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犁漢 > 第一百四十三章:后背
  丁盛等人伏在草下一等就是一個半時辰。這期間大伙不能燒火做飯,就吃著些輜重營提前做好的粟團。不過有一說一,這粟團還是火烤過一遍更好吃。

  這會金泉嘴里嚼著粟團,挪了過來,悄聲對丁盛說:

  “丁頭,這牟縣兵不會是不來了吧。”

  金泉一說話,丁盛就怕了,這是一個比他還命歹的人。丁盛忙對他唾了一口,道:

  “費什么話,趕緊回去帶著你的兵,一會敵兵就來了。”

  金泉不理解,丁頭咋火氣那么大,自討了個沒趣,就退回去了。

  就在這會,南邊突然卷起一陣煙塵。

  丁盛一喜,知道是來兵了,忙招呼所部打起精神,一會聽步鼓的聲音沖鋒。

  那邊于禁也看到了煙塵。和丁盛一樣,一個多時辰的等待,明顯讓于禁焦躁,但和丁盛不同的是,他在反思這次伏擊存在的問題。

  他們這次伏擊明顯有大的漏洞,就是一味死等,而不知道放耳目。如果一開始就在牟縣城外放耳目,牟縣兵一出城,他們這邊就能獲得準確消息,而不是在伏擊點枯坐,貽誤戰機。

  此外他還發現這次伏擊點的選擇上并不理想。這道雀頭嶺雖然能藏兵但是卻并不具有阻敵的環境。嶺前的官道暢通無阻,就是他們突然起來伏殺,只要這波牟縣兵狂奔,依然可以突出去。

  但于禁也知道,當下就是最好的時候,從來不存在提前的萬事俱備。他相信,以自己手下的弟兄,就是倉促伏擊也能完成。

  但事情眨眼間就出了狀況,西邊正趕來的那伙牟縣兵停了。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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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霸,你怎么回事,誰讓你停的。”

  從隊后策馬而來的牟縣令張和,這會怒氣沖沖的趕到了牟縣營將這邊。營將叫任霸,張和直接稱其名是相當無禮的事,但也可見張和的憤怒。

  張和能不憤怒嗎?

  他是發現了這個叫任霸的營將真的事怯如雞子,一路上每遇到山澤林塹都要駐兵觀望。說是怕遇到伏兵,但其實不過是逡巡不前。一路走走停停,半個時辰過去了,到現在才走到這里。

  之前他催過幾次讓任霸加速行軍,那任霸都說行,但還是我行我素。行,那這次他張和親自來,看此人還有什么說的。

  任霸被直呼其名也不惱,笑呵呵的對張和道:

  “縣君,這小心無大錯啊。你想啊,我們這些援兵是最容易被人伏擊的。人家攻我所救,只要不傻就多半會半道伏擊我們。我這也要對弟兄們負責啊。”

  張和根本不吃這一套,他道:

  “你少來,之前在幾個地方,你說的還有點道理,所以我也聽任你搜檢了,但結果如何?不還是沒有個半點埋伏?然后你在看這地方,就這矮坡一眼望到頭,能藏個什么兵?我看吶,那波泰山賊就是群蟊賊,懂個屁的打仗。別再折騰了,趕緊繼續走。去晚了,長勺圩可就真堅持不住了。”

  任霸繼續笑道:

  “你是不是麻痹了呀?”

  誰知張和聽到這話,卻回了句:

  “你是不是在罵人。”

  接著,張和就道:

  “我不管你說什么,我令你速速拔軍。”

  這會任霸不笑了,他乜著看著張和,說了句:

  “你要不就砍死我,不然這山我照樣要搜。”

  接著,任霸的喉嚨就被切開了。他脖子呲著血,完全不敢相信這個張和竟然敢在這動刀殺他。

  而任霸的扈兵們也驚呆了,望著拿著刀,滿臉鮮血的張和,下意識就抽出了刀。

  “我看誰敢動。任霸延誤軍機已經被我處斬,我看你們誰要當這個從犯?”

  此刻,張和已經豁出去了,他拔著刀指著眼前這些兵,他料這些兵子根本不敢和他動手?

  果然,沖動拔出刀的扈兵們相互看了看,又把頭低了下去,沒錯,他們確實不敢對張和動手。

  只因為他們是營兵。他們和部將任霸的關系僅是同僚的關系,犯不著為已經死的人,去惹一個六百石縣令的怒火。

  這也是張和對任霸下死手的原因,但凡任霸帶著的是自己的部曲兵,或者是族兵,他張和都不敢動一下,因為那些人和任霸的依附性太強。而營兵,是他們牟縣養的朝廷的經制之師,還不敢對一個六百石大吏下手。

  任霸這邊一死,張和就收下了牟縣營的指揮權,隨后就帶著兩部七百兵加速穿過這道山嶺。

  這時候,嶺后鼓聲大起,接著從道邊的草叢上就跳出無數敵兵。

  張和心里一驚,忙呵斥眾將整備陣型。但這些軍將剛被斬了主將,此刻對張和完全不信任,有兩個屯將當時都沒想,就帶著所部往后撤。

  而本來想抵抗的營兵見袍澤都跑了,嘩啦一聲就跟著跑。張和在那里大急,沒用,他是獨身來牟縣營的,沒有扈兵做執法隊,光靠他一人再使勁也無力回天。

  張和見這仗打不得了,為了保命也只能撤了,他這邊也馬頭一撥,順著潰兵人流就要往回撤。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轉過馬頭將后背留給了任霸的扈兵們時,幾個扈兵對視了一下,然后默契的提著刀就砍斷了馬腿。

  張和胯下的馬直接砸在了地上,而張和毫無防備,半個身子直接被馬壓在了下面。張和慌了,立馬就哀嚎讓營兵們來拉他。

  但那些營兵們充耳不聞,直接順著人流就碾過了張和。無數草鞋從張和身上踏過,也沒人管腳下的慘叫哀嚎,直到最后再無聲息。

  這位出自安定張氏的牟縣令就這樣被自己人踏死在了雀頭嶺。

  那邊,望著牟縣兵一窩蜂的潰敗,丁盛和于禁都慌了。他們當然知道渠魁讓他們伏擊牟縣兵的用意是殲滅而不是擊潰。現在他們雖然沖垮了牟縣兵,但是這些兵卻在潰逃,后面一路逃回牟縣,還是達不成殲滅牟縣有生力量的目的。

  此刻泰山兵玩命狂奔,一路高喊:

  “跪地投降,不殺。”

  但跟本沒人理。能跑誰會降啊!

  營兵們是先撤的,但后面的牟縣兵們因為縣令張和去了前頭,群羊無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所以就沒動。

  這樣一來,營兵們撤到一半就發現前面的路被擋住了。而后面的潰兵們也不知道前面堵了,紛紛朝前搡,一時接踵摩肩,堵得死死的。

  丁盛所部沖得最勇,他們面對將后背留給自己的敵人,毫不手軟,錘、砍、斫、搠,盡情屠殺著這些潰兵。

  外圍潰兵中有氣不過的軍吏見跑也跑不了,反身就對著手下們喊:

  “諸君,就讓我們死于此地。我寧可胸前死,不愿背后死。”

  他話剛落,一箭矢就射中了他的脖子,死了。發矢的正是丁盛的曲將趙镕。

  但這個軍吏的話到底激起了眾營兵的反抗。

  說實在的,牟縣營兵中的建制是在的,各級軍吏都沒有損傷,他們一開始只是不愿給牟縣令賣命,是以無戰心。但此刻,他們是為自己求活,所以在各級軍吏指揮下,他們逐漸形成了幾個小陣,艱難地抵抗著泰山兵。

  前頭做箭頭的金泉敏銳的感覺到戰場形勢的變化。此刻他左手持楯,右手揮擊環首刀,不斷戳殺著前面的潰兵。本來他只要對著前面的背,就這么搠進去,再拔出來,再搠進去,殺敵如砍柴。

  但現在不對了,四五個營兵就在他們各自伍長的指揮下和金泉他們對攻。金泉眼見著手下開始出現了傷亡,果斷選了一個屯將,讓他領百人從路邊的小溝走,去側擊前面的牟縣兵。

  說實話,從金泉的應對來看,他真的是歷練出來了。這種戰陣意識就是放在一個部將身上都不見得有,何況金泉只是個領二百人的曲將呢。

  這也得益于張沖的培養。在此世這個匱乏的時代,匱乏的不僅僅是物質更多的是精神。當物質都匱乏時,要滋生出燦爛的知識社會就更是妄想。

  而社會的發展從來是,越是匱乏就越會敝帚自珍,把那丁點知識當成身份的象征。就好比如此世流傳的兵書戰策有沒有用呢?自然是有用的。因為那些將門子弟想在和平年代掌握軍陣意識除了由躺過戰爭的長輩言傳身教,就只能靠這些兵書了。

  但兵書又不是那么有用,因為戰爭畢竟是一種實踐。相比于親歷戰爭,那些簡牘上停留的文字,就顯得太過單薄了。而且因為文字載體的原因,兵書上的文字過于微言大義,往往弄得一些明明已經是是名將了,他們都不確定自己能讀懂兵書了。

  而張沖從后世帶來的就是他巨大的知識和他真正有教無類的態度。此世名將只會悉心培養家族子弟,而張沖呢?他是這樣培養軍將的。

  每戰臨張沖都舉軍略,然后每戰后他又講此戰得失。他還會讓各軍將旁聽參戰將的自身感悟,再令各將用文字記錄自己的戰事得失,又能練字又能提高戰術素養。

  可以這么說,實戰和講武相結合,使得泰山軍優秀的戰術人才層出不窮。

  就好比金泉,他此刻下意識用的繞擊戰術,就是他寫筆記記錄的第一個戰術要點:

  “所有步兵最怕被人捅腰眼,哦,再加上還有腚眼”

  但戰場的形勢變化太快,金泉這邊剛下命,那邊就出現了新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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