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莽在北宋末年 > 第2章 有爹拼的世道才是好世道
  趙莽的歷史課當然不是體育老師教的。

  作為體育特長生,一些可以溜號的文化課自然被他用來當體育課上,歷史課顯然在此范疇。

  畢業幾年,也只有在準備考試和拍視頻、寫文案、查資料時,查找過一些相關歷史知識,聽書軟件里訂閱的中國通史也才聽了寥寥幾集,歷史網文倒是讀過不少,可仔細一回想,除非系統附身,否則單靠這點零散知識,根本不足以讓他人前顯圣。

  當胖墩錢豐告訴他,當今圣上已經在位二十一年有余時,趙莽就特別想以頭搶地,看能不能又給自己穿越回去,或者重新搖號到別的時代。

  宋徽宗趙佶當了幾年皇帝,宣和三年又是公元哪一年,趙莽一概不知。

  但他也能估摸著推算出,距離“靖康國恥”發生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畢竟從錢豐口中得知,去年朝廷和女真人達成“海上之盟”,期間遼國上京臨潢府被女真人攻陷,留給契丹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同樣,留給大宋的時間也所剩無多。

  一個普通老百姓,突然預知自己的國家不久后將會滅亡,大片國土淪喪,無數同胞將會慘遭蠻夷凌辱,第一反應一定是震驚、恐懼、驚惶、憤怒,趙莽此刻就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從小長在紅旗下,聽父輩祖輩口口相傳,無數課本影視劇描摹講述,趙莽也能想象出,那是怎樣一副人間沉淪的末世景象。

  錢豐滔滔不絕地講述著,絲毫沒有發現趙莽的臉色慘白慘白。

  他突然發現,自己雖然連縣學都考不上,但和趙莽一比,自己無疑算作一個學識淵博之人。

  這讓他心中生出極大優越感。

  被趙莽從小毆到大的陰影和痛苦,此刻竟然釋懷了許多。

  “那方臘自號圣公,建號永樂,置朝廷百官,封大將元帥,自睦州青溪縣幫源洞殺官起義,一路橫推至杭州,兩浙之地官軍聞風喪膽,震動東南半壁江山......”

  牢房里,錢豐一手叉腰,一手并指如劍斜指東方,唾沫橫飛,講述剛剛過去不久的方臘起義,頗有股指點江山的豪雄之氣。

  高進背靠土墻,雙臂環抱胸前,冷冷打斷道:“你爹是宦塘鎮都保正,若是被龐都頭知道,你在此大肆宣講反賊首領方臘事跡,你猜龐都頭會如何想?”

  “呃......”錢豐打住嘴,小眼轱轆一轉,話鋒一拐又道:

  “東南烽煙傳入東京,官家英明神武,果斷拜童太傅為江、浙、荊、楚宣撫使,總督四路兵馬,統率十五萬大軍南下平叛!

  一路摧枯拉朽,直撲反賊巢穴幫源洞!”

  錢豐“啪”地兩手一拍,高昂著頭道:“如今,逆首方臘、偽相方肥等一干賊酋已被押赴東京,待有司裁定罪狀,便要開刀問斬,以儆效尤!

  杭州地界還有零星反賊余孽四處逃竄,龐都頭正是奉兩浙帥司之命,負責肅清本縣!”

  高進嗤笑一聲,閉上眼睛休憩。

  趙莽迷惑道:“又是梁山賊寇,又是反賊方臘,龐都頭到這余杭縣,究竟要抓誰?”

  “誰知道呢!上面讓抓誰就抓誰唄!”錢豐說的口干舌燥,一屁股坐地。

  趙莽道:“咱哥仨也算官兵?”

  錢豐朝高進努努嘴:“高大哥是縣城弓手,歸縣尉調遣,咱倆本是宦塘鎮保丁,去年戰事吃緊,巡檢司寨要征調土兵,就按照保甲簿把咱倆也征了去,不用上戰場,就是干些維護地方治安、幫忙設卡搜查的活。”

  聽了錢豐解釋,趙莽才弄明白,嚴格來說,他們三人都不算官兵,不入軍籍,甚至連大宋法定的后備兵—鄉兵都算不上。

  高進是縣衙弓手,歸縣尉差使。

  此弓手可不是指拉弓射箭的人,而是指專管一縣轄境內緝捕盜賊的“縣警”,弓手是官方正式名稱。

  余杭縣不到兩千戶百姓,有編制的弓手名額只有十人。

  別看高進年紀輕,已是這十名弓手的頭頭,通常按照大宋軍隊編制習慣,稱之為“承局”。

  趙莽和錢豐都是余杭縣宦塘鎮人,自保甲法施行后,二人都成了在冊保丁。

  去年被赤岸口巡檢司寨臨時征調,成為“土兵”。

  巡檢司寨也是專管地方治安的衙門,隸屬于兩浙路提點巡檢司,一般由提刑使兼任,巡檢司寨知寨為實際統兵官,由武臣擔任,受本路安撫使和提刑使雙重領導。

  土兵和弓手在職權方面也有區別,一般而言,弓手專管縣城及周邊,土兵專管鄉鎮。

  趙莽滿臉苦笑,原來自己只是個鄉鎮治安科保安,還他娘是臨時的!

  “聽方才來的牢吏稱我爹‘趙保長’?”趙莽試探道。

  錢豐打著哈欠:“你家是宦塘鎮二等戶,趙叔自然就被推舉為大保長,管理本鎮五十幾戶主戶。”

  趙莽眼睛一亮,聽上去他家境還算殷實。

  瞧牢吏客客氣氣的模樣,咱爹在縣里應該也算一號人物。

  錢豐咧嘴嘿嘿道:“我爹是宦塘鎮都保正,協助縣廨打理本鎮二百五十余主戶的籍賬、丁冊,像趙叔這樣的大保長,我爹手下有五個。”

  趙莽臉色僵滯,眼神逐漸變得不太友好。

  “莽哥兒好生歇息,我也得小睡片刻,晚些時候再幫你涂一次藥......”

  錢豐訕笑著拱拱手,抱起一張草席到另一邊墻根躺下,沒一會便傳來呼嚕聲。

  趙莽看看兩位獄友,惆悵地嘆息一聲。

  半天時間,一下子接受太多訊息,還要適應一個全新宋人的身份,他也感覺到頭腦昏沉,闔上眼皮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趙莽被一陣叮哐開鎖聲驚醒。

  盤子大小的方格窗外一片漆黑,想來已是半夜。

  兩個牢吏提著燈籠打開牢門走進牢房,辨別了下,徑直走到高進身旁。

  趙莽趴著沒動,耳朵早已豎起,只聽兩個牢吏低聲說話:

  “高承局,龐都頭發話,您可以走了,這事兒跟您沒關系。”

  盤腿坐了幾個時辰的高進噌一下站起身,看了眼趙莽和錢豐,大步跨出牢門而去。

  兩個牢吏沖趙莽和錢豐作了作揖,“哐”一聲鎖好牢門走了。

  漆黑中,趙莽瞪大眼,忍不住道:“憑啥他能走?”

  墻根腳傳來一陣窸窣聲,錢豐翻了個身,咕噥道:“走脫魯達本就和高進干系不大,再說......”

  胖墩故意停頓了下,“縣尉高志,是人家親叔父,龐都頭強龍不壓地頭蛇,總得給幾分薄面。”

  “......”趙莽愕然無語。

  難怪那家伙鼻孔朝天冷著臉誰也不搭理,不著急也不害怕,原來有縣尉做靠山。

  趙莽悵然道:“原來只有我二人才是同病相憐......”

  黑暗中,錢豐似乎沉默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莽哥兒,實在對不住,最遲明日晌午,我也就出去了......”

  趙莽“嘶”地吸口氣:“縣令是你家親戚?”

  錢豐老老實實道:“那倒不是,之前方臘賊軍作亂時,縣令陳挺率保丁救援杭州途中被殺,縣丞浦沅、主簿劉穆投降,后被東路軍統制王稟處斬。

  如今咱余杭縣主官只剩縣尉高志,軍民刑漕一肩挑。”

  趙莽又道:“莫非你爹和龐都頭是舊相識?”

  錢豐撓撓頭,“我表姑父是杭州道正司凝神殿住持,想來應該能和龐都頭的上司搭上話......”

  “......你表姑父是道士?”

  錢豐訕訕道:“這事兒比較復雜,總之我表姑父夫婦是先和離,然后花了三百貫錢買了一份度牒,把戶賬變成寺觀戶,這樣就不用交納賦稅和免役錢......”

  “......什么世道!真他娘的腐敗!”趙莽憤憤不平地罵咧一聲,心里卻不免有些酸溜溜。

  獄友都有家世可以倚仗,可他呢?

  黑暗中,錢豐遲疑了下,小聲道:“莽哥兒,你犯這事兒其實可大可小,龐都頭小題大做,我看八成是故意的!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之前得罪過他?”

  “我哪里會記得!”趙莽一拍腦門,苦惱萬分。

  錢豐打著哈欠:“算了,先好好睡一覺,明兒個再說......”

  話音剛落,漆黑牢房里響起呼嚕聲。

  趙莽睜大眼睛毫無睡意,掙扎站起身,站在土墻下,仰頭朝那小小方窗外望去,縱是漫天繁星,此刻他也只能得窺一斑。

  白天剛剛認識的保長爹也不知靠不靠譜,若是救不了自己,那么他也就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趙莽扭頭朝睡得不省人事、呼嚕聲震天響的錢豐望去......

  萬不得已之時,把這胖墩綁了當作人質,興許能保自己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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