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陸晚凝慕容玥 > 第300章 “郎有情,狽有意”
事實上,也確實就像總捕頭猜測的那樣,這知州管遜,從煮茶到牛飲,整一個就是附庸風雅。往年他去京城待考的時候,別的事情摸不上頭緒,唯獨著從眾心理是沾染了個遍。
京城里那些穿黃馬甲的公子哥兒,最喜歡的就是標榜自己品味不俗。而他們倒也真就是那樣。
比如最有名的城北申,喜好極品的香茶,喜好美艷的婢女,還琢磨著金石古玩,家里設了一整面墻的展示柜來拜訪搜集到了奇珍異寶。
當時管遜幾次三番地拜托朋友,才有幸蹭著請柬去到了申公子的府上。那一天,可是真真地讓他大開了眼界。
從此,不論是穿衣打扮,還是品茶玩物,他使出渾身解數地要向申公子看齊。而在會試將近的時候,他也發揮了自己的傳統藝能,提前打探好主考官的喜好,顛兒顛兒地送去了一份大禮。
要不他能考中呢,因為他著實思慮周全,甚至給副考官及幾個閱卷的官員,也都封了銀子送去。
在他上下打點疏通了全部關系的情況下,要是他名落孫山,那才是這世上最大的笑話。
所以結果正如他所料——考中了,高中!
更不用說他運氣又實在是好,來到朔州城后,緊跟緊地就認識了當地豪杰鎮朔州黃全。再碰巧他還有個妹子,一同跟來朔州,嫁給了黃全做媳婦。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黃全做了他的妹夫,處處替他著想。而且靠著黃全那鎮朔州的威赫名聲,和他那精絕的經商手段,多年下來,管遜的帑藏可是日益豐富,不說富可敵國,也是盆滿缽滿。
想到這里,管遜心中油然而生一份自豪。他自認,這世上再沒有比他還順風順水的人了。而且他來到朔州任職已經有了年頭,最新一次的課考結果下來后,不愁他不再更進一步。
眼見的青云直上、步步高升就在眼前,他搖頭晃腦地,已經開始飄飄然地不知天地為何物。
“老爺,想必是好事將近了?什么時候告訴小的一聲,小的們也好備著等著喝您的喜酒啊!”
“你個老小子,滿口胡沁些什么。你家老爺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喝什么喜酒。——你家少爺倒是到了議親的年紀,再挑著合適的姑娘呢。”看似嗔怪,實則勾出另一件事,管遜言語間暗示著下屬,最近可是要有正當送禮的事項的。
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總捕頭哪怕心疼錢財,但還是要立刻賠著笑回應道:“嗐,瞧我這記性,真是的,這么大的喜事都給忘過去了,真是該打!該打!
——老爺,那這可是雙喜臨門啊。昨兒還聽師爺說起,京城里王老爺給您來了信兒,說戶部有個職位空缺,就是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時候動身啊?
再有就是,咱家少爺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小的這就去她家里催催去,可不能讓那沒眼力見兒的拿喬作勢,再誤了咱朔州城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喜事!”
一番話語講下來,把管遜聽得那叫一個眉開眼笑。他高興極了,連連去撫摸自己下巴上的美髯長胡。一邊責怪總捕頭“油嘴滑舌”,一邊樂樂呵呵地盤算起自己前去京城赴任前,能夠從朔州這些老部下手里撈到多少錢。
畢竟,這個地方雖然天高皇帝遠,便于拓展他妹夫的那些事業,可是到底貧瘠荒涼,沒太有什么發展前途。
以后他再回了京城,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涉足這個地方。所以,這次走之前,必須得撈夠了本兒才行。——竭澤而漁怎么了?殺死下單的母雞又怎么了?反正他不拿這些錢,也有的是人去撈這筆錢。
倒不如就進了他的腰包,才盡到最大的用處!
想到這里,管遜笑得那叫一個舒心快意。但他所不知道的是,眼前正對著他點頭哈腰的總捕頭,心里也同樣有著自己的小算盤。
他眼珠一轉,在心里盤算道,管遜這老東西可是個精明的老猴子。他平日里仗著進士出身,名義上算是皇帝的門徒,便處處顯擺那從京城里沾染來的世家貴氣。
但其實,他就是個破落戶出身,要不是有個鎮朔州當大舅子,光帶著一紙就任文書,還想在這朔州城里嘚瑟?那可真就是窮嘚瑟了。
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總捕頭滿心里都是嘲諷之意。他又思索起來,管遜眼瞅著就要離開朔州去京城任職,說是謀了個戶部的差事“高升”,但總歸是要遠離這個地方了。
趁著他走之前,多多討好一下,才能最后地利用一下他手里攥的那枚知州公印。
在這衙門里,看似事事都與知州息息相關,但其實聯系知州和衙役們最多的,不是政務,也不是公堂,而是那上奏的折子,往上舉薦的名額!
本朝的官和吏那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體系。有多少人,數不清的人,干到死也不過是刀筆小吏,沒得權勢,更沒得出路。就是消尖了腦袋,也擠不進官宦生涯之中。
要想擺脫在底層摸爬滾打的命運,那就得使勁兒地抱住知州的大腿,好讓后者在奏折里美言幾句,才能從衙役的行列里脫穎而出,從而升為官老爺,實現真正的跨越。
所以,這也是總捕頭一直伏低做小,點頭哈腰來討好管遜的原因。老呂知道,自己這個年紀,那可是大有可為的。他正值壯年,最最需要的就是事業上的一次突破。
他必須抓好這次機會啊。
故而,兩個人各懷心思的,在當堂里笑臉相對。不論是管遜想喝茶,老呂趕緊去拍馬屁。還是老呂要謀職位,管遜則意味深長地微笑,留下一段不可言說的空白。
三言兩語之間,偏堂里充滿了陰謀與算計的味道。在暗潮洶涌的較量過后,總捕頭老呂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后知后覺地從腰包里取出來那份陸晚凝托付的東西。
“老爺,這是那白金翰的陸掌柜送來的,說是要面呈給您。我哪能讓她進來壞了咱們得大事啊,直接就給打發回去了。但是她死皮白賴地,非要讓我將這東西交給您,這不知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哦?拿過來,讓我看看。”拉著長腔,管遜從老呂捧著的雙手里拿過了陸晚凝的東西。
他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卻在看清楚了的下一秒,整個人驚詫極了地僵在了原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