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犁漢 > 第九十八章:酣戰
  當部曲們哭哭啼啼告訴高堂勝,鮑氏兵搶了他們的繳獲,還?他們耳光,甚至還扒了他們衣服。

  高堂勝暴跳如雷,他立馬率剩下的部曲前去追趕鮑韜,誓要討個說法。他們兩家同縣,不說相互幫持吧,但也不能這么對他們高堂家吧。

  高堂勝追上鮑韜時,其部曲脖子上串著銅錢,膀下夾著布帛,一路洋洋得意,唱著山歌:

  “平陽鮑,威!平陽高堂,孬!”

  高堂勝氣得臉都青紫,他找到隊里的鮑韜,怒斥:

  “君何顧縱軍掠我子弟?”

  鮑韜笑道:

  “高堂君,你這話差了。這些繳獲本就是我部曲的,何談搶掠呢?”

  高堂勝氣得鼻子都歪了,他罵道:

  “你鮑氏也是體面豪族,如何為了這些阿堵物,就這般下流無恥。”

  鮑韜一聽高堂勝開始指責他的家族,臉一肅:

  “高堂勝,你也是讀書人。不知道不告而取是為賊嗎?你高堂氏清白人家,不要污了你門第家聲。”

  見鮑韜惡人先告狀,高堂勝氣得三尸全無,他拔出刀就砍掉了自己衣擺,意兩家恩斷義絕。

  然后高堂勝就引兵回去,再不愿與鮑氏合兵。

  望著高堂勝氣急敗壞的回去,有族弟問鮑韜,要不要勸回來,將繳獲分他們一份,不然的話,前鋒兵力就薄了。

  鮑韜豪氣:“高堂自去,吾當獨取之。”

  然后又恨恨得補充道:

  “賊輜重甚多,高堂氏退兵正好少人分繳獲。”

  族人們見之前賊兵望風而降的樣子,也覺得靠鮑氏一家兵,也能滅賊。

  之后鮑韜繼續引兵,直趨泰山賊營砦。

  鮑韜一來,就讓護兵為其著甲,直套了兩層甲,就拎著一把步矟,其風如火得開始攻壁。

  鮑韜攻的那面壁,守將是郭亮。郭亮原是黑夫下面的什將,屢立戰功而升任屯長。這會他帶著一百名長矛士守在西面這處砦壁上。

  在他后面營地中是布置的一營射聲屯,領將正是他的好友趙簡。他們是同一批從張沖橫撞隊外放為將的。這會趙簡正領著他一營百人的射手,引弓待射。

  得益于泰山獵戶山寮眾多,張沖一下子編練了五營的弓手隊,趙簡所部正是其一。

  但郭亮拒絕了趙簡的支援,他看著砦壁外沒有任何攻砦器具的鮑氏兵,冷笑,就這等羸兵也想陷他壁?

  這邊董訪帶著王氏兵,趙寵帶著張氏兵也趕到了西邊一個坡地。

  他們往下看,只見一座大營橫亙在坡下的平原上,一支立“鮑”字大旗的軍伍正攻打著營砦的西面。

  董訪瞇著眼看,而那趙寵見這大砦所扎之地,就是哈哈一笑。董訪好奇,問其故,趙寵笑道:

  “這泰山賊自以為知兵,將營扎得堅固,但某家一看就知其濫竽充數。你看這營扎的位置,竟然在一片平原上駐營,你我在此高坡,一眼就能將此砦虛實看清。

  你再看此砦外挖的壕塹,看似有用,但實際上,卻無拒馬木樁,而且料場竟然還布置在壕塹外。這真的送其吭為我扼啊。”

  聽趙寵這么介紹,董訪頷首,但看了一會,他發現不對勁了。他指著下方營砦,問:

  “你聽這聲?這砦西邊是喧鬧如火,但其他三面竟然是有點聲的沒。這是空虛還是好整以暇?”

  聽董訪這么說,趙寵也覺得不對勁,只因此砦其余三面太安靜了,就仿佛是沒有人。但趙寵不信這么大的砦就這么點人,那只有一個可能,此砦內是精兵,當一面受敵時,其余軍卒還能鎮定自若。

  如此,趙寵感嘆:

  “這泰山兵不愧是天下精兵,就是這將實在不行,不過這也正好收其軍。”說完,趙寵還和董訪打趣,說你有兩百擔麻繩,不如勻我五十擔,他怕到時候抓的俘虜太多,麻繩都不夠用。

  二人正在暢談,下面突然起了變化。

  只見西邊突然火光沖天,此處的深塹突然燃起一道火墻,直接將攻壁的鮑氏兵一分兩段。

  董、趙二人大驚,立馬引兵下去接應鮑韜,可不能將他折在這。

  這是怎么回事呢?

  原來楊茂和謝弼駐扎此地時,專門修了四面深塹,在內里鋪好薪柴,澆以火油,最后覆上芻草。原先趙寵在上面看到的草場,里面實際上空空,薪柴芻草早就被鋪進了塹壕。

  鮑氏兵開始也看到了這條塹壕里滿是芻草,只當是盜賊走的慌亂遺棄的,然后鮑韜又沖得急,所以也沒多想,就沖了過來。

  南壁上的郭亮見鮑氏兵沖過來得差不多,立馬讓身后的趙簡發射火箭。一時,百支火箭射在澆了火油的薪柴芻草上,頓時火勢大起。

  還未沖過壕塹的鮑氏兵大驚,被火燎得不斷后退。

  正在壁下揮擊步矟的鮑韜看身后燃起一道火墻,大驚失色,只當自己中了計。隨后步矟一扔,抽出環首刀,接過護軍遞來的一面牛皮大楯,就要帶著部曲繞營而走。

  誰知之前無聲的三面壁,突然涌出一隊隊弓手,一時火箭四射,直接落在壕塹上。燃起的四面火墻直接就將營地外圍五十步內封住了。

  這下子鮑韜再也跑不出去了。他望著西面坡狂奔而下的張、王二家兗州部曲兵,仰天長嘯。到底是勇士,此等逆境反而激發了他奮不惜死之心。

  他轉頭帶著部曲兵就在南面壁進攻。他帶著二十多護軍,一馬當先,咬著環首刀,就雙手攀爬砦壁。

  這些砦壁盡是原木搭建,非常好爬。二十多勇士就如猿猴,左攀右抓,也不時有人被壁上的泰山兵捅落砸在地上。

  鮑韜抓住一個捅來的長戈,一使勁就躍上了壁。隨后他蒙頭就是亂砍,遮護住自己。

  他殺得狂性,這邊幾個大戟士猶疑沒上前,正讓鮑韜占了這片,然后轉瞬,就有五名護軍從鮑韜后爬上來。

  六人結成一個圓陣,就守在這片地方,好讓下面部曲源源不斷爬上。

  “嗖”“嗖”“嗖”。

  鮑韜還沒反應過來,對面人群中就有一武弁射過來三箭。自己三個護軍哼都沒哼一聲,就抓著箭矢倒斃。

  鮑韜大驚,立馬撿起地上一面大楯,就將自己和剩下二護軍遮護住。但這下他們就被大楯蒙住了,一時看不到外面。

  而這時候,一隊泰山兵拿著長梃就開始一路揮擊,這些人力大,被他們砸到的鮑氏兵盡砸落壁外。

  而鮑韜也感到一陣大力襲來,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就這樣,鮑韜和身后二護軍就跌落下壁。

  但鮑韜沒事,有兩個護軍做人墊,他一點事沒有,而那兩人卻脖子折了,一命嗚呼。

  鮑韜大怒,要帶著剩下的護兵再沖,而在這時,西面的大砦壁門洞開,一下子涌出近百刀楯手,他們背“王”字旗,在一勇將帶領下,一路撞著零散奔逃的鮑氏兵,見人就斫,尸橫遍野,整片戰場頓時就腥氣彌漫。

  鮑韜怒吼著就要率人反沖,但突然就被自己的護兵架住了,其中一個滿臉鮮血的族人,哭到:

  “五兄,咱們趕緊撤,正面和右面的砦壁也開了,擋不住的。”

  鮑韜這才看到,不只西面,北面、東面都奔來數百賊軍,各色旗幟招展,喊殺震天,他的族人無論組織何種逆沖,都掀不起一點風浪。

  鮑韜哭了,恨自己輕兵,誤了多少家鄉子弟性命,一時上頭,就拿起環首刀要自刎。

  他身邊的都是他族人,哪能讓這個族長的親弟死在這里,他們可死,但鮑韜必須活。鮑韜活,他們的家人還能繼續被鮑氏贍養,而他要是死了,一切皆休。

  所以剩下幾個護軍一咬牙,為鮑韜卸甲,然后將自己衣物全覆在鮑韜身上,最后幾人使勁,就將鮑韜扔過火墻。

  被斷在外圍的剩余鮑氏兵,因為火墻阻路,急得團團轉,也跟著鮑韜繞到了南面。他們有弓箭,但根本不敢射,就怕傷到鮑韜。

  這時,渾身是火的鮑韜突然就被拋出,他們大喜,趕緊扒掉了鮑韜身上的衣物,鮑韜的皮肉已經黏在衣袴上,這會直接被撕掉,痛得他撕心裂肺。

  但更讓他慟的是火墻內此起彼伏的哀嚎聲,那都是他的子弟族人,這會被那些泰山狗奴屠戮,他慟哭,虎目留血,捶著地:

  “射,給我射。一箭不準留。”

  說完眼一黑,昏死過去。

  鮑氏弓手得令,遂箭雨紛飛,趕來的張、王二家兵,也開始引弓,整個戰場上哭嚎一片。片刻后,全場寂靜。

  匆忙趕來的董訪、趙寵二將看到鮑韜這幅凄慘樣,各個心有余戚。這泰山兵太狠毒了。

  就這樣,兩家合鮑氏殘兵就望著敵砦四面火光沖天,黑煙滾滾,肉焦味,血腥味,屎尿味夾雜著柴火味,撲鼻而來。不少部曲沒忍住,吐了。

  趙寵無神地望著前面敵砦在黑煙中若影若現,心里一陣膽寒,對面是何等兵,便是這般大勝,他們都沒有歡呼。

  邊上董訪嘆道:

  “現在咱們得把鮑韜送回去,他這傷,再不治,怕挺不住。順便問問那胡母家的,怎么行兵如此之慢。他不會是賣瑯琊賊不成,就來賣我們吧。”

  趙寵點頭,就這形勢他們想打也打不成。不說鮑氏兵的慘狀駭得兩家部曲兵發涼,就這四面滔天大火,也得火燃盡才能攻吧。

  正當兩將整軍,暫做后撤,一個消息傳來,震得董訪失神,軍配落地。那趙寵也沒好到哪,眼一黑就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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