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普!”

  沈月晞第一次對一個已死去的人動了怒氣。

  梅普的西涼軍原本是去南屏支援邱離明他們的。她之前不放心,還特意去問過梅普。那時梅普答應得響當當的。

  現在她才知道,西涼軍竟然是去幫助蕭北珩的。

  要是蕭濯已經攻下永威還好說,現在等于是把蕭濯逼入絕路了。

  她轉過身,瞪著梅普的尸體,左顧右盼,想找一個可以揍人的東西。

  梅黛從后面撲上來,抱住她的雙臂道:“你不要生氣。我哥哥是做錯了,可他已經死了,有什么怒氣對我發。”

  沈月晞左右掙了兩下,掙不開。

  不是裝模作樣,是真掙不開,天生弱雞屬性。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夫君明明沒有對不起他。”

  “妹妹你別激動,”梅黛扶著她的雙肩,讓她轉過身來,“我哥哥有他的難處。”

  “當初他答應得好好的,”沈月晞使勁搖頭,“我害怕他出差錯,還特意去問他。他說他絕對不會違背西涼王的承諾。”

  梅黛喊道:“無論什么承諾,哥哥都絕不可能把西涼交給蕭濯這種沒名沒分的人啊!”

  沈月晞的身子一僵,問道:“他知道我夫君的真實身份了?”

  梅黛羞愧地低下頭道:“妹妹,是我做的。我在永德帝的夢話中聽到蕭濯的秘密,便寫了一封信,讓張松帶給哥哥。那時我認為蕭濯有奪取西涼之心,想阻止他,而哥哥恰恰非常重視名分。哥哥救我出宮的時候和我說起此事,他說如果還按之前父王的承諾,將西涼交給蕭濯,那是對梅家祖先的侮辱,他寧可死也不會做的。”

  沈月晞雙手捂住臉道:“不給就不給,說清楚就行啊,為什么要害我們?”

  “蕭北珩答應哥哥,若是讓他過了南屏,他保證不動西涼……”

  “居然連蕭北珩的話他都信,”沈月晞本來還想哭,聽到梅黛的話氣得差點當場跳起來,“蠢貨,笨蛋,傻瓜……那個殘忍的男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梅黛吃了一驚,放開她問道:“妹妹很了解蕭北珩?”

  “他是那種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男人。他可以對你笑臉相迎,接下來就把你關押起來。而你以為他必然要殺死你的時候,他卻贈你馬匹,送你平安離開。”

  沈月晞越說越心驚肉跳。

  她對蕭北珩有一種莫名的恐懼。蕭北珩越過南屏,蕭濯腹背受敵,又帶著傷,怎么和他對抗?

  “不行,我要回去找我夫君,”她慌手慌腳地跳下馬車,“夫君危險了。”

  原本蕭濯受傷,她還不是十分驚慌。畢竟永威城墻已被火藥炸塌,蕭凱也沒討了什么好,甚至傷得更重。但蕭北珩在這時加入,那可不一樣了。

  “妹妹,你不能去。”

  梅黛停住馬車,跳下車來緊跑幾步,伸手抓住沈月晞的手腕:“我明白了。如果妹妹說的都是真的,蕭北珩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你更不能回去。”

  “放開,我要回去找我夫君,”沈月晞用另外一只手去扳梅黛的手指,“我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

  本以為梅黛會死死抓著她,沒想到梅黛卻突然松開了,害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去吧,”梅黛回過身冷冰冰地道,“大軍慘敗,亂軍橫行。像妹妹這般美的女子,遇到亂軍會是什么結果,都沒有想過?”

  沈月晞充耳不聞,活動兩下手腕,抬腳就走。

  走了幾步,她又停下了。

  周圍黑咕隆咚的,根本連路都看不清。上次來朧升鎮,是坐著梅黛的馬車沿著大路來的。當時也沒注意過怎么走的,如今要自己一個人走回去,根本不可能好不好,半夜估計就掛在路上了。

  再說了,光靠腳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她轉頭跑回到梅黛的身邊,拉住梅黛的手道:“梅姐姐,你送我回去。”

  “不,”梅黛回答得干脆無比,“你我這樣的女子,本就不該身處戰陣。一旦失敗,被亂軍劫走,那時生不如死。你難道想要那樣的結果?”

  “夫君還在永威,我要去找他。”沈月晞緊緊抓住梅黛的手,眼淚從眼角一滴滴淌下。

  “你為何還那么在意他?”梅黛不解地看向沈月晞,“他不再是太子了,連昭王的名分都不能保住,他什么都沒有了。你為什么還要去找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月晞抽泣起來,“我只想去找他。”

  她現在內心混亂,只知道蕭濯身處巨大的危險之中,她必須去找他。至于為什么,她還沒有想明白。

  梅黛還是搖頭:“一旦碰上亂軍,你我下場都會悲慘之極,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那送我到附近,我自己走過去。”沈月晞懇求。

  梅黛將目光轉向馬車,咬了咬牙道:“不行,哥哥沒有入土為安,我不能回去。”

  “梅姐姐,”沈月晞雙腿一彎,跪在了梅黛面前,抱住她的雙腿:“梅姐姐,求求你了。”

  “到底是為什么,”梅黛忍不住再次發問,“你明知道回去是九死一生,明知道回去也救不了他……”

  “我可以幫他的,”沈月晞哭道,“我不是花瓶。”

  “妹妹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梅黛嘆了口氣,伸手為她擦去眼淚,“不要哭了,我們梅家屢次受你夫君大恩,哥哥又蒙你的藥方才免除痛苦。斷手之后,你又為他制作了義手。這些恩情就由我梅黛來替父兄還。”

  沈月晞驚喜地抬起頭來:“姐姐你答應了?”

  梅黛點點頭:“朧升鎮這里已無人煙,我們先將哥哥草埋此處。雖是不敬之舉,但哥哥九泉之下得知,不會怪罪于我的。然后我便馬上帶你回永威。”

  “好,好。”沈月晞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來。

  她也知道,這已經是梅黛能給出的最大讓步了。

  若是帶著梅普回永威,估計到了永威梅普已腐爛了。而且永威城下正大軍交戰,兵荒馬亂,弄不好連尸體都會丟失。梅普好歹是蕭濯的朋友,當初也是救過蕭濯的人,死后絕不該遭到如此對待。

  兩個女子舉著火把在朧升鎮內尋找埋骨之地,雖然夜風冰冷,還不時有夜貓子的叫聲響起。但兩人都沒時間害怕了。

  不多時尋找到一處合適的地方,梅黛將車上掛的燈取來放在地上,又從附近宅院里尋來兩把鍬,遞了一把給沈月晞。

  沈月晞心急,拿起鍬用腳踩住,使出全身的力氣向下踩。

  挖起巴掌大的一塊土。

  覺得自己夠拼命的了,沒想到才挖起那么一小塊土。真要挖出個墓穴來,估計不吃不喝也得花上一整天。

  她有些尷尬地抬頭看向梅黛,看到梅黛正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在低聲說話。

  “兄長,永威戰火正熾,宗族祠堂不能歸。然青山悠悠,處處可埋忠骨。兄長暫居此處,待戰亂平息,妹為兄祭拜招魂,那時再重歸宗族與祖先相聚。”

  沈月晞覺得自己站在一旁不合適。梅普畢竟也是救過蕭濯的,后面他做錯事,也是事出有因。于是她也便雙掌合十,在心里道:

  “梅世子,我要梅姐姐帶我回去救夫君,無奈之下將你葬在此處,你不要怪梅姐姐,也不許在夢里來找我。”

  她本不信鬼神,但此刻周圍陰氣陣陣,便也說上兩句話給自己壯膽。

  正在那里禱告,梅黛已站起來,將鍬插入地面,雙手按住向下一壓,便鏟起整整一鍬土來。

  “梅姐姐,你……你還會用這個?”沈月晞驚訝地問道。

  “是爺爺教的,”梅黛揮鍬將土塊甩在一旁,黯然道,“爺爺說我雖是女子,卻身負梅家興亡的重任。不但要熟練六藝,吹拉彈唱更應無一不精。從開始記事的時候,我就沒日沒夜地練習……爺爺說,有一日你也許要親手為你的父兄挖墓,沒想到竟一語成箴。”

  沈月晞沉默下來。

  老西涼王天縱英才,料事如神。可惜兒子不爭氣。孫子本來能有出息,卻又得了麻風病。最終所有的重擔都落在梅黛的肩上。

  梅黛能撐到現在沒有崩潰,簡直匪夷所思。

  “不說了,我們快些挖吧。”梅黛又揮起鍬來。

  沈月晞也拿起鍬來,還沒等向下挖,梅黛忽然扔下鍬沖了過來,抓住沈月晞的手就跑:“快跑,有人來了。”

  沈月晞沒有梅黛那么警覺,但扔掉鍬跑了兩步后,也聽見遠處的馬蹄聲。

  如今永威城下正在大戰,百姓們逃的逃,散的散。方圓百里都已寥無人跡。現在聽到馬蹄聲,非匪既盜。

  一想到兩人被盜匪抓住的結果,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感覺腿似乎都軟了。

  梅黛拽著她躲入旁邊一座廢棄的農家內,將門合上,兩人藏在門后兩邊。梅黛以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從腰間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沈月晞望著匕首,咽了口唾沫。

  這把匕首曾差點插在她身上,還好梅黛不是個莽撞之人。

  馬蹄聲在宅院外停了下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此處燈火未熄,人肯定尚在此地……鍬柄上還有熱氣,就在附近!”

  另一個男子聲音道:“散開搜。”

  沈月晞聽得毛骨悚然,對方真不白給,從鍬上就能知道她兩人在附近,這腦子可不是普通匪徒能有的,難道是一股亂軍逃到此處了?

  她臉色煞白,看向對面的梅黛。發現梅黛雙眸緊閉,握著匕首的手正哆嗦個不住。

  原來梅黛也不比她嚇得輕多少。

  正在緊張,“砰”地一聲,門被人用腳踹開。

  梅黛睜開雙眸,從暗處沖出,揮起匕首刺向來者。

  當的一聲響,匕首旋轉著飛在空中,一閃而沒。接下來,一柄泛著冷光的戰刀指在了梅黛的咽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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