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文遠修面色平靜無波,沒有絲毫驚慌恐懼。
并非文遠修有多能耐,而是從臨安府僻遠山村到上京這一路上,文修遠已將所有情緒都經歷完,也翻來覆去想的足夠通透。
不等郁崢開口,他主動道:“小人想與王爺做個交易。”
“哦?”郁崢眉梢微動,饒有興趣道:“你且說說,你有何資本與本王做交易。”
文遠修已是階下囚,便是不說別的,只論他為林巡撫做的那些事兒,就足夠他處斬了。
“小人手上有林巡撫與曹大人的來往書信。”文遠修定定的望著郁崢,忖量著籌碼,觀察著郁崢反應。
落到郁崢手上,文遠修自知自己逃不掉了,嚴刑酷逼下他怕是也扛不住要招供。
是以思來想去,文遠修選了一條對自己最有利的路。
主動表誠,免受皮肉之苦,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想要什么?且說來聽聽。”郁崢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椅子扶手。
郁崢本可直接嚴刑逼供,不用答應文遠修的交易。但見多了咬死頑抗的,難得遇到聰明人,省了許多功夫,郁崢心情好,不介意破例一次。
文遠修看著面前凌肅端嚴,成竹在胸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要王爺保我妻兒平安。”
其實他很慶幸,找到他的是郁崢而非曹騫。
若被曹騫找到,定會直接殺了他滅口,他的妻兒也逃一死。
追云適時在一旁道:“他的妻兒已安置在京郊別院,是林巡撫的外室女。”
難怪他會成為林巡撫的心腹,握有林巡撫與曹騫的往來書信。
“人都已在我手上,你這交易怎么算起來都是我吃虧。”郁崢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滿。
文遠修明白,他和妻兒都已落到郁崢手上,根本沒有談條件的資格。但他自己死了不打緊,可他的妻兒不該受此連累,他們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此,文遠修眼中露出一絲慌亂:“我還有賬冊,林巡撫進獻給曹大人的每一筆錢款,我都有記錄。”
賬冊和書信,都是鐵證。
然郁崢沉默著沒應聲,不為所動。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文遠修被郁崢那雙洞穿一切的冷厲墨眸,盯的脊背生寒,頭皮發麻。
他咬了咬牙,交出最后籌碼:“我知道林巡撫貪污的贓款在何處。”
郁崢墨眉終于動了:“說。”
這是同意交易了。
文遠修面色一喜,如實交代。
當初林巡撫被曹騫暗害突然暴斃,毫無交代,自然沒能找到他所貪污的贓款。
那可是一筆數額龐大的巨款,曹騫定然也在找。
臨走時,郁崢交代孫鶴川:“嚴密看管,不許任何人接近。”
文遠修這般重要的證人,曹騫知曉后必定按捺不住,會想盡各種辦法從他口中套話,然后殺了他滅口。
“是。”孫鶴川也知事態嚴重,當即將文遠修關押到秘牢,派親信看管。
從大理寺離開,郁崢讓追云先行回府歇息,他和逐風則去了周府。
“一個臨安府府尹貪沒的銀兩便已數額驚人,可想而知進獻給曹騫的只會更多。若能順利拿到證據,那扳倒曹騫便有望了。”周太傅喜出望外。
貪污受賄雖是重罪,但有皇后和郁承在,還難以覆滅整個曹家。
郁崢墨眸微擰道:“僅是如此還不夠。”
周泊序明白他的意思,道:“我這邊查到一些曹晟強占民女,草菅人命的線索,但還缺實證。”
“謝相那邊呢?”郁崢問。
自從上次在郊外別院會面過后,兩方便達成一致,往來消息由周泊序和謝祈安傳遞互通。
周泊序道:“謝祈安掌握了一份曹騫買官賣官的名單,正在收集證據。”
郁崢點了點頭,三人商議起接下來的動向和舉措。
東宮。
將養月余,郁承的傷勢已大好。
皇后欣喜不已,道:“自你受傷后,你外祖父掛心不已,時常念叨,你既好了,明日我們便一同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好。”郁承應下。
曹太師年老病弱,按禮過年時就該去探望,無法推辭。
曹慕雪興奮不已,她終于能回家了。
翌日早朝后,得了皇帝準允,皇后同郁承曹慕雪一道,大搖大擺的回了曹府探親。
曹騫領著府中上下相迎。
“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
曹晟看著眾星捧月的郁承,心中惱妒不已。
他可沒忘,上次那三十杖,是郁承親口所罰,要了他半條命,在床上躺了幾月方好。
曹晟不明白,郁承明明是借著曹家的勢,才能穩坐太子之位,為何曹家在他面前還要作出如此低態。
曹家盡心竭力的為郁承謀劃,甚至不惜拿他的婚事作伐為郁承鋪路,可郁承回報過曹家什么?
曹晟越想越惱,越發憎惡郁承。
“許久未回,家中還是老樣子。”皇后看著熟悉又陌生府宅,略有些感慨。
曹夫人笑道:“這里永遠是娘娘的家,娘娘的院子一直留著。”
皇后笑了笑,心情甚好。
一番寒暄后,曹騫帶著皇后幾人去了曹太師的院子。
“父親。”見到床上的瘦弱老人,皇后眸眶濕潤。
一動不動躺在床榻上的曹太師,聽到聲音緩慢睜眼,見到皇后時渾濁老眼中迸出一抹亮光。
“回……回來了。”曹太師艱難抬手。
皇后快步上前,握住了曹太師枯黃到只剩皮包骨的手。
“祖父。”見到疼愛他的曹太師,曹慕雪紅了眼。
“外祖父。”郁承也到床前請安。
“承兒也來了……都回來了,好……好……”
曹太師高興不已,皺皮堆積的臉上難得露出笑容。
親人團聚,屋中氣氛溫馨和樂,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正說話間,下人端來湯藥。
“我來。”皇后接過碗,親侍湯藥。
曹騫將曹太師扶坐著,皇后舀了藥,吹溫后一勺一勺喂給曹太師。
纏綿病榻多年,曹太師日日進藥,只覺口肚都是苦的,每一口藥都苦的他直皺眉。
可他心里明白,他不能死。他多活一日,曹家便多榮安一日。
是以便是再難下咽,他也未斷過一日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