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莽在北宋末年 > 第45章 父子重逢
  天色微微露白,趙莽悄然離開迎客樓。

  昨夜隨許叔微父女來此,原本說好取了錢就走。

  許叔微見他面有饑色,留他飽食一餐。

  飯后,知他尚未找到落腳處,又讓狗寶找堂倌另要一間單房,讓他留宿一晚再走。

  自始至終,許叔微都沒什么好臉色。

  趙莽卻感受到一份溫暖善意。

  許叔微沒有問他半點有關余杭縣的事,或許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是醫家,只能做一些醫家能做之事。

  其他事,他不愿過問,更沒有能力插手。

  在摩尼教死灰復燃,杭州有可能生亂這些大事面前,許叔微把自己剝離得很干凈。

  這或許是他多年來,云游行醫途中,保全己身的經驗和方式。

  經過短暫相處,趙莽明白,許叔微能看清是非真相。

  正因為如此,他表面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姿態,實則在細微處,對自己頗多照顧。

  這是一份深藏的,難能可貴的仁慈。

  趙莽留下一封信,再次真誠表達對許叔微父女的感激,并且附上借款字據,簽字畫押。

  站在稍顯冷清的街口,趙莽回頭深深看了眼迎客樓,希望將來還能遇上他們,讓他有機會償還恩情。

  趙莽四下張望,辨清方向,大踏步朝西瓦子門趕去。

  和后世一樣,卯正時分(凌晨六點),街市里最先活動起來的,大多是兜售各式早食的商販。

  趙莽坐在街邊小攤,吃了一碗鹵肉冷淘。

  細面煮熟,用涼水過兩遍,加上各式料頭、佐料,非常接近后世涼面。

  八文、十文一碗,能吃個混飽。

  路過城北常平倉時,見到有小販售賣菜餡兒饅頭,想著待會趕路回余杭,得帶些干糧,中午應付一頓,趙莽又花十五文錢,買了五個莧菜餡兒饅頭。

  來到大宋才知道,這年頭,包子、饅頭是帶餡兒的,蒸餅、油餅、胡餅是不帶餡兒的。

  一開始不太習慣,常說混,想吃帶餡兒的買了不帶餡兒的,后面幾日才慢慢適應。

  懷抱一袋熱騰騰的菜饅頭,趙莽剛轉身要走,與一人迎面相撞。

  趙莽急忙側身避讓,那人卻用肩膀撞來,差點把他手里紙袋撞翻。

  “他娘的!沒長眼啊?”趙莽氣不過,扭頭罵道。

  那人止步,回頭看來,抬了抬笠帽,露出被帽檐遮嚴實的臉貌。

  他身穿黑色圓領窄袖袍,腰間挎刀、箭囊,斜背步弓,裝扮像個武師、獵戶。

  這人滿臉胡茬,面頰瘦削,神情憔悴,一雙充斥血絲的眼,流露警惕、兇戾。

  盡管模樣大變,趙莽還是一眼認出他。

  “高進!?你怎么會~”趙莽驚詫不已。

  高進微微搖頭,看了眼街邊,常平倉署大門前,守著幾個兵士,一身布甲裝束,應該是本州廂軍。

  趙莽立時會意,朝不遠處一條巷口示意。

  “下次長點眼!”趙莽故作蠻橫地罵咧了聲,繼續朝前走。

  高進一聲不吭,也朝相反方向走,二人擦身而過。

  不遠處,守衛常平倉的幾個廂軍兵士,嬉鬧著嘲笑兩句。

  他們原以為有一場熱鬧可看。

  在街上繞了一圈,兩人前后腳進入偏巷。

  “高進,你怎么來了?”趙莽打量他,“我爹可還好?”

  高進摘下笠帽,趙莽這才看清,他的額頭、眼角、嘴角多有淤青、紅腫,像是舊傷未愈,又添新痕。

  更讓趙莽感到心顫的,是他一雙血紅雙目。

  兇狠、痛苦、仇恨、絕望,多種情緒雜糅。

  他嗓音沙啞:“趙保長已逃脫方毫控制,人已平安來到杭州,眼下就在城南保民坊,靠近吳山腳下的浙西染行榻房落腳。”

  趙莽一怔,驚喜不已:“他是怎么逃脫的?還你有?你們是一塊來的?”

  高進沒有回答,重新戴上笠帽,系繩結在頜下,低沉道:“趙保長在那里等你,快去吧!”

  高進轉身要走,趙莽拽住他胳膊:“你和我們一起走!”

  高進低垂眼皮,“我叔父還在他們手里!”

  趙莽微愣,松開他,“你來杭州,是替方毫做事?‘杭州藏寶’究竟指的什么?”

  高進搖搖頭,漠然道:“莫要多管。再給你句忠告,找到你爹,天黑之前離開!

  杭州不太平,往后的事,與你父子無關!”

  高進深深看他一眼,轉身往偏巷內里走。

  趙莽朝他喊道:“會稽山摩尼教余孽已被剿滅,帥守張苑已獲悉方毫陰謀,連宋江也遭到監禁,不管方毫究竟有何目的,注定徒勞無功!

  你千萬不要和他牽連太深,以免連累自己!”

  高進腳步一頓,沒有回頭,慘然一笑:“我替方毫殺過官軍,已經無法脫身了!”

  頓了頓,他沙啞道:“為救叔父,我別無選擇!你走吧,莫管我!方毫歹毒殘忍,若讓他知道你父子在杭州,恐怕會對你們不利!”

  說罷,高進快步走到偏巷另一頭,身影一拐消失不見。

  趙莽暗暗攥拳,一咬牙折身離開偏巷,找一處內河碼頭,乘船趕往城南。

  所謂榻房,是指貨棧、邸店一類專供商旅貨物周轉、留宿的客店。

  浙西染行,便是浙西地區,浸染布、絲、絹一類的行會組織。

  浙西染行榻房,便是專供浙西浸染行會所屬染鋪,中轉貨物的集散地。

  吳山腳下遍布染鋪,是兩浙地區一處規模較大的紡織、浸染加工基地。

  這類地方用工量巨大,每日往來人口雜多。

  趙莽趕到保民坊,問了好幾處地方,才找到浙西染行榻房具體位置。

  一處占地頗廣的作坊,門頭匾額寫著浙西染行。

  一車車布帛、絲絹、染料運進運出,有十幾個力夫正在搬卸貨物。

  當中一個跛腳,穿無臂短褂,脖子掛一條布帕,滿頭汗水之人,正是趙陀!

  趙莽按捺心情,快步走上前。

  趙陀似乎心有靈犀,撩起布帕擦擦頭臉汗水,正好與趙莽四目相對。

  “爹!你果真在這兒!太好了!原本我還打算潛回余杭......”趙莽激動得有些結巴。

  老爹平安無事,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寬慰。

  趙陀沉穩許多,低聲道:“這里人多眼雜,先離開再說,你在此等候片刻。”

  趙陀去找牙郎結清工錢,順便辭掉這份活計。

  牙郎以趙陀做工時日短為由,只肯支付一半工錢,趙陀也沒計較,拿上五十文錢走人。

  “前兩日,我在東水門外流民營地,找牙郎尋了份能進城的差事,想著一邊做工一邊打聽你的下落。”

  父子倆離開保民坊,在街邊一處食肆坐下,要了些酒肉飯菜。

  早上買的菜餡兒饅頭,爺倆分著吃,先墊墊肚皮。

  趙莽道:“今早準備出城,遇見高進,他便指引我來此。

  爹,你是怎么逃出余杭的?”

  趙陀嘆道:“你走后五六日,魯達尋機放我出城,高進在城外接應,多虧二人,我才有命逃出來。

  本想去秀州尋你,高進說,你極有可能在杭州,我這才趕來。

  我與他前后腳入城,他讓我在此安頓,等候消息。”

  趙莽忙問道:“他來杭州,究竟要作何?”

  趙陀搖搖頭:“只知他受方毫指派,潛入杭州做事,具體目的,他卻不肯說!”

  父子倆一邊吃飯,趙莽一邊講述逃出余杭到現在所經歷的事。

  “藏在杭州城里的東西,對于方毫而言一定萬分重要,高進奉命而來,必定與這件東西有關!”

  趙莽濃眉擰緊,“可現在杭州城里外已有多番布置,方毫一伙不會輕易得手,就怕高進牽連其中,性命不保!”

  趙陀嘆口氣,“還有魯達,那渾人不聽我勸,為救宋江不顧性命!

  算算時辰,紅巾軍已經在趕來路上。”

  父子倆心情沉重,各自沉默著吃了幾口飯菜。

  趙陀碗筷擱下,沉聲道:“兒啊,聽爹的話,吃完飯,你就趕去秀州,等事情徹底了結再回來!”

  趙莽一怔,抹抹嘴邊米粒,“爹你呢?”

  趙陀苦笑道:“魯達那渾人,自幼與我一塊長大,雖說后來各奔東西,但彼此也不曾忘記同門情義。

  我為兄,他為弟,與親兄弟無二。

  這次禍事因魯達而起,他也自知愧疚,盡力彌補,總算保住我父子性命。

  魯達投奔梁山,與宋江一伙賊寇為伍,如果他死在官軍手里,我心中無怨恨,只會為他收殮骸骨。

  可他被摩尼教利用,白白送命,我不能見死不救!

  還有縣尉高志,高進,叔侄倆也對我父子有恩,不能坐視不管!”

  趙莽正色道:“就算爹不說,我也是同樣想法。

  方毫這伙妖人,幾次三番害我父子,燒我家宅,毀我清譽,不報此仇,心中惡氣難消!”

  趙陀遲疑了下,滿臉隱憂:“此事太過兇險,難免遭遇惡戰,爹擔心你......”

  趙莽道:“爹想撇下我,獨自去報仇救人,可爹也不想想,我如何放心讓你一人犯險?”

  趙陀還是搖頭:“你摻和其中,萬一有意外,將來九泉之下,爹如何向你娘交代?”

  趙莽沉默片刻,幽幽道:“爹,自從逃出余杭,一路上,我經歷了許多,見識了許多。

  有人助我,我心懷感激,有人害我,我刻骨不忘。

  爹贈我破夏刀,是想讓我用這寶刀做些什么。

  而今,爹性命無礙,我再無所顧忌。

  我要執此寶刀,報仇,報恩!”

  “兒啊......”趙陀滿目慈愛,眼眶倏地有些灼熱、微潤。

  “我兒......終究長大了,懂得是非善惡,有了幾分男兒氣概......”

  趙陀面色變幻,似欣慰,似猶豫,一咬牙捏拳“嘭”地砸桌:“也罷!方毫妖人作惡多端,在余杭縣欠下無數血債,就由我父子去討還公道!”

  趙莽咧嘴放聲大笑,惹得周圍食客紛紛投來探詢目光。

  “爹,我在杭州認識一位鄜延軍將校,名叫韓世忠,我們可以托他打聽賊軍動向,而后一路追蹤,先找機會見到魯達......”

  爺倆湊一塊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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