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284章 回府
  等到第二年開春的時候,王府的消息才終于過來,王妃已經知曉了,欣喜若狂地派了人來接。

  而如今這個時候,距離小世子走失已經過去了年余,他在這位大人的府邸之中一下子由幼童成長為了少年,消息傳過來的時候,他臉上帶著一點淡淡的笑容,瞧不出絲毫從前受苦的模樣。

  但也許正是因為他少時走失,過的日子太苦,他瞧上去比同齡的小郎君要小上一圈,仍舊是個娃娃臉的模樣,臉上也笑瞇瞇的,看上去毫無心機城府。

  陳氏女與他又多待了這些時日,心中更是萬般不舍,想要親自去見一見來接他的人,或是送他最后一面。

  卻不想小世子并不肯她去看,甚至還叮囑她,輕易不要在人前露面,不要叫人知道她是曾經陳氏的女郎,尤其是不要讓王妃派來的人知道。

  陳氏女心中雖不明白,卻也答應——她甚至有些黯然神傷地在心中想,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與王妃曾經有那些過往,如今要回到母妃的身邊去了,就將她這個養母拋在一邊,讓她連送他最后一程都不能。

  且若真說起來,若他真是王妃的世子,那他二人也是有些血緣關系的,他應當叫她一聲小姨。

  但比起小姨,她更想聽到的還是娘親。

  只可惜日后,再也不會有人在院子里頭等著她,喊她娘親了。

  陳氏女向來是個隱藏自己情緒的人,臉上也不見什么哀泣的神情,只是說他安排什么她都答應,到了王府來人接他的那一天,她果然在屋中一直沒有露面,只是躲在房中一個人暗自垂淚傷心。

  她這般不舍,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察覺。

  而沈小世子已經與王府派來接他的人見了面——那人的行事做派,一看就是他母妃手里頭的人,而不是父王手中的人。

  是母妃派人來接他的。

  若是從前,他光是知道母妃也會記掛著自己這件事,便要高興的睡不著覺。

  但如今,看著面前那顯然是從母妃手里頭出來的人來接他,他的面上已經沒有半分波瀾。

  王妃派來接他的人,是他從前沒有見過的。

  若是從前,他必然要嚷嚷著這人我沒有見過,但如今他卻只是先一步走上前去,沖著她拱手行禮:“不知是母妃房中的哪位嬤嬤,從前從未見過,如此眼生?”

  那嬤嬤生得十分和善,臉上帶著笑意,見他如此知禮,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彎下腰來將他扶起來,連聲說道:“不必這樣客氣,世子如此,倒是折煞奴婢了。”

  小世子笑著沒說話。

  那嬤嬤打量了他一番,見了他這副模樣,其實心中就已經可以確定,這就是當年走失的那位小世子——他生的和王妃確實太像,怎么會不是他呢?

  嬤嬤臉上的笑意更深,打量著他,好似很有些愛不釋手,不舍得挪開目光的樣子:“世子殿下何時得空,今日便可回府。”

  一旁的大人在一邊聽著,只覺得奇怪,忍不住走上前來,一邊想請這位嬤嬤先進府,想要將小世子先前的經歷都說一遍。

  畢竟就算是走個過場,也要驗一驗這孩子是否當真是他們王府的世子罷,怎么一來不過只是見了人,張口便說現在就回去?

  偌大一個王府,認回自己那珍貴的獨苗苗繼承人,難不成就這樣草率,什么證據都沒有也不看,只憑他那張生的據說是與王妃十分相似的臉?

  那位老嬤嬤卻沒有多留之意,臉上雖帶著笑容說多謝大人體貼請她入座,身子卻沒動,只是將目光投向沈小世子,放柔了聲音說道:“老奴是王妃娘娘的陪嫁,從前是在外院里頭做事的,做些粗使的伙計。小世子在府邸之中的時候鮮少去外院,自然不曾見過奴婢。”

  沈小世子便帶著他那天真無邪的笑容,有時吃驚地反問了一句:“既然如此,嬤嬤怎可確信我就是王府的世子,若是有旁人來,也說自己是王府的世子,那你們可如何辨別?”

  嬤嬤笑著點了點頭:“確實,先前娘娘與王爺尋世子殿下的時候,也遇到不少這樣的人,要不然打著幫忙尋人的旗號,要不然便是炮制一些假人過來糊弄人,這樣的事情多了,那老奴自然有一雙能夠辨認是非的眼。

  老奴一眼就看出你與王妃生的十分相似,就算這世上有相似之處,卻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您與王妃這般相似,除了是王妃娘娘的世子,別無其他可能。”

  她的話有理又好似沒理,卻叫人無法反駁,于是小世子也只得沉靜下來:”幼時候的事,我早已經不認得不記得了,連嬤嬤也認不出來。眼下這位嬤嬤倒是好本領,隔了這么多年也能認出我的長相。”

  那嬤嬤這些話聽著覺得有些奇怪,卻也并不問出口,只是放柔了自己的嗓音,顯然是在哄他:“這些年,您不在府中,王妃娘娘對您實在是掛念,時常便想起,時常與我一同聊天說話,說心中想念非常,恨不得您立刻回府。我從未見過王妃娘娘對哪個孩兒這樣上心,您若是別無他事,不若現在就回去,也好叫王妃娘娘不要總是日日夜夜坐在閨房之中等您。您走時的這段歲月里,王妃幾乎要哭瞎了眼,如今得知你要回來,幾乎日日夜夜興奮非常,沒睡過一個好覺。”

  這些話乍然一聽似乎沒什么不對,字字句句都是母親對孩子的掛念以及想念,拳拳心意,無以言表。

  如果是從前的沈小世子聽到這些話是母妃親自要對自己說的,可能心中還會感動非常,覺得在母妃的心中,他也終于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但自從流落到外頭之后,不論是看透了,還是得知了許多什么其他的消息,他都再難生出什么親近感。

  用這樣的話來激她,她可一點也不愿意被騙,若是真的相信,恐怕還是反效果。

  只不過眼下并非說此事的時候,他面上的神情沒有半分波動,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驚喜之色:“當真是如此嗎?原來我在這個世上還有其他的親人?”

  也多虧了這位大人的照料,否則當年出事未必能夠在事后活下來,如今卻在您這兒好好的長大了。

  *

  奉祝宮方才還在推杯換盞的種種熱鬧,似乎都在明棠這一句話砸下來之后戛然而止。

  沒有人不曾聽見明棠在說什么。

  誰不知道當年明棠癡戀封無霽,為了他連倒貼都可以,如今卻說要和離——誰信呢?

  大約確實是沒有幾人相信的。

  封無霽不信,就連站在封無霽身邊的姜思綿也不大相信。

  封無霽還未開口,姜思綿卻從二人握著的手中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晦澀不悅,她甚至先轉過身來,含著兩分恰到好處的驚愕與委屈:“帝姬……何出此言?又何必和自己慪氣呢。”

  姜思綿怎會不知明棠有多癡戀封無霽,為了他能對自己和顏悅色,為了他甚至能交出自己的丹來救她,喜歡他喜歡到連自己的尊嚴人格都能踩在腳下——這事兒不過就是這兩日發生的,她今日就敢說自己不稀罕封無霽了?

  大約是這女人不像從前一樣愚笨,如今終于學會些爭風吃醋、拿捏男人的手段了。

  故而她筆挺的瘦削身軀也顯得有些失落卻形單影只,甚至松開了自己握著封無霽的手,強顏歡笑道:“帝姬比我先進門,自然更加重要,若是帝姬要無霽相陪,我怎敢多說一個不字。”

  神女垂淚,端得是引人心碎。

  這話說的藏頭藏尾,來往賓客大多不知他們三人之間具體情狀如何,只知是明棠橫插一腳,拆散封無霽與姜思綿這對青梅竹馬,如今封無霽不肯委屈自己的心上人,便再娶姜思綿作二夫人。

  外頭都傳聞明棠善妒惡毒,慣常喜歡折騰姜思綿,如今一見姜思綿這默然垂淚的樣子,雖不見委屈,卻更暗示她平日里對明棠懼怕不已,定是常常被明棠磋磨。

  更何況人往往排斥異族,明棠雖出身青丘,但若是在幾千年前,還不是被眾人瞧不起的雜毛小妖。

  如此異族,竟騎在姜思綿這等下凡神女的頭上作威作福,更叫眾人心頭都好似憋了一口氣。

  姜思綿不過三言兩句,就叫眾人看她的目光帶上許多鄙夷。

  明棠自然察覺。

  她已經與姜思綿打過一輩子交道了,怎會不知姜思綿是個十足的利己主義者,還甚會表演,臉上所有的神情都恰到好處,看上去沒有一絲作偽。

  但明棠最不耐煩與人演來演去,更何況姜思綿種種言語,其實也不過只是為了和她爭搶封無霽——她看都不愿意多看封無霽一眼,還和她爭搶這垃圾狗男人?姜思綿愿意當垃圾回收站,她很樂意拱手相讓的。

  故而姜思綿那等工于心計的本領在她這兒毫無用處,明棠直接說道:“姜夫人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如此這般,咱們打了這許多年的交道了,我也不至于不知道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您這心中要當真不想做夫人,也不至于見我從來只喊我帝姬。”

  她一針見血,說得很是犀利銳利。

  一口一個“姜夫人”,明棠如此言談,全無一絲對封無霽的留戀。

  封無霽下意識去看她雙眼,果然見她眼中再無一分往日情意。

  而她偏了偏頭,忽然灼灼一笑:“更何況,姜思綿,我在青丘長大,什么狐貍精我沒見過,你那些心思,我恐怕比你還更清楚幾分。

  我從嫁給封無霽伊始,便被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你恨不得我立即死了,這才好取而代之,卻又怕自己先死,故而只能巴著我,喝我的心頭血養身,我說的可對?”

  明棠巧笑嫣然,卻又扔出來這么一個重磅炸彈。

  她似乎早不在意那些血淋淋的過往,將那些往日里要她痛得呼吸不過來的事情,如此輕描淡寫地往眾人眼前一放。

  這取心頭血養姜思綿的事情,封無霽門中都沒幾人知曉,更罔論那些前來赴宴的賓客。

  明棠觀周圍眾人臉上神情,嗤之以鼻地一笑——她就知道,封無霽敢做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卻不敢叫這些事情流傳到外頭去。

  那些人整日說是她不要臉,橫叉在他們二人中間,卻不知她被關在祖祠之中,日日做個給人取血的機器。

  姜思綿的臉有那么一瞬變得僵硬空白——她著實沒有想到,明棠竟當真豁出去到了這個地步。

  這話說出口,必定會惹得封無霽不悅,她若是爭風吃醋,此舉就甚是愚蠢。

  而且她原以為,以明棠那不可一世的驕傲脾氣,向來是不愿將自己的痛苦和屈辱說到外頭去,甚至連自己的至親父母都未曾透露過一星半點,她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些話擺得如此之開?

  而明棠這時候已經不再和姜思綿對話了。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又輕笑了一聲,明棠只覺得耳熟,似乎與自己先前在祖祠之中聽到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但四下環顧一圈,又分明沒有人臉帶笑容。

  她也沒太在乎是誰在輕笑,只不過看著面色黑沉陰鷙的封無霽,臉上的笑意在一瞬間全收了回來,臉色變得十分冰冷:“封無霽,將當年的大婚信物取來,我要同你和離。”

  封無霽卻幾乎想都不想,當即回絕:“不準。”

  他那態度之堅決叫明棠禁不住笑了起來:“封無霽,我是通知你,不是同你商量,你有什么余地同我商量?”

  明棠的蔑視溢于言表,當初那個癡戀于她的小姑娘似乎已經蕩然無存。

  當被話本強加的愛意消失之后,明棠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戀愛腦了,她是青丘帝姬,是八荒九州的第一美人,卻絕不是封無霽身后隨叫隨到的影子夫人。

  封無霽身上的怒氣宛如風雪醞釀,他如今已到仙尊之實力,發起怒來,威壓頓時叫周圍賓客感到膽寒。

  但明棠卻絲毫不怕,她雙手一合,碧瞳驟然亮起,身上屬于她的青丘法力頓時膨脹開來,與封無霽的威壓撞在一起,竟毫不勢弱,反倒還有壓他一頭之意。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