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糜漢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曹仁之死 順流而下
  當上萬漢軍從山林中殺出的那一刻,岸上數千魏軍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在諸位沖向數千魏軍的漢將中,張苞雖算不上是資歷最深的,但他絕對是最勇猛的。

  苞寓意為枝干,張飛給他的長子取名苞這個字,可見張飛對張苞的期許。

  從小經過張飛調教長大的張苞,或許他的勇武比不上他的父親張飛,但在一眾漢將中亦是屬于上流之選。

  張苞使用的武器是戟。

  作為在華夏大地上流傳數百年的長武器,戟一向就以殺傷力強大而令敵人恐懼。

  但是因為戟的殺傷力,所以戟這種武器非勢大力沉之輩不能用。

  張苞揮舞著手中的長戟,一馬當先躍過重重漢軍軍陣,而后猶如一匹餓狼一般沖入魏軍的軍陣中。

  在一朵朵戟花閃起之后,張苞馬下的魏軍發出一陣陣哀嚎聲。

  數千魏軍本來就心氣沮喪,加上他們在看到張苞如此勇猛之后,哪怕有著諸位魏將的指揮,他們亦再難保持陣型。

  當數千魏軍的陣型出現騷亂后,丁奉與張嶷抓住時機指揮漢軍,瞬間將數千魏軍的陣型分割為許多塊。

  而隨著后方源源不斷的漢軍的加入,魏軍的陣型愈發散亂。

  眾多魏軍紛紛倒在漢軍的長刀之下,在漢軍長刀的收割下,一抹抹血花綻放在漢水河畔。

  漢水在暗潮的帶動下,不停地朝著岸邊沖刷而來。

  每當清澈的漢水沖刷過后,漢水河畔上的鮮血便會被帶入河中。

  但隨著血液越來越多,饒是有著漢水的沖刷,河畔上的血液亦開始漸漸累積起來。

  當正在圍殺敵人的漢軍腳步輕抬之間,便會從地上的水洼上帶起一朵朵血花,翻飛在他們的腰間。

  甚至于到最后,隨著暗潮而來來去去的清澈河水,在回到漢水中后,亦帶著一抹深色的血紅。

  曹仁在常雕、夏侯尚等人的守護之下,且戰且退,一路退到岸邊。

  但這時他們身后的艨艟早已經被大火焚毀,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岸上的數千魏軍或死或降,已經幾乎看不到多少站立的。

  唯一還站立的便是守衛在一眾魏將身旁的,僅剩的還有一些斗志的數十魏軍。

  他們大多都是各位魏將的親衛,別人都會投降,他們是不會的。

  在消滅絕大部分魏軍之后,上萬漢軍已經化作一道道壁壘,將曹仁等魏將給包圍在河畔之上。

  在道道雄壯的漢軍壁壘的包圍下,曹仁等魏將已經陷入絕境之中。

  諸位魏將皆雙目赤紅得看著不斷逼近的漢軍,他們握緊手中的鋼刀,眼中都有著決絕。

  而在諸位魏將之中,夏侯尚的目光最為通紅。

  夏侯尚向后望去,他看見數萬魏軍在漢水上或被燒死,或跳入水中溺死。

  而剩下的一大部分魏軍,在看到他們已經被包圍后,已經徹底放棄掙扎。

  他們在求生的欲望下,紛紛駕船靠岸向漢軍投降。

  如今真正還能稱為魏軍,為他們廝殺的只有身前的數十人而已。

  將近五萬的大軍呀!

  現在只剩數十人,那種心中的悲涼,直欲要將夏侯尚整個人吞噬。

  造成這種后果,起源是孟達的那一封信,而促成這種后果的,卻是他!

  是他選擇相信孟達,是他立功心切,若不是他,數萬魏軍及一眾魏將落不到這種地步。

  夏侯尚看向手中那把夏侯淵送他的寶刀。

  當初夏侯淵送他這把寶刀時,是希望他用這把寶刀除去一切曹家的敵人。

  但現在夏侯淵的期許卻猶如魔咒一般,在瘋狂攪動著夏侯尚的內心。

  悔恨難當的情緒,讓夏侯尚將手中的寶刀架上脖頸。

  但就在他要揮刀自刎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刀刃,令他自刎的舉動無法實行。

  夏侯尚朝那雙大手的方向望去,他發現阻止他自刎的是曹仁。

  當夏侯尚對上曹仁那雙虎目時,他的眼中已經滿布熱淚。

  這時曹仁握住刀刃的手掌正不斷的滴著血,夏侯尚見狀趕忙扔掉手中的寶刀。

  在扔掉寶刀之后,夏侯尚對著曹仁發出一聲悲呼:“叔父,是尚愚鈍,是尚該死,令叔父及數萬大軍陷入死地。”

  聽到夏侯尚如此說,曹仁搖搖頭,他對著夏侯尚言道:

  “吾是主將,萬般罪過,一切在吾。”

  雖然這場襲取漢興郡的戰役乃是在夏侯尚的影響下發生,但是最后真正做決定的是他曹仁。

  若是曹仁不同意這場戰役,那么就算曹丕同意夏侯尚的行動,以曹仁的威望他亦能勸阻曹丕改變主意。

  曹仁看向四周將他們包圍的嚴嚴實實的漢軍,那一道道紅色令他的眼神有著刺痛感。

  恐怕他此生,再也見不到代表大魏昌盛的黃色了。

  曹仁知道漢軍將他們包圍起來卻不繼續圍殺,乃是因為看到他們已經無反抗之力,所以想著生擒他們。

  而漢軍的這個想法,亦給了曹仁一些囑咐夏侯尚的時間。

  曹仁伸出帶血的手撿起夏侯尚掉落在地的寶刀,而后交到他手中,對著他說道:

  “妙才的期望,不要忘記!”

  “你還年輕,不要因為一時失利就有自盡之心。

  想當年先帝何等雄韜偉略,亦曾多次陷入險境中,然先帝最終能成就大業者,在于知恥而后勇耳。”

  曹仁話語落在夏侯尚的耳中,令他臉上的羞憤之色稍有減輕。

  就連一旁的其他魏將在聽到曹仁的話后,臉上的決死之色亦有所改變。

  隨后曹仁看向他身旁的各位魏將,他對著他們說道:“善保有用之軀,以待來日!”

  說完這番話后,曹仁扔掉手中的長刀向前朝著眾多漢軍走去。

  夏侯尚、常雕等魏將有心想阻止曹仁的舉動,但他們卻被曹仁的一個嚴厲的眼神所阻止。

  曹仁執掌重兵數十年,他身上的威勢一點亦不比曹丕低。

  如今他雖然已經窮途末路,但他依然還是大魏的車騎將軍!

  在緩步走到眾多漢軍十步開外之后,曹仁對著前方的漢軍人墻大喊道:

  “既已大局在握,何不現身一見?”

  曹仁的高喊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眾人都知道他喊得人是誰。

  現今在這個局面下,有資格為曹仁所呼喚相見的人,唯有糜旸而已。

  在曹仁的高喊聲傳出去沒多久,嚴密的漢軍人墻出現一陣騷動。

  隨后包圍著曹仁等人的漢軍往兩側分開露出一條通道,一道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影從這處通道中現身。

  糜旸漸漸來到曹仁身前不遠。

  糜旸高坐馬上對著下方的曹仁言道:“大局已定,何不早降?”

  當糜旸勸降的話語傳入曹仁的耳中時,曹仁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般,他對著糜旸言道:

  “若今日你我局勢互換,我向你招降,你會應允嗎?”

  曹仁的這句反問,令糜旸并不意外。

  依照曹仁對曹魏的忠心以及他的影響力,他一旦戰敗被包圍后的下場一般只有一個。

  糜旸看向曹仁腰間的佩劍。

  曹仁將手中的長刀扔掉,卻留著腰間的佩劍,他的心志已經表露無遺。

  當曹仁話語中已經有著死意后,糜旸心中并不覺得有半分遺憾。

  三國亂世名將層出不窮,作為曹氏宗親中的頭號大將曹仁,自然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糜旸并不會因此就對曹仁有著什么同情心,或者有著什么寬容的態度。

  如果現在站在糜旸馬下的是張郃、張遼或者其他名將,糜旸為了保留他們的顏面,他都會下馬與他們平等對視。

  但偏偏現在是曹仁站在他的身前。

  建安二十三年,曹仁屠宛!

  無論是史書,還是親耳從王洪耳中聽過的慘象,都證明了曹仁當初在宛城犯下的罪行有多么深重。

  宛城作為南陽郡的治所,常住人口不可能少于數萬,甚至很可能更多。

  身為將領,慈不掌兵是必備的素養。

  如果是在兩軍對戰期間,因為將領的指揮造成數萬人的傷亡,那是無法避免的常態。

  但是曹仁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竟然命令手下士卒屠殺數萬乃至更多手無寸鐵的百姓。

  這讓糜旸這個來自后世的人,怎么可能會對曹仁有著什么好感。

  所以面對著眼前的這個舉世聞名的名將,糜旸勸降一遍過后便不再言語。

  隨后糜旸直接問曹仁道:“若有遺言你可盡言。”

  聽著糜旸的話語,曹仁冷笑一聲,他看著眼前這個他一心想除去的漢鹿,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劍。

  當曹仁做出這個動作后,不僅曹仁身后的夏侯尚等人大驚,就連糜旸的部將張苞、張南等人亦有著沖上來護衛糜旸的舉動。

  但諸將的舉動卻被糜旸擺手阻止。

  曹仁將從腰間抽出的長劍架在自己的脖頸上,而后他看著糜旸說道:“我征戰戎馬一生,非懼死之人,而家人自有陛下恩養,我有何遺言?”

  隨后曹仁接著對著糜旸言道:“倒是你先誅呂蒙,再取我首級,恐有功高蓋主之嫌呀!”

  曹仁的這番話一出,糜旸身后的一眾漢將臉上皆浮現慍怒之色。

  這廝死到臨頭,還在蠱惑人心!

  曹仁說完后大笑著轉身,他看向身后的一眾魏將,在兩軍陣前大喊道:“放下手中武器!”

  這是曹仁身為大魏車騎將軍的最后一個命令,而這個命令不僅能保住夏侯尚等人的生命,還能讓他們將來有機會回到北方后,不至于受到非議。

  在軍中,軍令如同皇命!

  說完后,曹仁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夏侯尚等人。

  而后他將手中的長劍劃過脖頸,一道血花在夏侯尚等人眼前綻放開。

  當這道血花落地之時,一道偉岸的身軀重重地倒在充滿泥濘的地面上。

  在曹仁完全失去意識前,他在恍惚間好像感覺到有一位頭戴王冠的男子,在笑著朝他走來。

  兄長!

  仁弟盡力了。

  這是曹仁頭腦中的最后一個念頭,當這個念頭閃過之后,大魏車騎將軍曹仁斃!

  夏侯尚等魏將看見曹仁就這么死在自己身前,他們一個個臉上浮現巨大的悲痛之色,而后紛紛跪倒在地痛哭不已。

  隨后他們手中的武器亦紛紛脫落。

  糜旸見到這一幕,下令身后的漢軍上前將夏侯尚等人擒拿起來。

  當夏侯尚等人被擒拿之后,張苞等將領紛紛駕馬來到糜旸身前。

  在諸位將領中,張苞的性格最為直爽,他看著地上曹仁的尸體對著糜旸問道:

  “將軍,曹仁的尸體如何處置?”

  當張苞這句話問出來后,趙統、程畿、張南等人的臉上亦流露詢問之色。

  曹仁的身份不同尋常,他雖然已經死了,但是他的尸首怎么處理亦是一件重要的事。

  面對著張苞的詢問,糜旸沉思片刻后說道:“梟首,而后以香灰妥善保存,再裝入木盒之中。”

  在聽到糜旸這么說之后,張苞等人的臉上流露興奮之色。

  糜旸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曹仁身為大魏宗親,大魏是篡奪漢室基業而建立的朝代。

  在將復興漢室當做畢生夢想的張苞等人眼中,曹仁就是國賊,對于國賊張苞是不會有半分同情的。

  在做完對曹仁尸首的處置之后,糜旸馬上轉身對著一眾漢將下令道:

  “你們馬上率軍從下游登船,而后順流而下趕往武當。”

  “務必要趕在敵軍援軍抵達武當之前,配合休元等部將武當縣包圍!”

  聽到糜旸的這個命令,一眾漢將臉露激動之色,他們對著糜旸一拜道:“屬下領命。”

  ...

  在武當縣的縣府中,滿寵看著堂外的天色,他臉上的凝重之色愈來愈重。

  曹仁的大軍是在早晨的時候出發的,但如今直到傍晚時分,還未有任何捷報傳來。

  按理來說曹仁率近五萬大軍出征,又有著孟達這個內應在,就算不能一日拿下西城,那么至少現在也應該在西城外安營才是。

  但如今曹仁的那近五萬大軍,自從出征后,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就連他主動派出的斥候,亦遲遲不返。

  這讓滿寵的心中充滿擔憂。

  就在滿寵打算繼續派出斥候的時候,堂外突然跌跌撞撞的沖進一位士卒。

  他在看到滿寵之后,當即跪下手指著城外,焦急地對著滿寵稟報道:

  “將軍,城外突然出現了好多,好多敵軍!”

  聽到這個消息后,滿寵的臉上頓時浮現巨大的震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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