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神駿,載著兩人狂奔,也有力盡之時。

  梅普坐下的駿馬已經開始口吐白沫,明顯跑不動了,而背后的喊殺聲卻越來越近。

  他回首看向身后,后面塵土飛揚,大概有六七名御前侍衛追蹤到了他們,正緊追不舍。

  若是放在平時,這六七人的追兵根本不在話下。現在他沒了左手,又要保護妹妹,不可能停下來和對方打斗。

  他回過頭來,眼前是一條岔路,向左是通往一處城鎮,向右則是一片密林。

  “哥哥,往右轉,”梅黛坐在他前面,指著右首的密林,“馬已經跑不動了,我們快進入林子里暫躲。”

  “他們已經看到我們了,怎么躲?”梅普邊問邊拉韁繩,讓坐騎向密林奔去。

  梅黛道:“哥哥,追兵不可能只有這一批,我們將這批追兵引入密林中殺掉。后來的追兵看不到我們,我們就可以松口氣了。”

  梅普點頭稱是。兩人進了林子,梅普勒住坐騎,先跳下馬來。他正伸手欲扶梅黛,梅黛早已跳下馬來,對他道:

  “哥哥前去廝殺,妹妹在后面相助。”

  梅普不知道她如何相助,正要詢問,身后一眾侍衛已策馬奔入林中,舉刀向兩人沖來。梅普只得連忙拔出劍來,沖上前揮劍相迎。

  一名侍衛沖在最前面,對他揮刀砍來。梅普將身子一矮,躲過對方揮刀的同時,揮劍砍在馬腿上。

  戰馬負痛,長嘶一聲摔跌倒地,將馬上的侍衛摔得灰頭土臉,梅普反身疾沖數步來到那侍衛跟前,不等侍衛起身,一劍刺下。

  后面五名侍衛見上來便折了一人,知道梅普劍術兇狠,但坐騎來不及剎住,干脆直接從馬上跳下來,加入戰團。

  此時雙方你死我活,任何言語都已無必要。林內怒吼聲,刀劍相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梅普揮劍連斬四人,覺得胸慌氣短,手臂酸軟。

  他身患癘風,雖有沈月晞的藥物治療,不能立竿見影。加上沒了左手,只能靠一只手揮劍,廝殺久了,氣力不繼。

  最后剩下的侍衛身材魁梧,使的刀也和其他人不同,是刀背極厚的金背砍刀。這種刀非常沉重,不是力氣大的人不能使用。他見梅普氣喘吁吁,知道梅普氣力不足,便雙手握住砍刀,高高舉起,摟頭蓋頂地對梅普劈下。

  梅普本欲閃躲,奈何對方刀風凌厲,只得舉劍格擋。

  刀劍相交,發出“當”地一聲響。梅普感覺手臂發麻,握不住劍,掉落在地。侍衛大喜,上前一步,揮刀橫斬他腰部。

  這一刀若是砍中,就得直接被砍為兩段,梅普手中無劍,只得向后一滾,勉強躲過。

  還沒等起身,侍衛又跟上來,雪亮的刀尖對準躺在地上的他,便要刺下。

  梅普見無法再躲,方心生絕望,頭頂“嗖”地一聲響,一支羽箭射入那名侍衛的眼中。那侍衛身子晃了兩晃,向后倒了下去。

  “哥哥沒事吧?”梅黛的聲音傳來。

  梅普翻過身,單手撐地抬頭看去,看到不遠處梅黛正放下手中的長弓。

  “妹妹,我沒事,”梅普又驚又喜,“你居然會用弓箭?”

  妹妹十六歲才離開西涼,他這個做哥哥的竟然不知道妹妹還會這些。

  “爺爺私下教的,”梅黛將弓扔了,跑過來攙起梅普,“哥哥,現在不是說這些閑話的時候。我們換兩匹馬,趕快離開這里。”

  梅普低下頭沒有言語。

  爺爺教梅黛越多,越證明他對兒子和孫子的失望。這種感覺,仿佛像無形的鞭子一樣在抽打著他的脊背。

  梅黛牽了兩匹馬過來,對梅普道:“哥哥在想什么?”

  梅普羞愧地低聲道:“妹妹,我和爹都一事無成,讓你承擔了太多。”

  “不要這樣說,是哥哥你受了很多苦才是,”梅黛將韁繩遞到他右手里,輕輕撫過他空蕩蕩的左袖,“我反而什么都沒做,只是整日在皇宮里陪著那個男人。現在哥哥把我救出來,等回到西涼,我們重新再來。”

  “對,我們在樂山還有三萬西涼軍。”梅普抓住韁繩,“有妹妹相助,我們一定可以重振梅家的威風。”

  “就是這樣,哥哥,”梅黛翻身上馬,“不要垂頭喪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梅普也上了馬,抓住韁繩道:“妹妹,謝謝你給了我勇氣。我自患病以來,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什么都做不了的廢物。”

  “誰說哥哥什么都做不了,不是來救我了嗎。”梅黛笑道,“若沒有哥哥,我肯定要被永德帝賜死的。”

  “打入冷宮已是過分,為何還要賜死你?”

  “他本來要殺我,我急中生智,說懷了他的骨肉。在冷宮里,他前后找了三個御醫來為我把脈,我就知道自己死定了,正沒主意,幸得哥哥相救。”

  兩人縱馬出了樹林,梅黛在左,梅普在右,兩人向西并排而行。

  “晝夜疾馳的話,只要兩日便可以回到樂山。”梅普轉頭對梅黛道,“就是旅途艱辛,妹妹可能要吃些苦。”

  沒了追兵,他說話也輕松了許多。然而梅黛沒有回答他,雙眉緊鎖,看向四周。

  “怎么了妹妹?”梅普問道。

  梅黛不安地說道:“不對勁,太安靜了。”

  “此處荒無人煙,自然安靜,”梅普不以為然地回答道,“我們快走吧。”

  話音剛落,道邊一聲尖銳的哨音響起。

  “哥哥!”梅黛大喊。

  她本就警覺,哨聲剛響便翻身跳下馬,去拽梅普的左手,卻握了個空,只扯下了一截袖子,沒能將梅普拉下馬。

  箭矢破空之聲響起,不絕于耳。

  梅普來不及下馬,身中數箭。梅黛正好被兩匹馬夾在中間,箭矢都射在馬的身上,幸免于難。死馬倒下來,將她壓在下面。

  梅黛雙腿被死馬壓住無法掙脫,伸手夠向躺在地上的梅普,喊道:“哥哥,哥哥!”

  梅普躺在地上,胸腹中了四五支箭,上半身都已被鮮血浸染。他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她,想抬起手去握她的手,方抬到半道便又落了下去。鮮血不斷地從他戴著的金屬面具邊緣滴落下來。

  道路兩邊,手持弓箭的侍衛紛紛站起來,約有三四十人。

  其中一位侍衛走到梅黛的跟前,說道:“賢妃娘娘,陛下有旨,提你們兩人的人頭回去交旨。小人得罪了。”

  梅黛置若罔聞,只是拼命伸手去夠梅普。

  侍衛搖了搖頭,舉起刀來,對準梅黛的后頸正要砍下,一支羽箭飛來,正中他的咽喉。

  不遠處蹄聲驟響,一支十余人的騎兵飛馳而至,為首的人高呼道:“西戎千夫長羌林在此,敢與我一戰者可上前受死。”

  西戎人本就擅長騎射,這些暗衛都是羌林精心挑選的士卒,縱馬張弓,箭無虛發。

  這些侍衛沒料到在京城郊外居然會出現西戎騎兵,頓時大亂,還以為是西戎軍打過來了。加上對方箭法神準,自己這邊尚未反應過來便被射倒十余人,余眾自知不敵,紛紛四散逃命而去。

  羌林率領暗衛驅趕了追兵,策馬來到梅黛近前,跳下馬來。待看到身中數箭的梅普,跪倒以拳擊地,道:“還是來晚了一步。”

  幾名暗衛將死馬抬起,梅黛爬到梅普的身邊,抱住他低聲呼喚:“哥哥。”

  “妹妹,我真……沒用,”梅普面具后的雙眸逐漸黯淡,“至少……還是做成了一件事。”

  “哥哥,我只要你活著,”梅黛趴在梅普的身上淚如雨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活著……千萬不要拋下我。”

  “賢妃娘娘,他已經死了,請節哀。”羌林站在一旁,語氣沉重。

  梅黛聞言抬起頭,伸出顫抖的雙手摘下梅普的面具,凝視著那張因患病而變得無比丑陋的面容,伸手輕輕合攏了那雙失去生機的眼眸。

  “賢妃娘娘,我是昭王派來幫助梅世子救您的,”羌林站在她身側道,“我們來晚了。”

  梅黛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自言自語道:“爹娘沒了,哥哥也沒了,在這世間……我什么都沒有了……呵呵。”

  她說到最后,突然笑了起來,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梅黛跳起來,披頭散發地將染滿鮮血的面具蓋在自己的臉上,對旁邊一名暗衛道:

  “陛下,你看我這樣美不美?”

  被她問話的暗衛嚇了一跳,連連搖手道:“賢妃娘娘,我不是皇帝。”

  “那你是父王,父王你瘦了許多……呵呵。”

  梅黛將染滿鮮血的冰冷面具蓋上滿是淚痕的姣好面容。顯得無比詭異。

  被她問話的暗衛手足無措,轉頭看向羌林。

  羌林雖然久經戰陣,卻沒見過這種情形,一時也束手無策,只得道:“賢妃想必是受刺激過深。我們護送她和梅世子的尸體回去,看主子怎么處理此事。”

  梅普已經身亡,但梅黛還活著。他覺得最好的辦法還是帶他們回去。看沈月晞怎么處理。

  梅黛自顧自地戴好面具,去牽過一匹馬,撫摸著馬臉道:“哥哥,你的臉為何變成這個樣子了?妹妹想家了,帶妹妹回家吧。”

  她邊笑邊上馬,到后面竟然開始哼起歌來。

  羌林和暗衛們面面相覷,他們覺得賢妃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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