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天氣晴朗,午后的陽光暖融的有一種身處春日的錯覺。
和安城外,陸赫同陸鳴珂帶人出城恭迎郁崢。
浩大隊伍臨近,馬車緩緩停下,陸赫與陸鳴珂上前,恭聲見禮。
“下官陸赫(陸鳴珂),見過璟王殿下。”
陸赫一身官服,年近五十,面容端正儒雅,一身清流文官之氣。
車門打開,郁崢正襟端坐,打量陸赫幾眼道:“煩請陸大人帶路。”
“是。”陸赫恭應,轉身朝馬車走去。
陸鳴珂跟著轉身抬頭時,朝馬車里掃了一眼,看到姜舒有些驚訝,末了又微揚了揚唇。
探子回報只說璟王駕臨,并未提及隨行人員。
但去年得知姜舒賜婚璟王,高嫁王府的消息后,陸鳴珂大為震驚。
比他更為震驚的,還有沈清容。
也不知沈清容知道郁崢和姜舒同來和安城后,會是什么反應?
車輪滾動,陸赫和陸鳴珂的馬車在前帶路,引著隊伍進城往郡守府而去。
到了郡守府,郁崢同姜舒下車,陸氏父子將他們恭迎進府。
進到正廳,郁崢在上首坐下后道:“本王此來帶著圣上旨意,請陸大人準備接旨。”
陸赫聞言面色一驚,趕忙命人擺設香案,去請府中家眷。
陸鳴珂驚詫過后有些擔憂,怕沈清容失態無狀。
然接旨這等大事,凡在府中的家眷,必須到場,沈清容頂著陸少夫人的名頭,不得不來。
下人匆匆去到各院,傳稟消息。
被禁足的沈清容,聽到下人稟報,一時之間難以置信。
“你說什么?”沈清容從椅子上起身驚問。
下人重復道:“璟王殿下同璟王妃來了,帶著圣上旨意,大人讓小人來請少夫人去前廳接旨。”
“璟王殿下來了,怎么可能……”沈清容驚怔失神,自言自語。
還有璟王妃……
咀嚼著這三個字,沈清容咬牙切齒,心中頓時充滿憤恨。
自打從上京返回平陽后,她便被陸鳴珂厭棄。得知她在上京作為的陸赫夫婦,也對她失望至極,同意了陸鳴珂迎娶蘇柔為平妻。
她自是不愿,第一次頂撞公婆大鬧,被陸夫人痛斥一通,讓她跪了一夜祠堂,罰抄女戒。
去年四月,蘇柔嫁進陸家,全城恭賀,無人在意她的感受。
新婦敬茶時,沈清容不接,惹的陸鳴珂惱怒,陸夫人不悅斥責。
再后來,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陸鳴珂夜夜宿在蘇柔房里,再未踏足過沈清容院里。
沈清容不甘心,利用陸星遠誆騙逼迫陸鳴珂來她院中。陸鳴珂的確來了,卻次次冷著臉,看她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厭憎,且從不留宿。
陸赫夫婦也不再為她主持公道,反而訓誡她要識大體,忌善妒,讓她好生教養陸星遠。
又過了幾月,蘇柔有孕了。
沈清容看著陸鳴珂對蘇柔呵護有加,聽著陸赫夫婦對蘇柔關懷備至,似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只對陸星遠還存著幾分疼愛。
看著蘇柔日漸隆起的肚子,沈清容感覺到了危機。以陸家人的態度,蘇柔若生下兒子,那陸星遠的地位將岌岌可危。
趁陸家人對陸星遠還有喜愛看重,沈清容對蘇柔出手了。
蘇柔險些滑胎,臥床休養了三月才保住腹中孩子。
陸鳴珂查出是沈清容所為,怒打了她一巴掌,欲要休她。
家丑不外揚,陸赫夫婦顧及顏面,最終勸動陸鳴珂,體棄改為軟禁,陸星遠也被帶離她身邊。
沈清容萬念俱灰,日漸消靡,以為這輩子陸鳴珂都不會再踏足她的院子了。
可一個月后,陸鳴珂突然來見她。
那天的陸鳴珂心情很好,面上帶著笑,心平氣和的同她說話。
只是說出的話,卻令沈清容憤躁抓狂。
陸鳴珂告訴她,姜舒被圣旨賜婚璟王,即將嫁入王府。
沈清容只覺耳中嗡鳴陣陣,腦中隱藏的弦驟然斷開,氣怒到失去理智,不顧一切要回上京。
她要當面質問姜舒。
然陸家怎么可能讓她回去。
不僅不讓她回去,就連她寫的家書,也都被攔截未曾送出。
沈清容不相信郁崢會娶姜舒,卻又無處證實,日日被不甘和憎恨折磨,幾近瘋癲。
她恨蘇柔,更恨姜舒,卻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支撐著她的,便是隔幾日見陸星遠一面。
日子就這么痛苦難挨的過著,直到蘇柔生下一個病弱的女兒,沈清容又開心起來,精神大為好轉。
可被禁足在這一方小院不得外出,連家書也無法收寄,像是與這個世間斷了來往。
時間一長,沈清容受不住了,時常喃喃自語,忽然發瘋摔打東西,借酒消愁。
她生辰那天,無人為她慶生,她便自斟自飲的慶祝。陸星遠來見她時,她喝的微醺半醉。
沈清容對著陸星遠大罵陸家人,瘋癲的模樣嚇到陸星遠,陸星遠害怕的想要離開,沈清容不讓,拉扯間打翻了香爐,滾燙的香爐磕到陸星遠額頭上,燙傷了指頭大一塊。
自此,陸夫人不再讓沈清容見陸星遠。
與娘家斷了聯系,被夫家厭棄,兒子也離她而去,府中下人改認蘇柔為少夫人,沈清容徹底頹廢,日日如行尸走肉般活著。
“少夫人快些吧,璟王殿下和璟王妃還等著。”下人見沈清容半晌不動,不由急聲催促。
沈清容猛然回神,眼神陰冷瞪了下人一眼道:“接圣旨總得體面得當才行。”
語罷,沈清容轉身進內室,親自去衣櫥里拿出最喜愛的衣裳換上,坐到妝臺前讓婢女給她梳妝。
盡管婢女動作麻利,收拾妥當也是兩刻鐘后。
被禁足一年多,第一次踏出院子,沈清容感覺外面的空氣都是甜的,處處景致都美的令人心醉向往。
可還沒感慨完,兩名體格壯實的婆子一左一右鉗制住沈清容的胳膊,粗魯地架著她往前廳去:“少夫人快些吧,讓璟王殿下和璟王妃久等不合適。”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沈清容極力掙扎。
兩名婆子不為所動,快到前廳時才松開她,低聲警告:“夫人說了,請少夫人本分些,否則陸家家規不是擺設。”
她是陸家婦,靖安侯府又遠隔千里,怎么生怎么死,都由陸家說了算。
這兩年的教訓,足以讓沈清容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