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291章 速歸
  到這里戛然而止,信后頭便沒有別的字了。

  明棠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句“莫要掛念,多加餐”上,唇角一點兒淺笑怎么也消不下去。

  這笑容之中又帶著幾分懷念,只覺得與謝不傾也不過就是那么一會兒沒見,在心中卻好似已經過了萬水千山。

  她珍而重之地將手里的信件放回到信封之中,甚至連封口的火漆都不舍得破壞掉,想要寫一封回信給他,只覺得心中也有千言萬語。

  想要同他說,他走之后,上京城其實也沒有發生什么大的變化,同自己無關的人還是依舊那樣行色匆匆,與自己相關的那些權貴門閥,鎮國公府,依舊還是那樣的惡臭難聞;

  想要同他說,他走之后,其實她在府里的日子也沒有那樣快活,每日要做的事情匆匆,好像用所有的事情將自己給填滿包裹起來,就會忘記自己與到京城以后最熟悉的人分離是什么感受;

  想要同他說,其實他在外頭也不必那樣時時記掛自己,他只需要好好的照顧自己,早些去,早些回來,便已經是最好。

  明棠取了信紙過來,鋪在面前,有許多話想說,可是提筆起來,想要回信,幾番斟酌,最終只留下兩字。

  “速歸。”

  *

  這封信件輾轉千里,終于到了已經離京遠去的謝不傾手中。

  層巒疊嶂,望不盡的密林中生著許許多多中原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瞧著有一股子叫人心里發顫的妖異之美。

  謝不傾神色有些匆匆,身后有人將信件遞上來的時候,說是從上京城傳來的信件,他才臉上有些展顏一笑的神情。

  “是剛到的么?”

  “自然是剛到的,您叮囑了,上京城的信件一到就要送來,哪里還有人敢耽擱,一到手里就立即送來了。”

  謝不傾面上的笑容大了一點點。

  他將手中那一點薄薄的信件接過來,下意識伸手捏了捏,察覺到此信件薄薄一層,不知道里頭寫了什么,就有些忍不住想道:

  他素來是不會怎么寫信的,自己不過就是三言兩語,能夠將事情簡明扼要地寫一寫,這事兒也就算罷了。

  初時他寫的信件,上頭不過一句“近來可好?勿念,我甚好,你也體察自己,照顧好自己”。

  謝不傾覺得自己寫的信件簡明扼要,甚好,卻不想被人瞧見了,連聲嗤笑他的信件寫的狗屁不通。

  “寫的這東西?我若是你那心上人,我看了這樣的狗屁,我是半句也不搭理你,這般冷淡,好似交差似的。”那人的嘲諷聲還言猶在耳。

  若是別的事情,謝不傾早就拔劍砍過去了,但是事情又與明棠有關,于是謝不傾也不由得多上了幾分心思,如此這般不聽人說話的人,這一回竟破天荒地聽了旁人的意見,將自己的信件推翻重寫。

  在旁人的指點下,謝不傾絮絮叨叨,洋洋灑灑,寫了那許許多多厚厚一疊,都是問她的心意的,還折了些花給她隨信送去,只怕她因為他的離去而不習慣或是舍不得,也想著她那小性子,看到信件之后必然心中十分感動,也會回這樣一封掏空心思的信件來。

  為此他還很有些期待,沒想到明棠那邊送一封信件過來,信中就這樣薄薄一層紙,什么也沒有?

  難不成是在上京城之中,他的棠棠兒又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又瞧中了哪家的俊俏小郎君,或者說又是被哪家的漂亮小女郎給勾走了心神?

  還是說她又在府中跟那個臭小子狼崽子沈鶴然混到一塊去了,所以對于他的離去沒有半點不舍?

  可真是個小白眼狼。

  謝不傾的心中酸溜溜的,但他心中雖然這樣想著,可是面上的高興之意卻是止也止不住,將那信件塞進了胸襟里,竟是貼在心口最近的地方。

  他先叫往叢林之中扎的眾人略微停下來休整一番,隨后便在自己的營帳之中將那一封信給取了出來。

  薄薄一張紙展開,上面唯有二字。

  “速歸。”

  那字似乎是斟酌了許久,寫的筆頭處的墨稍微濃了一點,想必是懸腕在空中,筆尖停在紙上,心中有千言萬語許多思索想要寫出來,最終落到紙上,只化成這短短二字。

  速歸。

  便是只有二字,也已經足見相思。

  若非相似,又怎么如此提筆又久久不落筆,最終二字,只有叫他速速回去。

  謝不傾面上的神情已經溫柔下來,他的目光久久的停在那兩個字上,輕輕地摩挲著紙上的字跡,心想,等事情一了結,他自然會盡快回去。

  并非他一個人在京中等的心焦,就是他出門在外,也沒有一刻不想速速回到京城,心中只想著這小兔崽子一個人呆在京城之中,會不會今日又被哪個壞蛋給欺負去了,會不會明日又被誰家的狼崽子叼走了?

  那人只會笑他的念頭荒謬,可是上京城里想要她的命的人不知凡幾,而諸如沈鶴然、周時意之類的人兒,無論男女,都想將他的棠棠兒從窩里叼走,也不是一日兩日——他的擔心可一點兒也不荒謬,很是有些世實際依據的。

  想這些,想那些,又怕她琵琶別抱,又擔憂她受了委屈。

  牽掛許多,謝不傾越想越覺得有些挪不開眼,目光一直落在“速歸”二字上,在心中細細地回想、描摹出明棠在他心中的樣貌。

  也不知這樣細細地看了多久之后,謝不傾才將那一封薄薄的信件重新放回了信封之中,將那信封細細地折好,收在了自己放著許多最緊要的東西的匣子之中。

  正當他手中還捧著那個匣子,有些悵然失神的時候,外頭有個人將他的簾子一把掀了開來,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見謝不傾那般捧著手里的匣子,珍愛至極了的模樣,忍不住“嘖嘖”打趣起來。

  “你可別當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你藏在上京城之中的那個心上的人,給你回信了!怎么不叫兄弟我也看看,自己一個人躲著看,可別忘了你寫過去那封信,可是兄弟我嘔心瀝血,一個字一個字教你改起的,如今看也不讓我這個大功臣看一眼?”

  他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

  謝不傾這般臉皮厚之人,都覺得其人方才的話說得何其離譜:“你自己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么?我的心上人給我寫的信,你湊什么熱鬧來看?”

  “你寫給她的不也是給心上人寫的信,我不僅看了,我還改了呢!”

  “……總歸,看信,沒你的份兒。”

  “嗯嗯,是是是,沒我的份兒,下回可別來求我幫你改信件兒。”來人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就說怎么見你今日的神情好似那老木頭開花似的,竟還叫大伙兒停下來安營扎寨休息片刻,這可真是稀罕事兒,原來是你的小情兒搭理你了。

  那信到你的手里,你便是一刻也挺等不得的,立即就要停下來看,又小氣得要發瘋,旁人想看一眼都不讓,所以這才命令下來安營扎寨,自己躲起來細細觀摩,看罷了之后更是恨不得用鎖都將里頭的東西給鎖起來。

  否則就以你那周扒皮的性子,怎會在這個時候停下來叫眾人安營扎寨?你恨不得如今一天之內就能將整個林子翻個底找天了,然后立刻就飛回上京城去。你說我是不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不成這事兒同你有什么關系?棠棠兒給我寫的信,怎能給你看?我看過了,樂意放在哪就放在哪?便是將那紙撕了碎了,嚼進口中吞進腹中,你也管不了,同你也沒有半點干系。”

  謝不傾掀起眼來,打量來人一眼,分外的無情冷酷。

  來人是個頭發皆白的青年人,瞧著不過二十余歲的模樣,可他一頭長發都如同雪一般,松松散散地披在身后,隨意一挽了起來,還簪了半朵花,身上自有一股子溫潤的氣質,不像是個青年人,倒像是誰家的溫潤女郎似的。

  若非他說話的嗓音又粗又重,如同硬砂礫互相碰撞摩擦似的難聽,恐怕旁人都以為他如此“麗質天成”,定然是個極為清秀漂亮的女郎。

  “哎喲,‘這同你又有什么關系,我樂意放在哪就放在哪,我便是將那紙撕了碎了,嚼進口中吞進腹中,你也管不?’

  如今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便真是好大的口氣了!也不知道是誰,前些日子在那要死要活的求我給他續一口命,如今是這體征暫時穩定下來了,便覺得自己好之又好了,不會再犯病了,當即就是一個隨心所欲,連紙都想吃?

  既然如此,我瞧你這病也不必治了,那你就以后再也別來求我。”

  白發的青年人冷哼了一聲,學方才謝不傾口中的話,故意拖音拉調,陰陽怪氣的很,十分折磨。

  說完了,他瞪了謝不傾一眼,掉頭就要走。

  他心想,自己也算謝不傾半個救命恩人,怎么也要挽留一二吧。

  卻不想身后的人沒有半點要追他的意思,他心中有些憤憤然,只道謝不傾真是如今翅膀硬了,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不過謝不傾確實也有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資格,自己說他,他必是半點兒不聽的。

  想到這話恐怕確實威脅不了他,這青年人心里就有些憤憤不平。于是這青年人略停了兩步,半回過頭來,看在在桌案邊坐著,手里還捧著那個小匣子的謝不傾,立即又換了個說辭:“你不搭理我,沒事,可是你可要記得,你這次來這里,不就是為了尋就你那心上人解毒的秘藥?

  這地方你們誰也不熟,可是要我在這全程跟著你做向導的,若是你真有這膽氣,也不是不成,那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別幫誰,看看究竟是誰先出事;

  你不需要我做事了,那我也不幫你找解藥了,只是也不知道你那小情兒沒有藥,會不會死的更快一些?”

  這話一落,身后的人果然立刻就有了動靜。

  白發青年人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正想回過頭來調侃他,果真是自己的事情都還沒有他那心上人重要,說他的事情,他是動也不動;可若是要說他的心上人,他便立即反應過來,要同他生氣了?

  卻不想那聲音居然當真朝著自己過來,竟然是些破空之聲——白發青年人雖然不會用刀劍,卻也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識,這乃是寶劍出鞘的聲響——謝不傾那小子居然抽出了劍,難不成就因他說了這些話,他就惱羞成怒了,居然要對他刀劍相向了?

  白發青年人立刻轉過身來,想要應對這一擊。

  卻不想謝不傾的力道可沒有半點收斂,一下子就直接往他的面門上砍過來。

  白發青年人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也沒回頭,立即大叫一聲就往外跑:“殺人啦,殺人啦!你們主子……你們主子誰管管他啊,半句話都說不得的,自己要糟踐自己的身子,要吃紙,我不過才攔他兩句,他就要拔劍殺了我!”

  他眉目擠眉弄眼的,看不出來一點先前儒雅隨和的溫潤模樣,外頭的人卻好似對這樣的場面熟視無睹了,圍坐在一邊,吃干糧的吃干糧,喝水的喝水,一邊笑話他:“咱們誰也救不了你,可是你自己每回逮著機會就要去惹主子,可跟你說了,不能隨意去惹主子,如今你自己踢到鐵板了,怪不了誰。”

  話雖如此,那被謝不傾提劍追過去的白發青年人都不知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對于他來說,此事非常驚詫;

  行醫數載,便是高級的也做過,尋常的也做過,若是被他逮著,又是一頓好說,還不如先跑為敬。

  而隨后,謝不傾的劍鋒就到:“你既然敢說出這些話來,怎么不敢當?非要跑得這樣快?”

  謝不傾一出來,周遭的氣氛就一下子安靜下來,可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打趣玩笑,更沒有那種膽大包天的敢湊上去,觸怒他的逆鱗。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可是被他練得出神入化,眼見著自己恐怕跑不掉了,立即陪笑道:“我不是同你開玩笑嗎?怕你在這旅途之中覺得太無聊,太想念。”

  “這個玩笑并不好笑,好的玩笑是讓對方覺得好笑的才是玩笑,而不是你覺得好笑的就是玩笑——可記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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