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糜漢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譙周跌坐 大亂將起
  糜旸在得到劉備的王命之后,立即領著一隊百余人的精騎朝著成都城疾馳而去。

  十里的路程對于騎兵來說,并不算很遠。

  不久后糜旸率領著百余騎兵,就來到了成都城東門。

  在來到成都城的東門之后,糜旸這百余精騎被成都城的守卒所攔下。

  但城門處的漢軍在檢查過糜旸的身份之后,立馬就放了糜旸這百余精騎入城。

  在得到放行之后,糜旸領著身后百余精騎朝著成都城內而去。

  不需要任何人帶路,在成都城中生活了幾年的糜旸,對周群的府邸很是熟悉。

  而城門校尉在放糜旸入城之后,臉上浮現了凝重之色。

  這名城門校尉名句扶,字孝興,巴西郡漢昌縣人。

  句氏在漢昌縣是大姓,句扶為人寬厚,且忠誠勇敢,因名聲被舉薦擔任這成都城的四方校尉之一。

  句扶發現了糜旸領兵去往的方向,正是城中益州士族所聚居的冠蓋里。

  看到這一幕,他臉上流露出凝重之色,而他的臉上的凝重之色,被他身旁的副將所察覺到。

  副將并不知道句扶為何會流露出這種神色。

  糜旸的名字他是聽說過的,近來這個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

  在知道糜旸的功績之后,副將心中對糜旸是很佩服的。

  大王麾下有這種名將,不是應該是益州的幸事嗎?

  為何校尉會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在副將的問詢之下,句扶只是嘆息了一聲,并沒有說話。

  他的副將出身不高,并不知道一些在成都城中的隱秘之事。

  但是句扶卻很清楚,以往糜旸在成都所引發的那些事,“張裕逆案”至今還是眾多蜀中士族心中的一根刺。

  現在句扶看到名聲大噪的糜旸,領兵朝著冠蓋里而去,他心中不禁浮現起不好的預感。

  希望一切都是他多想了吧。

  冠蓋里,位于成都城中城西的位置。

  冠蓋者,官吏的帽子和車蓋也。

  故而住在冠蓋里中的大多都是成都城中的達官貴人,而這其中的大多達官貴人,又基本上都是蜀中背景的士族,故而冠蓋里又被時人稱為“蜀里。”

  入蜀里,即可知蜀中諸望。

  而若不居住在蜀里,縱使在蜀地再有名聲,亦不過庶民之望也。

  當糜旸帶著騎軍來到冠蓋里的里門時,看著那幽深寬敞的里巷,看著里巷兩旁一座座表面光鮮亮麗的宅邸,他腦海中浮現起了往日在成都中的見聞。

  在這無數人仰望、向往的光鮮亮麗之下,不知掩蓋著多少血腥罪惡。

  ...

  在冠蓋里的一座高門大院中,現任益州儒林校尉的周群,正在府中的庭院中與一位年輕人對飲。

  周群,字仲直,巴西閬中人。

  周群年少時隨父周舒學習占驗天算之術。

  周群的父親周舒,年少時跟隨廣漢楊厚學習經學,名亞董扶、任安,乃是蜀中有名的大學士。

  周群年少時跟隨周舒學習,專心于占驗天算之術。

  周群在閬中的庭園中建有一座小樓,周群家境富裕,有許多奴仆。

  周群常令奴仆輪流到樓上觀察天上的災變征兆,剛一發現云氣,奴仆就告訴周群,然后周群親自上樓觀察云氣,不論早晚日夜。

  所以凡有氣候變化,周群都能親自看到,由是他的預言往往得到應驗。

  因為此,周群的名聲開始顯聞,后來又因為家族聲望,周群被劉璋聘任為益州師友從事。

  在劉備拿下益州之后,為了得到益州士族的支持,劉備便任命周群擔任儒林校尉。

  今日乃是漢中王劉備王駕歸來的日子,周群身為蜀中一地的儒林翹楚,以抱病為由不去迎接。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對外宣稱抱病的他,現在卻悠然自得的在自己庭院中飲酒作樂。

  成都地處盆地,空中水氣充足,故而每到冬季,成都中的天氣相比于北方各地,顯得更為陰冷。

  為了驅散身體中的陰冷,每逢冬季時節,成都城中的士大夫都會每日溫酒暖身祛寒。

  就算最近成都城中已經漸漸步入了春季,但成都城中的那些士大夫依然還保持著這個習慣。

  身前桌案上的炭爐上,酒壺在火焰的炙烤下,開始散發出陣陣熱氣。

  鼻間嗅著那飄蕩在空中的酒香,周群的臉上浮現了陶醉之色。

  他看著對面的一位年輕人言道:“佳釀在側,俊才對坐,可謂人間一大樂事矣。”

  對坐在周群對面的年輕人,乃是近來在蜀中一帶聲名鵲起的譙周。

  譙周,字允南,巴西郡西充國縣人。

  譙周出身巴西郡的冠帶大族,其雖幼年喪父,但因為在家學的熏陶下,卻少讀典籍,精研六經,頗曉天文,自成年之后,他的名聲漸漸響徹成都。

  譙周被許多蜀中本地士族,譽為將來蜀中的士林領袖。

  今年方才及冠的譙周,面對對面蜀中大儒周群的稱贊,臉上浮現謙遜之色。

  他對著周群微微一拜道:“周公謬贊了。”

  對于譙周的謙遜,周群臉上浮現笑容。

  他對蜀中的這個優秀后輩,真是越來越喜歡。

  周群舉起食案上的一張木勺,從酒壺中勺起一勺酒倒入譙周身前的酒杯中,而后對譙周言道:

  “近來王宮中有傳言,說葛氏聽聞允南的名聲,有意要征辟允南,入大司馬幕府擔任勸學從事一職。”

  “吾雖對葛氏執政不滿,但允南若能入大司馬幕府,亦不失為一條好的進身之階。”

  自糜旸走后,譙周在成都城中的名聲愈發響亮,儼然成為成都城中年輕一輩的翹楚。

  在這種名聲之下,譙周會引起諸葛亮的注意,被征辟入府實屬常理。

  而方才及冠,就能擔任勸學從事一職,對于一般士子來說,這起點不算低了。

  但譙周在聽完周群的話后,臉上卻并沒有浮現什么喜色。

  二十歲的勸學從事,放在一眾蜀中俊杰當中,這起點自然是很高了。

  但相比于糜旸二十歲就封侯拜將,譙周的勸學從事之位,就顯得毫不起眼了。

  想起當初在成都中,處處與其作對,又處處壓其一頭的糜旸,譙周的心中實在提不起什么喜色。

  相比于糜旸已經在天下之間名聲大噪,而他譙周,再過有名,名聲最多亦不過是流傳在蜀中一地而已。

  看見譙周臉上不喜卻反而有愁悶的神情,知曉往事的周群心中猜出了譙周為何會如此。

  想起那個年輕人,周群心中亦十分不喜。

  他對著譙周言道:“鋒芒畢露,不是好事。”

  “當年糜旸在成都時,便太過顯露鋒芒,飛揚于王都中,最后還不是黯然入荊。”

  “今糜旸雖因公安一戰而天下聞名,被天下人寄予厚望,然過慧易夭,吾觀糜旸面相,此人壽祿必然不永。”

  “允南,做人不能只爭朝夕,應該著眼未來。”

  “只要你能砥礪自身,著眼未來,將來的成就不一定會下于糜旸。”

  在周群這么說完后,譙周的臉上方才浮現郁結紓解之色。

  周群乃蜀中大儒,在蜀中名聲遠揚,而他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本事,便是推演未來之事,周群之推演,很少有失算的時候。

  因此當周群預言糜旸壽數不長時,譙周心中難免起了期待。

  年輕人皆爭強好勝,特別是對于譙周這種年少聞名的人來說,誰也不想一直被一個人壓了一頭。

  在心中的郁悶紓解之后,譙周看向周群,對周群言道:“仲直公今日抱病不去迎接大王,以仲直公之名望,難免會有小人在大王面前進讒言。”

  “還望仲直公多加小心。”

  面對譙周的提醒,周群卻發出一聲冷笑,他反問譙周道:“無德之主?吾為何要去迎接?”

  在周群的這個反問之下,譙周沉默不語。

  以周群的名聲,他有底氣敢非議劉備,可他并沒有。

  譙周深知周群口中所說的劉備無德,指的是什么。

  周群端起身前的一杯酒杯,而后他對著譙周言道:“古往今來,圣主治國者,無一不重德教,輕刑罰。”

  “但自劉備治益以來,他在諸葛亮的蠱惑下,重刑罰,施暴政,顧小民而輕士大夫,弄得益州一地怨聲載道。”

  “以嚴法酷律治民,這難道是明主所為嗎?”

  “因一都江堰,因一《蜀科》,你我多少故舊好友,死在屠刀之下。”

  “當年高祖入關中約法三章,罷省諸法而收關中民心,今劉備為高祖后裔,卻不從祖訓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如此暴政必不能久矣。”

  周群邊說邊喝完手中的酒,方才至現在,他已經喝了不少酒了。

  在酒精的麻醉下,周群似乎想起了越來越多對劉備及諸葛亮不滿的往事。

  因為《蜀科》,他再也無法利用都江堰為他家族謀利,擴大他家族的產業。

  因為《蜀科》,他在成都的產業遭受重創,許多田畝、佃戶紛紛從他的手中被劃走。

  因為《蜀科》,他家族中許多優秀子弟被治罪,或殺或流放,令他周氏名望越發衰落。

  而這一切,都是劉備與諸葛亮造成的。

  他將酒杯重重敲擊在身前的桌案上。

  酒杯撞擊桌案,發出一聲重響,隨即周群口中充滿恨意地說道:“況且,南和何辜!”

  見周群提起那個名字,譙周臉色大變,想提醒周群慎言。

  但在酒精的麻醉下以及覺得在自家府內,所以周群已經忘記了“君子慎獨”這四個字。

  “南和乃蜀中名士,卻因為一句讖語而慘遭屠戮,這難道是吾等當初希望的明主該做出來的事嗎?”

  “早知如此,當初吾等不如扶保劉公死守成都,守衛家園,南和亦不會遭此橫禍也。”

  周群以為在自家府中及信任的晚輩面前,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的言語。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他說出這番話時,一位年輕將軍帶著士卒正好進入了他的庭院之中,將他的怒吼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人正是剛剛趕到的糜旸。

  坐在周群對面的譙周看見那熟悉的面龐出現,他臉上浮現了驚駭之色。

  他現在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是應該被諸葛亮迎至王宮中宴飲嗎?

  糜旸在初入庭院之中,就聽到了周群的言語,他的眉頭下意識的一皺。

  在糜旸進入庭院之中后,他身后的士卒亦齊齊上前將在座的周群與譙周給圍住。

  身后甲胄碰撞的聲音以及譙周臉上那驚駭的神色,終于令周群反應過來不對。

  他轉身朝著身后看去,當看到糜旸正按劍站在他身后時,周群手中的酒杯不禁嚇得跌落在地。

  酒杯落地一路翻滾,最后滾到了糜旸的鞋履邊上。

  佳釀散了一地,糜旸彎身從地上拾起那個酒杯,手中握著還散發著余溫的酒杯,糜旸看向周群言道:

  “仲直公,好久不見。”

  “聽說你今日病了,卻沒想到還有這種閑情雅致,冒著病痛與允南在寒風中一同飲酒作樂。”

  糜旸雖臉帶笑意說出這番話,但譙周與周群都從糜旸的話語中聽出了不善。

  如今在庭院中飲酒的兩人,糜旸都認得,說起來,這兩人還是當初他在成都城中的“老相識。”

  雖然記憶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看著糜旸突然帶兵闖入他的府中,并且語氣還頗為不善,周群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他對著糜旸怒斥道:“糜子晟,雖然你現在已經封侯拜將,職分在我之上,但你擅自帶兵闖入吾府中,也太過狂妄了些。”

  “吾必要上奏大王,參你恃寵生嬌,狂妄無禮之罪過。”

  面對周群的怒斥,糜旸毫不在意。

  這么久沒見了,周群還是如往常一般,只會狐假虎威,無能狂怒。

  而譙周見狀,他雖不如周群一樣仗著己身的名聲對糜旸怒斥,但他的臉色也不太好。

  他起身對著糜旸言道:“糜將軍,仲直公德高望重,你這樣貿然帶兵闖入仲直公府邸,有失禮之嫌,還請速速退去。”

  直到這一刻,譙周與周群都以為,糜旸乃是因為以往過節,在衣錦還鄉后特意帶兵來周群府上耀武揚威的。

  正因為是如此覺得,周群雖在糜旸突然到來后有著失態,但他很快就將這種失態掩飾下來。

  雖說糜旸現今與以往相比,身份有著天大的變化。

  但周群堅信,憑借著自身的名聲,饒是漢中王往日里亦要重他三分,何況糜旸。

  糜旸在聽完周群與譙周的話后,不但沒有退去,反而下令周圍士卒將周群帶走。

  在身邊士卒上前要帶走周群之時,譙周想要上前阻止,但他的行動卻被糜旸的一句話所阻止。

  “奉王命,擒拿周群面見,敢有擋者殺無赦。”

  糜旸的這句話語,讓譙周一下子停住了腳步,讓周群的臉上亦浮現了恐懼。

  在離去前,糜旸看了一眼歷史上的這個帶投大哥。

  糜旸深沉的眼神,加上他身上從戰場攜帶而出的恐怖氣勢,瞬間嚇得譙周跌坐在了身后的坐席上。

  猶如一只燕雀見到了鴻鵠一般。

  在不知鴻鵠之威勢時,燕雀會妄想與鴻鵠爭鋒,但一旦見到鴻鵠真容,一切都只是笑話而已。

  跌坐的譙周看著周群被如狼似虎的士卒帶走,他腦海中浮現當年的那一幕。

  成都,又要亂了嗎?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