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犁漢 > 第二百九十章:龍卵
  既然合擊不可免,那張溫只能在他的能力范圍使這場急促的戰役努力使之向好。

  于是,在光和六年,十一月七日,也就是這場冬雪融化的第二日。

  朝歌河南漢軍軍府鼓聲大作,令兵持羽檄飛傳淇水南岸大營。

  原在軍府開會的各路主將也在各自扈兵的簇擁下回到了大營,主持接下來的戰事。

  這場大雪的出現,漢軍得到了短暫的休整,但整體的士氣卻并沒有上升。

  原因有不少,有久戰墮氣,有面對強大敵人心生恐懼。但更多的實際上是對未來的迷茫。

  目前大營內,作為主力的漢兵是當時隨皇甫嵩出關的南北軍,他們戰力強,心氣高,對漢室也最忠誠,但說實在的最迷茫的也是他們。

  你就說吧,從四月出關征伐,他們順利過嗎?剿滅的賊是不少,但卻越剿越多。

  他們當中也有讀過經,有家傳的,心里都知道什么情況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那是秦朝末年和莽新末年亂世中揭竿而起,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末世。

  當覺悟到這一點后,這些守護漢室最后的武力內心豈能不有波動?豈能不心有戚戚焉?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那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孤忠,隨漢室一起陪葬的。

  他們也是有家族的人,家族也都指著他們選擇奔出路呢,任性不得啊。

  所以漢軍大營的氛圍頗為詭譎。

  一方面類曹操、孫堅、趙融、淳于瓊、鄭泰、鮑鴻、皇甫酈、馮芳、張超等九校尉求戰心切。

  但另一方面,中下層軍吏和底層士卒卻意氣消沉。

  九校尉自然也對士氣消沉有察覺,按道理這時候應該是主帥親臨激勵士氣。

  但可惜,咱們的主帥張溫這會還駐節在朝歌呢。

  是不是怕死?在場軍吏誰也不敢說,誰也不知道。

  張溫將持節轉交給了曹操,令他負責調度此戰。

  說實話,其余八校尉是不服的。這曹操剛打的敗仗,軍中士氣大沮有一半原因就是因為此人。

  還有,不是我等率軍及時趕來,這曹操早就死在對岸了。

  所以,就問一句憑什么?

  但八校尉再不服,曹操還是獲得了持節,假節行中軍,督淇水九校尉部。

  一獲節,曹操就召集全軍屯將到校場。

  風寒中,他對眾人道:

  “我真的非常驚訝,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們百戰的南北軍竟然會因為面對一群羊聚的盜賊而害怕。

  這還是我從小聽的那支傳奇士伍,那支赫赫戰功、封狼居胥的虎賁嗎?

  別打了,你們回去吧。回到婦人的懷里哭泣,回到塢壁的高墻茍活,回到京都繼續醉生夢死,但一切只要你們拋棄父祖的榮光。

  是的,只要拋棄你們父祖的榮光,讓他們在陰土看看,自己驕傲的子孫就是這么玷污家族、玷污對漢室的忠誠。

  所以我給你們機會,你們當中愿意再戰的,袒露左膀,想回去的,就袒露右膀。

  沒關系,沒人會嘲笑你們的,因為你們已經不是我們的袍澤,內心沒有戰意的武士也不配再稱為武士。

  所以,你們露出你們的肩膀,告訴我你們的選擇。是戰是走?”

  非常老套的激將但非常有效。

  這些軍中屯將皆是從父祖開始就在南北軍為漢室征討四方,也確實是如曹操說的,是沐浴著祖先的榮耀長大。

  他們可以死,但祖先和家族的榮耀不能折在手上。是以,近一百二十名屯將,皆袒左肩,振臂高呼:

  “戰!戰!戰!”

  曹操的頭發因為之前淇水之戰的時候自己斷發了,現在就草草扎著,但這毫無影響他那英雄奮武之氣。

  其人踩著馬扎,一揮臂,大吼:

  “好,這就是我漢家的魂,這就是我漢士的氣,這就是我漢人的傲。”

  隨后,他一捶胸,繼續道:

  “我知道你們當中很多人聽說過我曹操,你們一定會說,呦,這不就是那個浪蕩京都的惡少年,那個和袁紹一起搶親的混游俠嘛。甚至你們當中還會有更惡毒的,個沒卵的閹寺也想做我們的帥。是不是!”

  然后曹操就用他那鷹隼的目光凝視著臺下的眾人。

  這目光是如此的犀利和穿透,不少做此想的軍吏頂不住壓力,紛紛低頭避讓。

  曹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他顯然低估了下面軍吏的混。

  在曹操正要發表下面的話時,一個粗壯的關西軍漢粗野的打斷了曹操。

  只見這人在人群中大罵一聲:

  “小曹,你是個有卵的,但你爺爺沒卵。我王忠沒別的長處,就是卵大,倒是可以分點給你。”

  眾軍吏聽得這話,哈哈大笑。

  這話已經近似于羞辱,站臺上的曹操此刻面色鐵青。

  而人群中最前的史煥、許定、夏侯淵也已經雙目赤紅,正推開人群就要揍這嘴欠的狗奴。

  就在眾軍吏越發瞧不起曹操的時候,曹操哇呀一聲跳下點將臺,然后狂奔到剛剛無狀的王忠面前。

  王忠七尺,曹操六尺,曹操用額頭頂著王忠的鼻子,如蠻牛一般不斷錘頂大罵:

  “來,來,讓乃公看看你卵在哪?來,今天你不讓乃公服氣,乃公把你卵摘出來塞你嘴里。”

  王忠是扶風的一個小亭長,后來轉敘從軍,一直到了現在的屯將。

  本來大伙都看不上這曹操,但只有他說了出來。

  此刻見這個公卿子弟如鄉野的蠻夫游俠一樣沖頂,王忠心里直接矮了兩尺。

  原先他七尺,現在內心只有五尺,比對面的曹操還矮。因為他知道,曹操這種混橫的,最是睚眥必報。

  所以王忠訥訥道:

  “沒啥,沒啥,曹公的卵大,曹公的大。”

  曹操一把推開這個懦夫,也不回臺上,直接就在人群中繼續高聲道:

  “我曹操是閹寺之后,這不論怎么說都是變不了的。但又如何?我曹操照樣騎得烈馬,殺得賊人,哪次大戰我老曹不是廝殺在最前。”

  說完,曹操就將自己大氅撇掉,直接裸身在眾屯將眼前。

  然后曹操就挎著鳥,兜著卵,肆意在眾人面前,豪氣道:

  “來,上酒來。”

  這空擋,邊上的王忠偷偷看了眼曹操的下半身,然后再次羞愧的低下了頭。

  “還是你的大。”

  這時候,許定和史煥一人抱著一瓦甕酒,放在曹操腳邊后,就護在了他兩邊。

  曹操舀出一勺酒,指著自己胸膛的一道疤痕,對眾屯將道:

  “你們看這道,這是我在長社的時候受的一道,當時賊頭以一雙刃頭長槊刺穿我的甲衣,差點穿胸而過。”

  說完,就將手上剛舀出的酒一飲而盡,那溢出來的酒水劃過他濃密的胸膛,氣概無雙。

  一飲完,曹操大吼一聲:

  “老曹配不配這勺酒?”

  他邊上的軍吏們都是烈氣漢子,之前他們看到曹操那傷痕交錯的正面,就已經對此人心懷敬意,再受他行止意氣一激,更是心慕。

  何等樣的豪杰,便是五湖四海,都盛不滿此君的豪氣啊!

  然而老曹還沒完,他打了個酒嗝,然后就指著自己腹部一道狹長的刀痕,雖然不深,但長度險些逼向胯下大龍,不寒而栗。

  曹操指著這刀疤,大笑:

  “你看這就是我老曹的運道,這刀只要再往下一頓,乃公大龍就要被斬殺。此果然,天妒之,欲毀之,但我老曹爭之,斗之。不僅將那賊人一刀搠死。那戰后,老曹就槍挑六人。服不服,你們。”

  眾軍吏皆鼓噪,高吼:

  “服老曹,服老曹。”

  然后老曹就又喝了一大勺酒水,然后轉過身,露出光滑的后背,對眾人道:

  “來,都上來看看,老曹這背,滑不滑,潤不潤?當然恁娘的,看歸看,別摸!不然讓你們明白,老曹那日長槍挑了幾個桃。”

  “哈哈!”

  眾軍吏再忍不住,紛紛涌上來,舉起手就摸向曹操。

  眾軍吏都明白曹操說的什么,原來這曹操不僅女人玩得,男人也玩得。

  但又如何,真辣娘的對乃公脾氣。

  于是,曹操又一次大吼:

  “老曹我胸前千刀萬剮,背后無一傷一痕,老曹有沒有欺諸君?曹操彩不彩?”

  這下子,眾人再不多說,將曹操熱烈的擁起來,將之拋起,又拋起,再拋起。

  曹操就在眾人高呼“彩”中上上下下,放肆大笑。

  最后,曹操暈了,他落地后,對眾人道:

  “還有人在乎老曹是誰的子孫嗎?還有人會覺得老曹不是勇士嗎?還有人不愿意做莪老曹的弟兄們?還有人不愿意隨老曹一起征戰沙場,馬革裹尸嗎?”

  他指著那兩瓦甕的酒水,對眾軍吏道:

  “來,看得起老曹的,就和老曹滿飲,咱們都辣娘的在酒里。從此咱們生死相契,同甘共苦。”

  曹操話音剛落,一直在點將臺上端坐馬扎上的八校尉,臉上皆難看。

  他們看不得曹操在軍中邀買人心,結契兄弟。以后這些屯將都是他曹操的弟兄,那他們這些主將如何自處?

  但無論孫堅還是趙融都沒有出來制止。

  前者是有自信自己部下鐵板一塊,水潑不進。后者是覺得,到底還是需要曹操這樣來激勵士氣的。

  至于義氣?誰信?

  你信嗎?

  不管臺上八校尉如何,在這么熱烈的氛圍帶動下,眾軍吏紛紛上來舀酒水,然后與曹操相拜,大吼:

  “匡扶漢室,鏟除黃巾,義之所在,雖死無悔。”

  曹操也振臂高呼:

  “生為漢士死社稷,死為漢鬼護龍庭。”

  眾軍吏千言萬語也匯成一句:

  “生為漢士死社稷,死為漢鬼護龍庭。”

  臺上的孫堅也漲紅臉,跳起來跟著大叫:

  “生為漢士死社稷,死為漢鬼護龍庭。”

  最后八校尉也站了起來,高呼。

  但當中的趙融指著人群中上竄下跳的曹操,不屑得對淳于瓊悄聲道:

  “個閹豎,像不像一條狗。”

  誰知淳于瓊正色反駁了趙融,然后吐出:

  “不,是活像個大馬猴。”

  說完,兩人哈哈大笑,就和下面的軍吏們笑得一樣開懷。

  是啊,這曹操可不就是大馬猴嗎,身個五寸丁,使氣用力,上竄下跳,但脖子上的繩子不還是系在他們手里?

  哈哈,好,這大馬猴真的好。

  ……

  曹操以其出色的演講和個人魅力,振奮了三軍,也提高了自己在中下層軍吏的威望。

  也正是有此威望,曹操終于能實施對此戰的規劃和調度了。

  此戰,曹操并不打算和之前一樣全軍豬突,而是決定只發動小規模的襲擾戰。

  他先是在軍中實行演武大比,還以軍中繳獲和輜財做賞金。曹操這樣做的目的是一方面能提高士卒們的士氣,另一方面能從中揀選真正的善戰勇士。

  漢軍的演武大比就在淇水南岸邊,就是要向對面展現他們的昂揚斗志。

  這大比,一比就是三日,曹操也從中選出了三百冠絕各隊的勇士,充入了他的麾下。

  這三百人和之前從淇水北岸撤回的三百弟兄,統歸由傷愈的許褚統帥,其部也號“虎士”。

  曹操還專門向后方的張溫請來軍旗、金鼓,正式為這“虎士營”授旗。

  之后,曹操就帶著虎士營消失了一日,然后在眾心皆疑的時候,曹操帶著虎士營回來了。

  同時帶回的還有兩百顆首級。

  原來,他們半夜就潛伏出營,淺匿過淇水,一路饒過泰山軍的水營鹿砦,直插北方二十里外的一處兵站。

  這就是曹操的計劃,以小部精銳穿插泰山軍后方兵站,破其補給。只要得手,就返回,之后再做下次的插襲。

  為了盡可能提高虎士營的機動能力,整個部隊六百人皆配馬,還有騾背負補給。他們帶了六天的飼料、軍糧,一天的水,每人還佩刀三把,箭矢百支。

  然后曹操就帶著這全副武裝的虎士營,直接夜攻了泰山軍最近的一處兵站。因為這些日漢軍的疲態,多少使得泰山軍有些懈怠了。

  這處兵站有三處糧倉,各駐兵百人。

  曹操虎士營來得太快,猝不及防下,最遠處的糧倉被燒毀,倉內駐守的百人皆戰死。

  曹操還想繼續夜攻剩下的兩倉,但附近游弋的泰山軍突騎看到沖天火光,火速來援。

  最后,曹操只能砍了一些民夫和那些泰山卒,裹著這些腦袋,甩脫了泰山突騎的瘋狂報復,終于在第二個白日回到了大營。

  也是借著這兩百個首級,曹操的威望在軍中到達了高峰!

  人人都稱呼曹操為:

  “曹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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