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老夫人午憩方醒,聽到下人稟報后眉頭深鎖。
“你可看清楚了?送公主回來的不是璟王”
下人謹聲道:“璟王殿下時常來府上,小人自是認識不可能認錯,方才送公主回來那人面生的緊,絕不可能是璟王殿下。”
想了想,下人又道:“前些日子公主從璟王府回來,也有人相送,那天夜色太黑小人瞧不清,但從馬車來看,像是同一人。”
莊老夫人聞言,面色沉的很是難看。
她已隱隱猜到那人是誰。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竟還沒死心?
也對,他多年獨身未娶,又怎會死心。
“下去吧。”莊老夫人揮退下人,想一個人靜一靜。
傍晚時分,莊韞下學歸府,莊老夫人讓人將他叫了過來。
“祖母。”莊韞恭敬問安。
莊老夫人滿臉慈愛的招手:“韞兒,過來坐。”
莊韞依言到莊老夫人身邊坐下,莊老夫人屏退婢女,屋中只剩下祖孫倆。
“韞兒,上次去給你舅舅慶生,玩的可開心?”莊老夫閑話家常的問。
莊韞道:“我去的太晚,什么都沒有玩,只用了晚膳便回來了。”
“哦?那共同用膳的都有那些人?韞兒都認識嗎?”莊老夫人旁敲側擊的問。
莊韞搖頭,將那日晚膳桌上的人都一一報了出來。
當聽到周泊序果然在其中時,莊老夫人的目光緊了緊。
但在莊韞面前,莊老夫人沒有表露出分毫異樣,仍舊笑著隨意問:“韞兒可喜歡那位周伯父?”
莊韞眉頭微微擰起,一時答不上來。
他雖見過周泊序,但并未與他有過多接觸相處,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對莊韞而言,周泊序就只是個陌生長輩。
莊老夫人也想到了這一點,轉而問:“那晚可是他送你們回來的?”
“嗯。”莊韞點頭。
心中猜測得到證實,莊老夫人面上的笑維持不住,漸漸斂去。
多年來她一直擔憂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不想影響到莊韞,莊老夫人勉笑道:“韞兒回去做功課吧。”
“孫兒告退。”莊韞起身,拱手離開。
看著知禮懂事,聰慧拔萃的莊韞,莊老夫人內心很是掙扎。
當年莊家一心求娶郁瀾,想的便是若有萬一,有郁瀾和皇家仰仗培養,莊家血脈定能無憂長大,建功立業重振莊家。
可若郁瀾改嫁,那莊韞怎么辦?莊家怎么辦?
循私而言,莊老夫人自是不想郁瀾改嫁,一輩子守著莊韞和莊家。
可遵理而言,郁瀾已守了八年,改嫁是理所當然,她無力阻攔。
然想到為大昭戰死的夫君和獨子,莊老夫人心中滿是怨憤不甘。
莊家滿門忠烈,為大昭竭力拼殺命殞戰場,到頭來人死功消,竟要落得個氏族湮滅的下場嗎?
她可以指著天對著地說一句,莊家無愧大昭,無愧于君主百姓。
她只是想要郁瀾守著莊家唯一一點血脈,這個要求過分嗎?
莊老夫人獨坐屋中,思緒翻涌的凝思了許久,面色痛苦掙扎,一滴濁淚滾然而下。
郁瀾苦,她又何償不苦。
天黑的極快。
莊韞回到與郁瀾同住的瑞和院時,院外屋中已是燈火通明。
郁瀾在燈下查看莊韞今天的課業,見到莊韞回來,溫聲問起今日所學。
莊韞一一作答。
婢女收拾好書案,莊韞做功課時,郁瀾拿了本書在一旁陪著。
不多時,晚膳擺好,母子倆一同去用飯。
看到桌上飯菜,莊韞道:“祖母今日有些奇怪。”
夾菜的郁瀾動作一頓,不解道:“如何奇怪?”
莊韞道:“祖母問我上次舅舅生辰宴都有那些人,還問我喜不喜歡周伯父。”
郁瀾夾起的菜掉回盤中。
莊韞見了,有些不安的問:“母親,我可是說錯什么話了?”
郁瀾搖頭,重新夾了箸菜放到莊韞碗中道:“沒有,韞兒只是實話實說,并沒有錯。”
她和周泊序的事,她知道瞞不住,也沒想過要瞞。
因為她要和周泊序在一起,必定要過莊老夫人這關。
“母親,祖母為何要問我喜不喜歡周伯父?”莊韞問出心中疑惑。
廳中只有兩個陪嫁婢女侍候,郁瀾無所顧忌,直接道:“因為母親喜歡他。”
莊韞已是大孩子了,且聰慧敏銳,郁瀾不想瞞他。
他們母子相依為命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都應一起面對。
莊韞一怔,毫無心理準備。
郁瀾轉頭認真的凝望莊韞,帶著幾分忐忑道:“若我和周伯父在一起,韞兒會同意嗎?”
莊韞小臉沉著,不知該怎么回答。
郁瀾也不逼他,牽起一抹溫笑道:“不用急著回答,先吃飯吧。”
莊韞雖只八歲,但心智早熟。他雖不能完全理解大人的事,但也知此事重大,不能隨意作答。
飯吃到一半,莊韞忽然問:“母親那日哭了,可是被周伯父欺負了?”
郁瀾聽后一愣,隨即失笑道:“不是欺負,是感動。”
此事可得好好同莊韞說明白,省得引起誤會,讓他厭惡上周泊序。
聽完郁瀾認真凝重的解釋,莊韞又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他才道:“那母親喜歡我父親嗎?”
自打莊韞記事起,他便很少聽郁瀾提起他父親,甚至他主動問起,郁瀾也是總是那幾句話。
“你父親是個忠君愛國,英武勇敢,心懷大義,威風凜凜令人敬佩的將軍……”
果然,又是這些話,莊韞都耳熟能詳倒背如流了。
莊韞打斷郁瀾道:“母親,我問的是你喜歡父親嗎?”
郁瀾愕然,望著莊韞干凈純粹,不容她逃避敷衍的目光,她沉默了。
細細思索一番后,郁瀾凝聲道:“他是個英雄,我很敬重他。但感情的事勉強不來,且我同他相處時日也并不長,了解不深,未到喜歡的地步。”
莊衡很好,好到便是強行求娶,她也對他生不出怨恨。
若他沒有戰死,她當會同他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
可莊衡死了,郁瀾的心便永遠被周泊序占據。
對莊衡,郁瀾只有敬重。
這一夜,郁瀾將莊韞當作大人對待,認真誠懇的回答莊韞的問題。
莊韞聽后,似乎陡然之間長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