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犁漢 > 第九十一章:矜驕
  夕陽下,眾渠魁望著馬元義牛車漸行漸遠,也漸漸在日落中模糊,張沖神色復雜。

  張沖初知此人在歷史,其日后作為大賢良師打入京都的尖刀,未起事便被唐周所賣,車裂而死。

  所以他本就對其遭遇就有一種憐憫,而今日他見了此人,更是感慨這馬元義真為太平道義士,其公義耿介,是張沖從未見到過的。

  入太平道以來,他已經見過了各色人等,有好義如祭孫,有愛民如張梁,有愛財如唐周、其他如管亥、管承、徐和等人,也是各有風貌。

  但只有這馬元義,讓他感覺一種昂揚鼎革的志士氣魄,張沖覺得如果能與此人有更多時間相處,他一定會和馬元義成為知己。

  至于張沖為何不和馬元義說,這唐周日后會背叛,你也會因此而死。你覺得這話能說嗎?說了能信嗎?說了會不會更讓馬元義覺得張沖此人是猜嫌的奸佞之徒?

  所以慢慢來。

  送走了馬元義后,其余諸渠帥互相打了招呼,也各自回了。他們這些人也很忙,不是因為這次河北來謁者,他們還真不知什么時候能聚在一起過。

  管亥走時,讓張沖有時間可以去他們北海教習他的部下們,如何破豪強、均田地。北海是青州大郡,其郡內豪族大姓密布,他管亥對張沖這套很感興趣,所以也想張沖去北海,幫忙參贊一二。

  司馬俱和管承走時,也和張沖寒暄過,尤其是司馬俱所在齊國就與張沖泰山相臨,所以司馬俱走前,一個勁說日后要多親近。

  張饒雖然和張沖沒仇怨,但看不慣張沖做派行止,所以走時也沒個招呼,自帶著扈士信徒北去平原郡了。

  最后只有徐和留了下來,他和張沖說:

  “最近有個大買賣,后面找你一起做?”

  其實,張沖早就懷疑,當年他和孫亭長一起漕糧的漕船就是這個徐和領人劫的。這徐和在樂安的勢力,能做的到安插信徒進樂安國漕運船隊。

  徐和可能壓根不會知道,他的一次劫船會使得張沖等人流亡湖海,加入太平道,最后在泰山安家。

  所以這次張沖聽徐和玄玄乎乎得說做買賣,他第一念頭就是這徐和又想去劫誰?

  兩人交換了后面再聚的地點,然后那徐和也帶著扈士們回樂安了。只有張沖重新折回了東平陵。

  趙娥還在城里呢?至于哼哈二將,順帶而已。

  這一次青州諸魁大聚后,眾人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馬元義。

  很久以后,張沖才知道馬元義這次來東平陵,的確是帶著對他的申飭來的。但誰也不知道馬元義為何違背師命,只知道他回去后,與其師大賢良師在靜室爆發出了激烈的爭吵。

  最后馬元義被褫奪了教內行走的職務,并丟掉了他神上使的身份,這個身份后來被天下第一方,南陽渠魁張曼成繼承。

  甚至為了平息這場紛爭,久來深居簡行的大賢良師在巨鹿望星臺,召集了河北道骨干,再次重申黃天之志,言想發財者莫入本道,之后復又入了其深宅。

  在張沖送走馬元義后不久,回到山內訓軍的張沖收到了來自巨鹿其師張梁的信札,信中張沖知道了這次申飭事情的原委,并給了教內對他的最后定奪。

  原來自張梁與他想談后,張梁一回巨鹿,就率先把自家田分了,他想培養一批能度田的信徒。

  但這事后來驚動了大賢良師,當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在青州收了個弟子,還信了一套什么鹿首策,要破豪強,分田地,他就怒了。

  要按他弟這么做,豈不是要與天下豪強為敵?他太平道一直與黨人關系密切,一些上層路線都是這些黨人為太平道穿針引線的。

  要是他們知道太平道最后要破他們家,分他們地。那豈不是立馬要與本道為敵?

  而且他更懷疑這是其弟邀買教中人心的權術手段。你張梁給教內眾分地,那不是都感恩于你。到時候,他這天公如何再做!

  所以,張角直接申飭了張梁,并令其閉門思過,甚至地公張寶來求情,也被一并處罰了。

  也是這個時候,濟南的弟子唐周聯名上了一份對張沖的狀,細數張沖三大罪。張角便令馬元義,帶著他的申飭,去濟南褫奪張沖教職。

  而這次,張梁在信中說,雖然他與其兄張寶并立求情,但最后張角還是對張沖懲戒,令周邊太平道再不允供給泰山方,并嚴令張沖所部安堵于山中,如無調令,不許出山。

  實際上,張角對張沖已經很手軟了。

  對于這個引起他與愛徒和兩位友弟紛爭的元兇,他有點嫌惡。但他又對此人充滿好奇,他是了解其生馬元義的相術的,馬元義直接說此人有公侯之相,是太平道大業的臂助。

  張角對開創一個黃天之世執念很深,也因為這個原因,他拋開了個人好惡,仍將張沖留在了教內。

  但此人過于跳脫,現在斷其軍供,責其守山,正是磨其驕氣。等甲子年大吉,再命此子西出泰山,正用其銳。

  最后,張梁給張沖囑咐,他會偷偷讓人公方的信徒馱運糧秣入山,但這些也只夠其養軍,他也認為張沖可在山中蟄伏,等甲子年西出。

  對張沖跳脫這一點,張梁和其兄張角是一個看法。就是無論如何,甲子年大吉是重中之重,一切事都不能與之相比。

  張沖明白了,就是他現在風頭盛了,人家上面覺得這樣樹大招風,到時候提前暴露舉事意圖,那就得不償失。

  看了這封信,張沖摸了摸已經有些茂密的胡子,想到:

  “看來和徐和的買賣,要盡早做起來。只是不知這徐和咋了,這么久也沒個聲訊來,不行,我得讓人去問問。”

  看到一邊的蔡確還愣著,張沖氣得踢了一腳,罵道:

  “整天呆呆愣愣的,今個拉幾次硬弓了?以前還有個兵樣,現在看你這腹圍幾何?還披得上甲?你呀,算是被趙娥養廢了。”

  這鐵獸蔡確是胖了,此時整個人都圓成了球,他被張沖踹了,只在那憨笑,然后說趙姬讓我來喊渠,來食。

  張沖搖了搖頭,便要折回寨,路上,他又加一句:

  “今個,趙娥真的弄了獾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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