或物是他得不到的，沒有什么仇敵是他不能戰勝的。
從始至終，他根本沒把林燁的蟄伏或叫囂放在眼里，仿佛那些都是隨時能被拂去的塵埃。
“林燁，你的教養呢？”他只是如此平淡地反問了一句。
胸膛激烈起伏幾下，指甲極用力地往掌心里掐，林燁知道此刻自己一定不能被憤怒左右，像個落敗的瘋子似的崩潰地大喊大叫。
他越激動，就越狼狽，就會輸得越慘。
林燁勉強冷靜下來，嘲弄地勾起嘴角，反問道：“你值得我尊敬么？”
他一字字地、似咬牙切齒般地說：“一個對自己的女兒起了不軌之心的混蛋。”
許久沒有進食，胃部的不適被強行壓抑的激烈情緒無數倍地擴大，開始隱隱地疼，像是有一塊烙鐵在慢慢往里面按。
林燁的臉色蒼白了些，搭配上他緊繃的模樣，有點像一位精神不正常的病人，隨時能做出傷人傷己的瘋狂舉動。
林君嵐是見過他突然發瘋的。雖然只是踹開椅子，但也能表明他情緒的不穩定，不知道下一秒就會做些什么。
他招來一名下人，吩咐道：“送小姐回房。”
林芙本也被這暴雨前夕的沉悶氛圍弄得有些害怕，林君嵐這么一說，松了手，她當即便從他腿上下去想走。
但沒走兩步就被林燁叫住了。
“姐！”
或許是那一聲呼喚聽著莫名的凄厲又哀怨，林芙不由轉頭看過去，就見林燁白著臉，眉頭皺起，眼睛里晃動著淚光，一副被傷到極致的脆弱模樣，仿若很快就會被擊碎成一片片反光的鏡，棱角處沾滿了血。
他見她看過來，放緩了聲音：“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他承諾給你什么。他是不是說，只要你同意嫁給他，他就把林家的家業全給你，你以后就是林家的家主，一切都是你的？”
林燁嗤笑一聲，嘆息般地：“我的傻姐姐啊。”
“當有些東西別人愿意給你才能擁有時……他不守諾言又能怎么樣？”
“你相信他嗎？你真的相信你和他結婚后，他能夠始終如一地恪守約定嗎？”
眼淚無聲地從眼眶里滾落出來，劃過臉頰，林燁臉上的表情卻漸漸變得…很安靜，那雙情緒浮浮沉沉的眼似從臉上割裂了出去。他輕聲道：“暗地里爭鋒相對那么久，我不記得你是個輕信口頭約定的傻子啊。”
林芙眼睫輕顫。
林燁稍稍偏了下頭。
姐姐，你想做什么？
眼瞼抽動一瞬，他故意問道：“姐姐，你喜歡林君嵐嗎？”
林君嵐目光微動，思緒一下子便被引到了這上面。
他扭頭看向林芙，定定地注視片刻，隨后默默垂下眸。
“一周后，我會與阿芙成親。”
林君嵐淡聲說道：“林燁，你該改口了。”
林燁：“……”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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