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36章 賤人自有天收
  鳴琴與雙采皆一早就在府門口等著了,見明棠回來換了衣裳,雙采并無異色,鳴琴卻下意識覺得不妙。

  自家小郎身懷秘密,行事極有分寸,若無大事決計不會留宿在外,更別提在外換衣——昨夜恐怕出了事;又見明棠時不時以手錘錘后腰,鳴琴想起宮中正有謝不傾那尊大佛,頓時臉色微妙。

  只是明棠不多言,她也不好多問,二人皆跟著明棠去了明宜筱的院子。

  明宜筱的院子就在二夫人居所的左近,院門口正坐了兩個尚小的丫頭在玩兒,見明棠過來了,那兩個丫頭動也不動一下。

  雙采認得她們,從袖中掏了一把糖果在她倆面前晃了晃,這兩個丫頭喜笑顏開地接了,喊了一聲雙采姊姊,這才上來與明棠行禮。

  明棠說是有事尋明宜筱,賞了錢下去,那兩個丫頭才急奔進了院,過了會子,卻見二夫人面容疲倦地從里頭走出。

  她仿佛半夜沒睡似的,神色很是憔悴疲憊,見了明棠也并無平素里那般雍容優雅,只道:“你二姊昨夜得了急病,如今臥病在床,不好見人。”

  明棠一聽此言,眸色微深,關切道:“怎么好端端的忽然病了。”

  喬氏臉上顯露出些埋怨,嘆了又嘆:“……誰曉得呢。”

  “可有請醫?”明棠再問。“二姊如此急病,請醫來看,總安心些。”

  二夫人聞言并不答,甚而有些防備地看了一眼明棠,問起:“三郎好意,只是三郎與筱娘并不熟識,怎么今日想起來看你二姊?”

  明棠面不改色:“昨夜赴宴宮中,曾遇二姊舊識之兄長,說了幾句話。他也是負家中小妹所托,讓我替她小妹與二姐問一聲好,說上回去她家中玩的事兒還作不作數。”

  遇自然是不曾遇見的,這話不過是個現編的由頭,反正明宜筱愛玩,常常與手帕交一同組些詩社花宴的,被旁人問起也并不稀奇。

  二夫人聽到“赴宴”,臉上不自禁漏出些惱火,極勉強地牽動了一下嘴角:“如今筱娘病了,恐怕是不能去了。”

  正說著,幾個膀大腰圓的仆婦竟從明宜筱的院中拖出個麻袋來,二夫人立即以手帕掩了掩口鼻,退了兩步,神色不掩陰冷嫌棄。

  明棠瞧見那麻袋上沁出些許血色,卻問道:“這是……”

  “筱娘昨夜急病,是從院中使女先染起的,她病的重,沒熬過去,就叫人抬出去葬了。”二夫人不愿多說,隨意搪塞兩句。

  明棠聞言,亦皺了皺幼瘦的眉:“此病竟會傳染?看來更該請醫來看看,若是傳染開來,恐怕不妙。”

  話音剛落,院中又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壓抑著,好不哀切。

  二夫人的神情愈發陰郁,只道:“你二姊生病,我心中實在擔憂,今日不好招待你,你先回去罷。”明晃晃地下了逐客令。

  明棠得了想要的答案,多叮囑了兩句務必請醫,這才告辭。

  她一走,二夫人便又火急火燎地進了院子,看樣子很是焦急。

  回程的路上不巧,與明以漸身邊的蘭因狹路相逢。

  如今府中上下都知道明棠與明以漸生了嫌隙,幾個使女皆躲在僻靜處打算看熱鬧,果然見蘭因翻出個天大的白眼,裝作沒看見似的,轉身就走。

  鳴琴就反唇相譏:“喲,頂著這么個大腫臉,要往哪兒去呀!”

  蘭因的臉上一個斗大的巴掌印,這會子還沒消腫,被鳴琴點了個正著,引得她狠狠啐了一口。

  “不干你事!”

  蘭因轉身就跑了個沒影。

  使女們又看明棠,果然見明棠沒了好臉色,冷臉道:“主子沒教養,手里頭的下人也這般沒規矩。”

  雙采點頭:“算她跑得快,否則必將她逮住打一頓。”

  雙方不曾打起來,這熱鬧就沒甚意思了,不過親眼瞧見雙方這針鋒相對的架勢,也算是親眼證實了昨日的傳聞,吃了第一線的瓜。

  看熱鬧的使女皆心滿意足地離開,又將這消息傳揚到整個鎮國公府去。

  *

  而回了瀟湘閣,雙采柔白的臉上終于松了下來。

  她松了口氣,還帶著些不敢置信的惶恐:“當真成了?”

  明棠坐下來捶腿揉腰的,一邊道:“成了。”

  二夫人如此遮遮掩掩,明棠幾番提起請醫她也無動于衷,她必是不曾請醫——若明宜筱當真重病,以二夫人之愛女心切,還會連醫都不請?她缺那二兩診金?

  而蘭因既會頂著個巴掌臉出來,便說明昨夜里明宜筱身邊的人,必定去明以漸的院子里撒潑了。

  明棠已經將人給他送到了,明以漸若有本事,這事必定能成。

  若不能成,她也不必費盡心思扶起一個明以漸來。明棠喜歡聰明人,身邊從不留閑人蠢蛋。

  而雙采還在問起:“敢問郎君,這是如何曉得的?”

  明棠累的很,這會子也不想和雙采解釋,鳴琴一邊去茶盤上煮了水,一邊解釋起來:“二夫人著實不會撒謊,這借口尋得實在拙劣。方才抬出院子去的那麻袋,上頭還沾著血,怎可能是得了急病而死的?必是被打死的,什么病癥都是遮人耳目罷了。”

  雙采并不傻,只是不曾想通這一點,被鳴琴這樣一點,她便醒悟過來,臉上有些物傷其類的難過:“如此……只是不知可憐了誰。”

  “你年紀小,不知二夫人最是心狠。此事這樣大,我那二姊身邊貼身伺候的人恐怕一個都留不下來,否則方才怎會是二夫人親自出來同我說話?”

  明棠幼時的記憶已然很淡了,但是有一點她記得極清楚,便是有一回喬氏在自己院中出了丑。

  這事兒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喬氏竟將瞧見她出丑的幾個使女全打殺了,不曾親眼瞧見的也都一一發賣了出去,阿娘與阿爹在屋中言及此事,說起喬氏也不過才二十余歲,心腸就這樣冷硬,明棠正好在窗邊聽見,被嚇著了,記憶猶新。

  現下明宜筱院子里的可不是什么小事兒,她既然打殺下人,豈會只打殺一個?恐怕明宜筱身邊貼身伺候的四個大使女皆遭了殃,院子里的更是要換。

  “不出兩日,明二娘院中的下人便要打發一批去,二夫人這些日子恐怕極不痛快呢。”

  明府的規矩如此,各自院中的仆從各自負責采買,喬氏雖出身豪富,卻是個極摳搜的,要她這樣大換血一批人,還是自掏腰包,她定然氣的頭痛。

  雙采情緒有些低落,點了點頭,見一邊的水開了,便去替明棠煮茶了。

  鳴琴見明棠坐著不住挪動,又時不時捏捏腿捶捶腰的,便替明棠脫下大氅,打算替她好好揉捏一番。

  不近身伺候還不要緊,這一近身伺候,鳴琴眼尖地瞧見她高高束起的衣領下,脖頸上竟然有好幾道指印。

  “這是怎么了?”她心中惴惴不安地問起,看那甚至有些青紫的指印,觸目驚心。

  明棠肌膚嬌嫩,觸碰便容易留痕跡,這痕跡留得這樣深,必定是有人弄了她了。

  明棠想起魏烜那惡心模樣,止不住地皺眉頭:“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們在喜來樂見到的永親王次子魏烜?昨日宮宴他亦前去,在更衣之處糾纏于我。我不從,他便打了我。”

  說著,又側過臉去,將鬢發撩起,給鳴琴一觀。

  這些痕跡沉淀一夜,更顯青紫。謝不傾替她梳頭,特意將她鬢邊長發留了幾縷下來,正好擋住了那嚇人的掌印。

  見那深深的巴掌印,鳴琴的心都好似被攥緊了,滿目的心疼,連忙去拿了明棠平素里制的那些消痕脂膏過來。

  她有心想要問問,可是礙于雙采還在,不敢直問,只能旁敲側擊:“如此無禮,難不成無人管束?”

  明棠看了看她手中拿的瓷瓶,認出此物是給明宜筱特制的,自己可用不了,搖了搖頭,叫她另外再換一瓶過來,一面說道:“有人解圍,并不曾釀成大禍。”

  明棠不打算將自己殺了魏烜的事情告訴鳴琴。

  倒不是她怕鳴琴泄露秘密,只是這事兒畢竟可怕,鳴琴雖比她大些,卻仍是個純善女子。若曉得自個兒殺了人,恐怕也是要嚇一跳的,明棠便算了。

  殺人的場面著實不好受,即便明棠反復地告訴自己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魏烜更是罪有應得,但是想起那鮮血淋漓的模樣,明棠還是禁不住想作嘔。

  鳴琴曉得事情不曾釀成大罪,這才勉強松了口氣,隨后憤憤然道:“這魏烜真是個混賬!奴婢這些日子也聽人說了,此人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連士族子弟也傷。這般畜生渣滓天理難容,偏生無人敢開罪永親王。永親王不過就是個親王,怎生和皇帝似的,王法都奈何不了他么!”

  雙采端了茶過來,不曾聽清前頭的,只聽見鳴琴在罵魏烜,不知怎的也是眼眶一紅,十分黯然地說道:“確實如此。鳴琴姊姊不知,這永親王當年是與太后一派的,太后垂簾聽政數年,少不得永親王手中軍權支撐,否則御史臺的那些大臣是絕不允準女人垂簾聽政的。”

  “官官相護罷了!這樣的人,當真殺材,總有一天要天打雷劈!”鳴琴仍舊怒火滔天。

  那日情狀,她記得清清楚楚,若非謝不傾在,這魏烜壓根就無所畏懼;上回就如此放肆,這一回更是傷了明棠。

  明棠與她相依為命數載,其中情誼何等深重,明棠于她而言正如半個妹妹甚至半個女兒似的,見不得她受一點傷,一想起魏烜竟敢打明棠,鳴琴便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而雙采也是點點頭,竟罕見地說道:“是,他確實該死!這樣的人,賤人自有天收!”

  她性情柔順,其實很少說出這般話語,倒是明棠注意她神情,很有些不平之色,思及她的身份,問道:“怎么,可是出什么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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