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從不打無準備的仗,周泊序派人到各鋪分開買藥,每間藥鋪只買一兩味,再裝作藥販探問量大的最低價格,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昨日,他也請教過杜仲,與手下人探回的藥價進行對比。
是以各類藥材價格,他心里一清二楚。
聽到眾藥商報價合理,甚至比他預期的還略低一些,周泊序沒有為難,爽快的讓林鈞點算付錢。
“謝大人。”眾藥商拿了錢,勉笑著道謝。
他們給周泊序的價格,是正常大批外售的最低價沒錯。可他們昨日是緊急籌藥,價格自是比平時高出一些,但他們不敢讓周泊序來補這溢價。
沒那么多腦袋。
因此這單生意,他們不賺反虧,打落牙齒和血吞,有苦難言。
“大人,還剩八萬兩。”林鈞結算完向周泊序匯報。
周泊序有些意外:“帶回去給殿下做別的用途。”
他料到會有剩余,但沒想到會剩這么多。
嗯,產地購藥果真劃算許多。
“是。”林鈞領命,讓人將剩下的銀子裝車。
周泊序仰頭望了望天上日頭,已近午時。
“傳令下去,用飯后即刻出發。”
“是,下官這便去安排。”費楷趕忙應聲。
今日周泊序沒有為難他,實乃大幸,安排一頓飯不算什么。
這殺神終于要走了,費楷和眾藥商都大松口氣。
望著周泊序起身進府,眾藥商也準備各回各家。
“對了。”周泊序忽然回頭,對眾藥商道:“藥價和人我都記下了,往后若還需要,再來尋諸位。”
眾藥商一聽,腿腳發軟,險些平地跌跤。
還來……
“隨時恭候大人。”眾藥商賠著笑臉,比哭還難看。
已走遠的費楷,聽到周泊序的話也擦了把額上冷汗。
可不能再讓他來了!
這一趟他半文錢沒撈著不說,還挨了一刀,弄不好還要被事后參奏。
再來一趟,他還活不活了?
五月的天已有些熱了,正午時分太陽更是毒辣,但為了盡早趕回端州,隊伍頂著烈日出城。
費楷遙望著駛遠的車隊,面色陰狠的吩咐師爺:“找人將風聲透露給黑狼寨,做干凈些,別暴露身份。”
他要讓周泊序再也沒機會來大磐城,更沒機會回上京參奏他。
“是。”師爺領命,快步離去。
與大磐城的艷陽灼空不同,端州的天是陰翳沉沉的。
“殿下,要下雨了,回去吧。”沈長澤輕聲提醒。
他前幾日押送第三批錢糧抵達端州,得知端州事態嚴重,需要人手,便留了下來聽從郁承差遣。
郁承望著一排排臨時搭建的屋棚,因沒有門,里面的情景一覽無遺。
簡陋的屋中地上鋪著干草和粗劣草席,男女老幼同住一屋,染疫的百姓蜷躺著,精神好點的在空地生火煮粥熬藥,互相照顧。
也幸好如今是夏日,夜里不冷,否則此等宿住條件,怕是要凍死不少人。
不忍的收回視線,郁承眉頭緊鎖的悵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這一場雨落下來,又不知會造成什么后果。”
沈長澤沒吭聲,默默跟著郁承往馬車走。
久晴必雨,聽聞端州已晴了許久,下雨是無可避免的。
他們改變不了天意自然,只能期盼這場雨不要下大下久。
回到府邸時,雨點如期落了下來,郁承洗沐后近衛楊權送上京中急信。
郁承展開,看完后半喜半憂。
喜的是皇帝已派遣了太醫,正在來端州的路上。憂的是,銀錢籌措還需時日。
也不知端州百姓能否等得起。
放下信件,郁承沉問:“周泊序去了多久了?”
楊權道:“已有十二日,算算時間,在回來的路上了。”
“剩下的藥材可夠支撐到他回來?”
“應當可以。”
郁承聞言放了心,后仰到椅背上閉目捏著眉心緩神。
這些日子早出晚歸,夜里時常議事到深夜,比在京中時還忙,郁承難免有些疲憊。
聽著屋外的雨聲,看著一臉倦容的郁承,楊權欲退出屋中,讓郁承歇息片刻。
然他腳步剛動,就聽郁承吩咐道:“去通知各位大人,回來后到書房議事。”
此時方過未時,離天黑尚早,郁承不愿浪費半點時間。
“是。”楊權領命離去。
屋中陷入沉寂,窗外的淅瀝雨聲清晰入耳。
郁承在椅背上仰靠了一會兒,覺得脖頸有些發酸,神思迷蒙間下意識喊了一聲。
“婉若……”
無人回應。
郁承睜開眼,掃視著陌生空蕩的屋子有些失落。
一轉眼,他離開上京已有月余。沒有謝婉若在身邊噓寒問暖,體貼照顧,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想了想,郁承走到書案前,鋪紙提筆給謝婉若寫信,等周泊序回上京時帶回去。
雨下了半日一夜,天明時才堪堪停歇。
水珠順著屋檐滴落,砸在地面水洼里,漾起圈圈漣漪。
“殿下,太陽出來了。”沈長澤看著天際微光,滿是驚喜。
郁承抬頭望天,唇畔露出笑容:“晴了就好。”
看來老天,并未趕盡殺絕。
郁承深吸口氣,邁步出門,照常親巡。
除了端州城,周邊還有諸多村鎮。郁承和沈長澤負責城中事宜,其余端州官員負責周邊村鎮。
疫病防不勝防,每日都有人死去,每日都有人染病,便是日日巡查,也無法做到百無遺漏。
今日郁承和沈長澤巡查到南城,發現此處地勢稍低,昨夜的大雨淹進了屋棚,地面濕濘一片,百姓無法躺睡,硬生生坐立了一夜。
年幼的孩子撐不住,躺在爹娘懷中歪著腦袋睡著了。
那一張張純真的臉上沾染了泥污,衣衫破舊身形瘦弱,嘴角卻掛著淡淡笑容,睡的十分安穩。
聽聞南城原本富庶,住在這里的百姓都豐衣足食。
可一場洪澇,帶走了一切,讓他們一夕之間淪為災民,靠著官府朝廷給予的稀粥度日。
“那是太子殿下嗎?”
“是太子殿下!”
百姓認出了郁承,激動的跑出屋棚,卻離的遠遠的,不敢靠近,怕將疫病傳給了郁承。
他們這片住的雖是未染病的,但也保不齊有萬一,還是小心些好。
“你們可都……還好?”郁承強笑著哽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