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犁漢 > 第二百九十二章:佞人
  董卓軍退了,然后蒙沮對了。

  因為董卓確實是有意誘城內追兵,好打一個伏擊。

  但蒙沮也錯了。

  因為董卓打的這個伏擊不是誘兵伏擊,而是撤退伏擊。

  董卓在聞知各部遇到的情況后,決定直接撤走。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人民戰爭的海洋,但也不陌生這種問題。他之前西邊作戰的時候,也遇到這種。

  他們在湟水河谷作戰的時候,行軍、扎營、夜宿,哪刻不是周遭羌人部落虎視眈眈?而征羌漢軍解決此辦法并不復雜。

  一個走,一個用奸,一個就是狠狠的殺。

  董卓選擇了走。

  不利則走,他本就有異心,如何愿意拿自己的兵去填這個無底洞。而且,原定本該趕到的盧植大軍,到現在還沒蹤影,擺明是拿他董卓做消耗。

  之前董卓在信都平叛的一戰,因為未及時給列人城下的盧植烽火傳信,以致盧植做了錯誤的決定,讓鄴城的三千兵北上支援。

  就是因為鄴城兵力被抽調,才讓北來的泰山賊乘虛而入,不僅丟失了鄴城這一要地,還丟了魏郡太守張則這一宿將。

  而董卓呢?不僅沒有悔意,還自矜戰功,大掠信都,奸淫婦女。

  于是,盧植和董卓的關系急轉直下,這次以董卓河東兵為前軍先鋒南下,未嘗不有消耗此人的意思。

  盧植多少看出董卓此人多半是個禍害。

  國朝向來喜歡以西州人為將帥,既因為他們能征善戰,也因為朝庭需要這些人作為中樞和西州的聯系。

  沒錯,像段颎等這些老帥確實也脾性爆烈,殺伐過盛,但對中央還是忠心的。但盧植卻看出這個董卓卻是個狂悖,段穎這些老帥的爆烈不僅學了個十成十,但對朝庭的忠體卻一點也看不出。

  有此憂思,不是顧忌大戰在即,他早就斬殺此僚了。

  而董卓估計也是看出了這個苗頭,不僅在邯鄲的時候住在軍營,就是這次南下了,也只是城下演武,不做一點實際。

  不過,董卓是撤走了,但他難道真的會灰溜溜?

  不,董卓親自帶著騎軍,頭扎黃巾,開始在附近開始劫掠。你泰山軍不是把心向你們的黔首都拉走了嗎?但不還有這么多剩下的?

  董卓軍冒充黃巾賊開始沿路劫掠鄉社,不僅敗壞泰山賊的名聲,還砍了這些黔首的腦袋充作級功,補充了軍資。

  這就是西州外兵的殘暴,只把河北當作敵國,殘民如豬狗。

  ……

  邯鄲的盧植在董卓軍出發后,也出城了,只不過軍隊的方向不是南面的鄴城,而是往東而去了。

  在那里,來自列人的青州黃巾以及泰山軍聯軍正在向著邯鄲方向進攻。

  而同時,廣宗的河北黃巾也在向著巨鹿行軍。

  巨鹿太守郭典一日三檄書,直傳邯鄲,請求援兵。

  巨鹿大戰后,因為敖倉糧斷,河北漢軍只能撤退到趙國一帶就食,留給巨鹿太守郭典的只有三千郡兵。麾下有高覽、趙浮、程渙、魏亮四將。

  而這次郭典說廣宗的河北黃巾傾巢而出,他這三千兵一定擋不住。

  這就是禍不單行,在盧植和南部的漢軍聯兵夾擊的時候,泰山軍也在縱橫士四出,先后聯絡了青州黃巾和廣宗的黃巾。

  當然這里面自然也不是多順的。首要一個就是,原先張梁的扈將張諤成功隨東征軍進入了列人城。

  然后張諤就泣血告訴濟南渠帥祭孫,當日巨鹿大戰人公將軍張梁隕落的真相。

  謠言說的沒錯,射死張梁的致命箭就是來自后方,正是河北本道的人。

  但具體是誰射的,張諤也不知道,當時張梁還有氣,讓張諤歸野,不要回后方,也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別人。

  在張梁臨死前的威逼下,那時候張諤哭著同意了,之后他就帶著十幾個嫡系弟兄換掉了軍衣,在漳水附近流浪。

  本來張諤已經熄掉了怒火和仇恨,被漳水乞活的困苦都磨滅了。但直到,他那一天再一次看到那一群頭帶黃額巾的人,他才知道自己的仇恨是多么的濃烈。

  果然,當得知自己恩師就是為教內人所殺后,祭孫怒火中燒,當時就要帶兵殺回廣宗,為恩師討回公道。

  但祭孫到底是祭孫,他愛其師,但更愛這黃天大業。所以他克制住了怒火,加緊整飭所部。

  列人一戰,讓他看到了青州黃巾和漢軍真正主力部隊的差距,也讓祭孫下大決心好好按泰山軍模式來編伍軍隊。

  祭孫明白,無論是為自己恩師討回公道,還是建黃天大業,都離不開手上這刀。

  之后,他就從張旦的東征軍借調了四百人的作訓隊,專門教青州黃巾明旗幟,懂金鼓,甚至還選拔特壯也學泰山軍那樣編練大陣。

  但這些舉動引來了青州軍的另外渠帥的反對,他們隱晦的和祭孫表示,擔心這樣做,泰山軍在青州黃巾的影響力太大了,終歸不是好事。

  但祭孫直接問了三個問題:

  “不練兵,何以存身?”

  “不練兵,何以回鄉?”

  “不練兵,何以光我黃天大業?”

  這三個問題,讓張饒等人無言以對。是啊,他們現在在河北,面對精銳漢兵的刀鋒,早已捉襟見肘,不練兵,不習陣,難道真的要在河北做個異鄉鬼?

  兩渠帥中,徐和與張沖在濟南的時候就打過交道,原先徐和還打算邀請張沖與他一起出海去遼東劫掠,但張沖因為被泰山附近的豪強聯攻而錯過了。

  所以徐和對練兵一事并不反對。

  但張饒就不同了,之前因為他和唐周的關系,他和張沖的關系是比較僵硬的,所以原先張饒也顧慮到這個心結,才反對。

  但張饒又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之前他帶著一萬家鄉子弟北上過河,損兵折將,就已經自覺愧對家鄉父老了。這要是再因為他的個人恩怨,再讓子弟涉險,他真的如何也接受不了。

  就這樣,三渠帥都同意,青州黃巾的大練兵正式開始了。

  青州黃巾本來兵源素質就高,反抗意識也強。之前之所以屢敗于漢軍之手,就是缺乏戰陣技藝。

  現在,有東征軍的四百作訓隊編伍戰陣,又有東征軍帶來的敖倉粟,精兵足食,青州黃巾戰力突飛猛進。

  而且因為東征軍大多數人都是泰山、濟南人,和青州黃巾算同根同源,口音相似、習俗相似,所以融入也特別快。

  所以,當鄴城張沖的信使,帶著書信到達列人城,邀青州諸將共伐河北漢軍。

  而祭孫也不負所望,只帶信兵給張沖帶去一句話:

  “大雪融化時,必與弟共獵赤龍,不負黃天不負師。”

  ……

  如果說,青州黃巾的聯盟是出奇的順利,那與河北總道的結盟就一波三折。

  說起來,當日張沖在滎陽時,也確實是張角主動邀請張沖率軍北上共擊漢軍的。而現在泰山軍真的來了,還派了謁者帶著會攻信趕來了廣宗,但卻發現不對味了。

  代表泰山軍來廣宗的是董昭。其人自請作為使臣聯絡河北黃巾一起出兵,與鄴城的泰山軍,列人的青州軍一起,從南、東、北三面夾擊盧植部。

  本來事情是很順利的,主持庶務的地公將軍張寶,冒著雪出城迎接董昭等泰山軍信使。

  以其之尊,這樣做,可謂屈尊降貴了。

  但很快董昭就發現了不對。他們自入城后,被安排在了廣宗的驛館,雖然酒肉不缺,更有薪柴取暖,但就是見不到大賢良師。

  問交結的黃巾軍道使,但每次都說已經上報了,靜等時日。這還沒完,董昭的副使鐘演,悄聲說自己等人已經被河北黃巾給監視了。

  果不其然,董昭上樓,觀樓下街上,不時就有行人往來。這都下雪,誰會出門?

  于是,董昭喊來護將史阿,令其悄悄抓個人來盤問。

  史阿自向呂翔、呂曠二人投軍后,還展示出一出空手奪白刃的巔峰技藝,很快就在軍中有了名氣。

  之后飛軍大將蒙沮重組飛軍,聞得這史阿有這般膽氣和技藝,頓時覺得此人是難得的哨騎人才,所以直接向呂翔、呂曠要了人。

  還是那句話,蒙沮既是軍中元老,從各軍選拔精兵重組飛軍也是渠帥點頭同意的,所以呂氏兄弟再不愿,也只能放人了。

  史阿入了飛軍后,果然力拔頭籌,成了全軍最勇的尖兵,一躍做了飛軍的隊將,可獨當一面。

  這史阿也是運道來了,不是飛軍編制大,又傷筋動骨大換血,史阿便是頭等,也不能直接外放做隊將的。

  以泰山軍的制度,基層軍吏向中高級轉任的時候,必須先入隨軍學堂深造,然后由教授、長官、同學、原下屬四方核驗成績合格,方可出任隊、屯以上軍職。

  所以這史阿算得上超拔。

  這次護送董昭、鐘演來廣宗,就是由史阿帶著五十人的飛軍負責。

  史阿得了董昭的令,片刻就用麻袋套著一人回來。

  之后這個俘口就在威逼中說出了背后的主使者。

  ……

  “魏收?”

  當董昭從這俘口得出這個名字后,喃喃說了句:

  “麻煩了。”

  是啊,大麻煩了。因為這魏收是個有來頭的,而且還不小。

  董昭自覺得張沖奇貨可居后,就心思放在了泰山軍上。而他作為中軍幕僚,自有很多信息渠道,這本身就是幕僚提高決策的必要途徑。

  而河北黃巾作為泰山軍最大的盟友,其人事關系自然也是董昭這些幕府幕僚們關注的重點。

  太平道最重要的自然是巨鹿的張氏三兄弟。其下自然是各軍主將和各方渠帥。但在這個中間的,卻是一批河北總道的道吏,是他們維持著全國太平道的聯系和運轉。

  而這個魏收就是現在河北道僅在張氏兄弟之下的道使,全負責河北道的日常運轉,可以說是三號人物。

  魏收能有此權力,一方面是因為他是張氏三兄弟的內弟,本就是一體。

  張角并不是什么窮苦出身,他出自巨鹿的豪富之家。巨鹿魏氏就張氏的妻族。張角等人的母親就是出自魏氏。

  而另一方面,魏收之重,也和他的家族分不開關系。

  巨鹿魏氏可以上溯到戰國七雄之一的魏國,是信陵君魏無忌之后。其孫魏無知是劉邦的謀臣,也是巨鹿魏氏的高祖,之后數代都是漢之大吏。

  也因為這原因,張氏兄弟都倚重于魏氏。其實,從這個層面也側面反映了,在河北太平道的上層,和巨鹿豪強的糾纏是多么深了。

  而現在呢,河北太平道的三號人物卻在監視他們,這說明什么?

  感受到嚴重性的董昭默默消化了這個消息,他讓史阿處理了這個俘虜。

  這人只能消失,因為董昭不可能與河北太平道鬧翻。而這人消失了,即便那魏收知道沒了一人,但卻沒有其他消息爆出,就知道董昭什么意思了。

  從俘口得到的口供董昭并沒有分享給副使鐘演。

  這倒不是董昭吃獨食。而是他很懷疑這個長社鐘氏的族人。

  鐘演他們是泰山軍從潁陽北上長社時俘獲的,其一族基本都被泰山軍帶走了。這鐘氏也很乖順,一直沒有表現任何不滿,頗有點打不過就加入的味道。

  鐘繇的弟弟,鐘演,就加入進張沖的幕府,做了贊畫。

  那董昭為何懷疑呢?

  就是直覺,一種同類的直覺。他一直覺得這鐘演就是身在泰山營,心卻在漢室那里。

  還有之前丁盛從黃琬大帳繳獲的書信,里面的一些信息就是他們這些幕吏才知道的,所以董昭一直知道,他們當中有內鬼。

  而這個內鬼,董昭懷疑就是鐘演。

  至于會不會懷疑錯?那又如何?

  這是董昭第一次方面之任,他將之視為魚躍之機,任何影響任務成功的事情,即便只有一絲可能,他董昭都要將之扼殺。

  只是將鐘演排除在決策團之外,這已經是他董昭最溫柔的手段了。

  君不見,他連自己弟弟都能犧牲。

  這董昭是個干大事的人,不怪乎在另一個位面中,在多方勢力間橫跳,直接干了把大的,成功為曹操迎立到獻帝,博得幾代富貴,即便被時人以為佞人。

  而現在,這個能干大事的佞人,要怎么替張沖干這把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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