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和侍衛擔心沈長澤的身體受不住,幾次開口勸說欲要幫忙,都被沈長澤回拒了。

    沈長澤拿著鐵鍬,一鍬一鍬的鏟土回填。溫潤泥土灑落在棺材上,一點一點將其掩蓋。

    填至一半時,沈長澤因身體太虛,累的沒了氣力,拄著鐵鍬喘氣歇息。

    管事再次出聲相勸:“侯爺,己經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給他們吧。”

    沈長澤搖頭,氣力恢復后繼續填堆。首至將墓穴堆填好,他才松手扔了鐵鍬,靠著墓堆坐下,在心中與程錦初告別。

    管事見狀,揮手讓下人安置墓碑,擺放祭品等物。

    一切置整妥當后,沈長澤撐地起身走到墓碑前,伸手撫摸過墓碑上的每一個字,給程錦初上香。

    “錦初,若有來世,我再娶你為妻,只娶你一人。”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晏陽晏歡。”

    送別完程錦初,沈長澤又起身到一旁程父的墓前跪前,敬酒上香。

    “師父,對不住,我有負你所托,沒能護好錦初。”

    “我不求你原諒,只求你照顧好錦初……”

    沈長澤對著程父的墓碑,虔敬愧疚的磕了三個頭。

    最后,沈長澤起身,目光哀痛的看了程錦初的墓碑一眼,轉身下山。

    陽光照在山間,兩座墳墓一新一舊,互相陪伴。

    沈長澤回到將帥府時,郁承在同眾將領議事。

    看到沈長澤進來,眾人都有些意外。

    郁承見沈長澤面色很不好,讓他回去休息,眾將領也跟著勸說。

    然沈長澤堅持要同他們一道議事。

    郁承無法,只得由他去。

    沈長澤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當聽到郁承說讓人假扮他,偶去城墻上露面迷惑漠北,他則帶人悄悄離開,去臨近的鞍城和阜城調兵增援時,沈長澤大驚。

    郁承指著地圖道:“此地到鞍城若騎快馬,一日半可達。屆時鞍城將領先行帶兵增援,我則再去阜城調兵,五日當可返回。”

    “這期間漠北若強攻,定要頑力守住。”

    “是,末將遵命。”眾將領齊應。

    沈長澤擔憂道:“殿下身子不好,騎馬趕路怕是受不住。”

    郁承瞥他一眼道:“放心,我心中有數。”

    “那我隨殿下一同去。”沈長澤請命。

    郁承道:“你有傷在身,留下養傷吧。”

    頓了頓,郁承又囑咐道:“在我回來前,你不可出戰。”

    沈長澤嘴唇動了動欲要回絕。

    郁承嚴聲道:“這是軍令。”

    郁承之所以如此,是怕沈長澤心懷憤怒仇恨帶傷上陣。到時給程錦初報仇不成,還把自己也搭進去,得不償失。

    軍令如山,不可違抗。

    沈長澤雖心有不愿也只能答應:“是,末將遵命。”

    郁承還是不太放心,讓眾將領都看著他,絕不可讓他出戰。

    將士殺敵戰亡無可厚非,但不能白白送命。

    眼下沈長澤身上有傷心緒不穩,需要休養和冷靜。

    安排部署好一切,郁承揮退眾將領,命楊權下去準備,明日黎明前出發。

    望著沈長澤落拓頹敗的身影,郁承叫住了他。

    “殿下有何吩咐?”一夜未眠加之心中悲郁,沈長澤聲音沙啞,精神不振。

    郁承看著他抿唇認真道:“我知你難受,想為沈夫人報仇。但漠北是強敵,輕易難滅,當好生養精蓄銳,身強體壯才能與之抗衡。”

    “你在邊關多年,該比我更清楚,行軍作戰最豈沖動。只有冷靜清醒時做出的決斷,才是最適當的。”

    “別忘了,除了沈夫人之夫,你還是靖安侯,還是大昭將軍。”

    郁承是在提醒沈長澤,他身上還肩負著整個家族,擔負著三軍重責,不可任性魯莽。

    打程錦初死后,沈長澤滿心痛疚怒恨,確然未想這些。此時聽到郁承的話,恍然一震。

    是啊,他上有母親祖母,下有三個年幼孩子,全都仰仗著他。

    半晌,沈長澤沉應道:“謝殿下警醒,末將謹記于心。”

    見他聽了勸,郁承滿意頷首,緩聲道:“午時了,回去用過飯歇息吧。”

    再熬下去,鐵打的人也扛不住。

    “是,殿下也要保重身體。”沈長澤行禮告退。

    沈長澤走后,郁承也回了院。

    用過午飯,郁承到書案后鋪紙提筆。

    凝思良久打好腹稿后,郁承落筆,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洋洋灑灑寫滿了兩頁信紙。

    寫完后郁承擱筆,默讀一遍確認無誤后放到一旁晾干。隨后郁承又鋪了紙,提筆繼續。

    想到程錦初慘烈戰死,沈長澤悔痛萬分,郁承長嘆口氣,明白沉抑于心許久的那些事,該放下了。

    人不能宥于過去,當往前看,過去發生的事遠沒有將來重要。一生漫長又短暫,莫要等到失去才知悔痛,晚矣晚矣。

    頓悟后郁承心境豁然開朗,筆落春風,字字生花,蘊滿思念柔情。

    毫無所覺間,己寫滿三頁信紙。郁承拿起瞧了瞧,唇角帶笑。看完照舊放到一旁晾干,然后鋪紙再寫。

    這一下午,郁承連寫了三封信,每一封都至關重要。

    第一封信,是寫給皇帝的奏報。

    第二封信,是寫給謝婉若的家書。

    第三封信,是寫給郁崢的回信。

    將三封信都封裝好后,郁承派人去問沈長澤,可要帶家書回京。

    沈長澤聽后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后回話說不用了。

    程錦初戰亡一事,告知沈母她們毫無益處,只會令她們徒增傷懷擔心,讓晏陽晏歡難過。

    至于報平安,程錦初剛死,這謊話他實在說出不口,也毫無心情。

    郁承聽到侍衛回稟,大概猜到沈長澤的心思,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悵嘆口氣。

    報喜不報憂,是所有遠行在外的人共同的想法。

    眼看著落日西斜,郁承喚來信使,將信件交給他們。

    “這是本宮給璟王的回信。”郁承將信交給宜城信使。

    信使接過恭聲道:“小人這便啟程回宜城,盡快送到王爺手中。”

    休整一日一夜,他己歇息好,精力體力充沛。

    郁承點頭,揮手讓他離去。

    宜城信使走后,郁承又對邊關信使道:“這是給朝廷的奏報,這封是給太子側妃的家書,定要妥善送至。”

    “是,小人定不辱命。”信使接過謹慎收好,躬身退下,回去收拾行囊即刻啟程。

    郁承看著將要落山的太陽,幽聲道:“大昭存亡,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