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國的冬天很冷。
人販子緊緊抓著一個小孩的手,走在清晨,人跡罕至的花街上。
經過了前一個晚上的繁華,花街的街道上,滿地的積雪中落下了一些紛沓的腳印,還有幾塊像是年輕女子會貼身穿戴在身上的衣物。
紅的黃的白的,上面繡了美麗的花樣,清晨的陽光灑在上面,融化的雪浸濕了這些衣物,讓顏色變得更加鮮亮。
小孩就這樣被牽著,呆呆地看著這些鮮亮的顏色。
他的頭發也濕了,一縷縷地貼在臉頰上,快要結成冰,破破爛爛的衣服隱約可見曾經的華貴,衣角的櫻花圖案被人為剪掉,這樣就沒有任何人能知道他的身份。
牽著他的人販子正在討價還價,
“和美小姐,您看看這個孩子,他多美,這個容貌,一定能成為您店里的搖錢樹。”
被叫做和美的女人未施粉黛,頂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臉上還帶著被打擾后的不耐煩,閑閑地看向小孩。
只是一眼,和美便愣住了。
即便是滿臉臟污的痕跡,也遮蓋不住小孩絕美的容貌。
雖說年紀尚小,眉間的這縷愁思,眼眸的動人,卻足以讓他擁有成為花魁的潛質……
見到和美似乎有所意動,人販子激動起來,
“和美小姐若是滿意,這個孩子不貴,只要……”
“我不收他。”
和美冷聲道。
小孩麻木的眼球轉了轉,似乎早就料到會聽到這一句。
連續一個月了,他遭受了折磨,就是因為一直沒有被賣出去,每天還要吃飯喝水。
人販子當然不會有好心給他一口飯吃,往往是人販子的老婆,那個牙尖嘴利的女人,扔了饅頭讓一整個院子的小孩哄搶。
他年紀最小,所以每次只能搶到一點碎末。
和美笑了笑,
“這個孩子的來歷不正吧?我不收這樣的孩子。”
和美意有所指地,指向了小孩身上的衣服,她眼睛毒辣,就算是沒了標識,也能夠看出這件衣服原本的材質,暗示道,
“最近不太平,這個孩子,我們不收。”
嘩——
門就這樣被關上了。
木門也隔絕了室內的暖氣,還有一屋子的香氣,小孩眨了眨眼睛,以為剛剛那些溫暖是夢境。
下一秒。
憤怒的人販子掐住小孩的脖子,罵罵咧咧地走到一邊的雪地上。
將小孩的頭,猛地按進雪地里。
拳頭一下下打在了他的腦袋上。
砰——
“就他么的吃老子的飯!”
“賣也賣不出去!”
砰——
鮮血從小孩的腦袋上汩汩流出,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勉強側過頭。
一旁的幾塊紅色、黃色、白色的衣物上,繡花近在咫尺,他好像能夠透過這些漂亮的繡花,看見花街這里的生活。
旁邊的一些店鋪中,時不時傳來女人的罵聲,
“吵什么吵?剛睡下沒多久,吵什么!”
人販子的聲音便小了一些。
但是拳頭還是一樣的重。
越來越多的鮮血,從小孩的鼻腔中,甚至是口中涌出,小孩無意識地看向天空中的某一點,嘴中連一道呻吟也沒有發出,就這樣承受著男人的毆打。
似乎是覺得這樣拳頭打不夠解氣,男人想了想,就要拿靠在路邊的木制掃把。
掃把高高揚起,正要落下時。
嘩——
那道木門打開的聲音又傳來了。
這個時候,站在門口的不是那個慵懶的和美,而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小女孩手中拿著一沓鈔票,輕聲道,
“我們買下他。”
嘩——
掃把掉在地上。
男人興奮不已,點完了鈔票后,像拖一個死豬一般,將小孩拖著送進了木門,在看見小女孩有些嫌棄的目光后,又趕忙點頭哈腰地,用自己臭烘烘的衣服,囫圇擦干凈小孩身上的血。
嘩——
小孩就這樣被送進了花街中,最平凡普通的一棟小樓里。
木門隔絕了外面寒冷的天氣,他似乎又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還有——
小春明木木地抬頭,看向眼前這個神情嚴肅,卻難掩溫和的小姐姐。
這是和美的女兒,生父不詳,或許是某個恩客,名叫小春和。
小春和繼承了母親優越的容貌,即便年紀還小,便已經容貌傾城,被稱作是這條花街上未來最優秀的花魁候選人。
此刻的小春和,蹙著眸子,
“阿明,你不應該學著那些男人那樣粗魯的坐姿,想要在花街中生存下來,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要學會去討好男人。”
小春和垂眸,跪坐在地上,腳尖嚴絲合縫地并攏,她的臉上也露出了謙卑的神色,眼神嫵媚動人。
做完這一套動作后,小春和看向小春明,綻開一道明媚的笑容,
“看到沒有,這樣做,阿明,這樣就足夠了!”
小春明也學了,只是坐姿雖然正確,眼神依舊是麻木呆滯的。
和美不止一次地經過這里,看向屋內,在見到小春和一遍遍耐心地教導小春明時,若有所思。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
小春明也長成了健壯的少年,擔負起打掃小樓的工作。
每一夜,花樓中的女人們都要接待形形色色的男人。
那些小春明看了便覺得惡心的男人,卻成為了整棟花樓最尊貴的客人。
表面上冷漠,心地卻很善良的和美也對著這些男人言笑宴宴,他們骯臟的手……
小春明斂下眸子,不再看這些場景,只是跪在地上,擦拭著地板上的污漬。
一遍遍,洗干凈花樓的每一處角落。
他會時不時故意經過小春和居住的地方,這是花樓中最偏僻的地方。
看見越來越動人的小春和,小春明的眼中沒有那些男人會迸發出的癡迷,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小春和,過了好久,才輕聲道,
“姐姐,我想聽你彈得新曲。”
小春和便笑了起來,她拉著他進入屋內,在香氣中,一起聽她彈得新曲……
小春明覺得,他的姐姐春和,永遠都是這樣純潔無暇的。
永遠都是。
后來——
記憶猛地如潮水般褪去,小春君置身于海水中,眼中一片殺意。
他慢慢舉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好痛。
從那年開始,自己就總是陷入這種狀態了,總是會時不時地想起當年的事。
但是現在。
他看向上空。
只有抓住她。
姐姐,我們才會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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