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莽在北宋末年 > 第33章 初識韓五郎
  東水門內有一甕城,韓世忠部屯駐于此。

  甕城中央是一塊演武場,四面城墻下擺放刀槍架子、箭靶、楯車,幾架殘損砲車,幾大缸猛火油。

  甕城一角,一張牛皮縫制的皮棚下,十幾張方桌拼成一張大桌,桌上堆滿瓦罐、壇子、竹筒、竹竿、碎瓷片,棚子四面用白線圍圈,棚子外豎立木牌。

  吳長順帶趙莽從旁邊走過時,趙莽特地瞅了眼,木牌上用紅漆寫了四個大字:嚴禁明火

  見趙莽滿臉新奇,吳長順故意嚇唬道:“這些都是我大宋軍制霹靂火球,點燃一個,黑煙滾滾,‘轟’地一聲炸開,碎片四飛,周圍數丈,人畜皆死!怎么樣,厲害吧!”

  “厲害!”趙莽十分配合地豎起大拇指,滿臉震驚樣。

  吳長順很是得意地哼了哼,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

  似乎在說,別以為你小子武藝好,進了我官軍營地,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許是看在趙莽態度還算端正,沒有表現出一位兇悍狂人對官府的藐視,吳長順看他也順眼了許多。

  甕城分內外,外城做校場,內城有一排排土坯房,用作官兵營房。

  翁城墻不建門樓,只有兩間磚瓦房,用作部將、副部將等武官歇息住所,旁邊豎一座五丈高望樓。

  登上望樓,東水門附近絕大部分動靜盡收眼底。

  喚來值守軍士詢問幾句,吳長順道:“韓部將到帥司議事去了,你先到屋中歇息,某去尋他!”

  “有勞!”趙莽抱拳,自顧自跨進屋中,隨意找把椅子坐下歇息。

  吳長順招來軍士,壓低聲道:“弄些茶水來,看緊些,莫要讓他隨處走動!”

  值守軍士會意點頭。

  吳長順帶上破夏刀匆匆出了甕城,騎馬朝內城趕去。

  剛趕到昌樂坊大街,街對面馳來三騎,為首之人正是韓世忠。

  韓世忠目力極佳,隔著大半條街就看見吳長順。

  人馬未至,如雷嗓門先到:“吳長順!你個鳥廝!不在城外巡查,又偷偷溜進城尋酒吃?”

  聽到這金剛雷音,路上行人紛紛站在街邊避讓,都知道是勇破幫源洞,擒殺賊軍大將的潑韓五到了。

  韓世忠隨鄜延軍進駐杭州兩個多月,州城百姓對他的名字如雷貫耳。

  不為別的,就為這一口大嗓門。

  街頭喊話,街尾聽,先聞其聲,后見其人,說的就是這韓五郎。

  潑韓五的諢號,起源于延安府。

  征討方臘時,韓世忠隨軍南下作戰,屢立戰功,更添在幫源洞一役大放異彩,兩浙百姓也漸漸聽聞其名聲。

  韓世忠嗓門大,吼罵時如颶風驟雨,那些個犯錯受訓的兵士,聽到他的聲音就渾身打擺子。

  不過,倒從未見過他吼罵州城百姓,連安置城外流民時,也多是耐著性子勸解。

  因此,韓世忠在杭州民間名聲不錯,百姓們對他心懷幾分敬意。

  韓世忠沖到吳長順跟前,兩腿猛夾馬腹,戰馬吃痛直躍揚踢,長嘶一聲。

  吳長順急忙下馬,雙手奉上破夏刀,把趙莽找上門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韓世忠褪下刀鞘,抽刀一看,環眼睜大,驚嘆聲脫口而出:“竟是這口寶刀!娘嘞~怪哉!”

  韓世忠摩挲冰涼刀身,拇指輕輕刮過刀刃,并未用力,也無痛覺,可指腹已然割裂一條細口。

  “不愧是傳國寶刀!”韓世忠倒吸一口涼氣。

  吳長順驚奇道:“將軍,這到底是啥刀?”

  韓世忠瞪他一眼,“這口刀,和劉節帥隨身佩刀形制一模一樣,你眼睛長在腚上,怎會認不出?”

  吳長順嘟囔道:“我一個小小都頭,一年到頭見不到劉節帥一面,哪里會認識他的佩刀......”

  韓世忠哼了哼,挽個刀花,贊嘆道:“這就是那六口破夏刀之一!”

  吳長順瞪大眼,咽咽唾沫,眼珠子盯著刀挪不開。

  他入伍十年,久聞破夏刀乃西軍重寶,代表當年西軍將士的輝煌戰功,卻一直無緣得見。

  童貫童太傅、劉延慶劉節帥、兩位種經略,不論哪一位,都不是他一個小小都頭能接觸到的人物。

  更遑論藏在東京皇帝寶庫里的那口。

  唯一一口遺留民間,沒想到今日有幸見到。

  來之前,他還偷偷拿在手中細細把玩。

  “信呢?”韓世忠問。

  吳長順回過神,趕緊奉上書信。

  韓世忠檢查信封魚符印記,沒有問題,拆閱來看。

  一目十行看完,捏著信紙喃喃道:“趙莽......趙陀......難怪......”

  吳長順忙道:“不久前,龐牛那鳥廝上報說,這趙莽可是摩尼教余孽,咋又和折可存扯上關系?”

  韓世忠沒理會他,又看過一遍信,沉聲道:“三日前,我派去余杭的人,可回來?”

  吳長順搖頭:“未曾!”

  韓世忠面色微變,目露冷厲:“余杭果然出事了!快~帶我去見那小子!”

  吳長順見他臉色,不敢怠慢,急忙拔轉馬頭趕回甕城。

  ~~~

  趙莽在屋中,有些坐立難安。

  不是緊張害怕,是這屋子里,有股難以形容的復合臭氣。

  汗味、油膩味、腳臭味、餿味....不一而足。

  想想也難怪,一間單瓦房,充作臨時住所,住過不知多少軍漢,能有多講究?

  甕城墻下,門洞里的大通鋪,氣味肯定更加感人。

  趙莽實在憋不住,起身往外走。

  剛要跨出屋門,守在外邊的軍士行禮道:“拜見韓部將!”

  抬眼一看,一名身材與他相仿的披甲大漢踏步而來。

  趙莽心神一緊,那種若有若無的威脅感浮在心頭。

  二人站在門框里外,相互打量。

  趙莽道:“尊駕當真是韓世忠?”

  韓世忠環眼微凝,似笑非笑:“怎么,世上還有第二個韓世忠?”

  語調平淡,卻豪氣叢生。

  趙莽心中已信了七分,抱拳道:“趙莽拜見韓將軍!”

  韓世忠微微頷首,伸手一邀:“里邊請!”

  見趙莽略有遲疑,韓世忠皺眉道:“怎么?”

  趙莽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跟他進屋。

  “老吳,去弄些酒菜來,邊吃邊聊!他娘的,聽張帥守啰嗦一上午,可把老子餓壞了~”

  韓世忠回頭吩咐,罵罵咧咧進屋,解下佩刀掛上墻,脫下革靴、長襪隨手扔在椅子下,光赤大腳板走來走去。

  趙莽嘴角微搐,難怪這屋子里的酸臭氣經年不散......

  “愣著作何?坐!”韓世忠大馬金刀地往正中一坐。

  趙莽道了聲謝,挪動椅子離那堆熏人靴襪遠些才敢坐下。

  吳長順端來酒菜,一壺酒,一盤牛肉,一鍋燉菜,半盆白米飯。

  韓世忠招呼他一塊吃,趙莽連連婉謝,只說自己路上用過飯。

  當即,韓世忠捧著飯盆子,開始大快朵頤。

  “事情,折將軍信中都說清楚了,不過,我還想聽你再說一遍!”

  扒了幾口飯菜,韓世忠大口咀嚼,盯著他含糊道。

  趙莽點點頭,開始講述從余杭縣到會稽山發生的事。

  韓世忠大口扒飯,目光始終不曾從他臉上挪開。

  趙莽說完,韓世忠面前酒菜也一掃而空,拍拍肚皮連打飽嗝。

  “我在延安府入伍時,你爹早已退籍。我聽過他的名頭,卻無緣得見真人。”

  韓世忠拿起倚在身邊的破夏刀,抬手一拋還給趙莽。

  “你先去會稽山見折將軍是對的,有他作保,你才能洗脫罪名!

  否則,即便你是趙鐵杖的兒子,有破夏刀在手,也不足以證明你和逆賊余孽無關!”

  韓世忠直勾勾看著他,冷厲一笑:“若是那樣,你再敢現身杭州,我必抓你入獄!”

  趙莽忙道:“既然韓將軍知我清白,還請盡快撤銷通緝告示。”

  韓世忠端起茶碗灌了口,抹抹嘴道:“不急,須得先報請州衙和憲司,勾消罪名,然后行文至各縣,一套流程下來少說十天半月。”

  趙莽咧咧嘴,難道他還要頂著通緝犯的罪名東躲西藏半個月?

  頓了頓,韓世忠道:“照你的意思,龐牛那蠢貨已經死了,整個余杭縣已成賊軍巢穴?”

  “不錯!”趙莽重重點頭。

  “賊酋方毫商定何時攻打杭州?”

  “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夜里!”

  韓世忠濃眉擰緊,一言不發。

  過了會,他才道:“就算方毫聚集余杭全縣男丁,也不過三四千人,一群烏合之眾,就敢來打杭州?”

  趙莽忙道:“正因為如此,我料方毫打杭州是假,取藏在城中寶物是真!”

  “是何寶物?”韓世忠追問。

  趙莽搖頭:“還未查明。”

  韓世忠盯緊他,又不吭聲了。

  趙莽有些惱火:“韓將軍不相信余杭會生亂?”

  韓世忠搖搖頭道:“三日前,我派人到余杭傳訊,至今未歸!余杭縣,必定出了大變故!這一點倒是不假!”

  頓了頓,韓世忠又道:“只是方毫一伙妖人真正目的,尚不能確定......”

  趙莽見他這般磨嘰,大為光火:“這還不簡單,把宋江一伙抓起來,嚴加審問,定能查明原由!

  你把折將軍寫的兩份軍報,交給劉光世、楊可世兩位將軍,再報請帥守張苑,妥當布置城中防務,靜待敵軍送上門!

  只要抓住方毫一伙,不就能水落石出?”

  站在屋子門口的吳長順“嘿”地笑了聲,“你小子一介白身,反倒指揮起一路帥臣、統兵大將來?”

  趙莽氣憤道:“事情明明很簡單,是你們推三阻四不爽利!”

  “你~”吳長順還要辯解兩句,韓世忠擺擺手,他只得悻悻閉嘴。

  韓世忠笑道:“你可知,那宋江已是朝廷所封從七品武功大夫,不再是反賊身份!

  論階次,他可比折可存高多了!

  你說,一個朝廷正授武官,難道僅憑你一句‘宋江內應’,就能將其定為反賊同伙?”

  趙莽先是一驚,然后沉默了。

  他是真沒想到,宋江已經有了正式官身,而且一步從七品。

  相比之下,折可存出身將門,十五歲入伍,從軍十載,戰功無數,現在還只是個從八品秉義郎,簡直成了笑話!

  官軍剿賊,結果反賊官位比官軍將領還高?

  朝廷薄待武臣至如此地步,令人寒心!

  見趙莽臉色難看,韓世忠起身走到他跟前,溫厚手掌摁住他的肩,笑道: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究竟該怎么辦,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

  趙莽看著他,韓世忠拍拍他肩:“我先帶你去見劉光世劉將軍,然后再呈送軍報給楊可世將軍,你看如何?”

  趙莽苦笑,也只能如此了。

  “多謝韓將軍相助!方才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韓世忠笑道:“我也不全是為了幫你和折可存。

  河東軍、鄜延軍南下,專為剿滅方臘叛亂而來。

  如今反賊余孽興風作浪,不盡快剿除干凈,如何向朝廷交代?

  于我而言,當初在幫源洞殺了不少魔教妖人,這群亂賊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

  讓他們活著,我可就睡不著了。”

  趙莽不好意思地笑笑。

  剛才他太心急,沒有意識到宋江和方毫等人不同。

  黑三郎已經從良,甭管真假,反正人家現在是正經八百的朝廷武臣。

  對待他,不可能像方毫一樣,上來就喊打喊殺。

  招安是朝廷對待起義軍的一貫政策,沒有人敢在這件事上敗壞朝廷名譽。

  趙莽不是剛入社會的愣頭青,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就能明白其中關鍵。

  也難怪韓世忠對此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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