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120章 撞入他的懷里
  翌日又是個大雪天。

  誠毅公,周府。

  紅墻上落滿了白雪,外頭遠遠的一片灰蒙蒙的天,從士族富麗堂皇的院子里往上看,瞧見的穹頂與外頭也好似沒有什么不同。

  士族群居的街道院落永遠有仆從在倒灰掃雪,這才能保得地上沒有積雪結冰,免得主子貴人滑倒。

  頭發花白的老太醫跟著世子夫人從周時意的閨房出來,面上也是松了一口氣的神色:“尊府女郎身子強健,這兩日都挺過來了不曾發燒,便是脫離了危險了,日后只要按時換藥吃藥,好好將養著,等開了春,便也大好了。”

  世子夫人臉上終于有了些喜色,讓使女給他賞了厚厚的紅封,叫仆婦送大夫回宮,自己便又地轉回周時意的閨房之中。

  卻不想周時意已然醒了。

  她面色尚且蒼白著,大抵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自己在哪,驚恐緊繃著的神色才終于有些緩解。

  世子夫人這幾日面上雖不顯,心中卻擔憂極了——她并不知曉女兒不過是出城去賞花一趟,為何會受此重傷,偏偏之前讓她帶出去的暗衛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貼身伺候的使女也因那日長街被撞翻車馬壓傷了而昏迷不醒,無人可問。

  只是如今看著女兒這般傷重虛弱的模樣,世子夫人便不想再多問什么,只想等她慢慢好起來,事情再加緊人手去查就是了。

  卻不想周時意緊緊地拉住世子夫人的衣袖,艱難吐出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阿娘……我要見……明三郎……”

  世子夫人是又急又難受,前些日子回了家常常念叨明棠也就罷了,如今這般重傷才醒,怎生又說要見明三郎?

  當真有這樣喜歡?

  但她卻也不敢叫自己的情緒影響了女兒,只輕聲安撫道:“你如今這般傷著,哪有精力見人?聽阿娘的,先好好養傷好不好?等養好了,定設宴請她來。”

  周時意白著一張臉,卻還是搖頭:“不是……那事……是,是……”

  但她實在太虛弱了,話還不曾說完,便又昏迷過去。

  可憐周時意在昏迷之中猶自驚恐,渾身上下抖如篩糠。

  世子夫人瞧著她模樣,忍不住心疼地紅了眼眶,又覺得自己在這兒幫不上什么忙,恐怕女兒醒過來瞧見她又要傷神說事,干脆叫了醫女來照料著,自己擦著淚走到外頭去了。

  外頭有使女匆匆行來,身后跟著個高挑的面生使女。

  那使女見了她便先行禮:“夫人,這是我家郎君命奴婢送來的藥匣,里頭皆是止血生肌、療傷祛疤的上乘脂膏。”

  世子夫人認出她是明棠身后的貼身使女之一,名喚拾月,便叫了免禮。

  “郎君特意吩咐奴婢轉告夫人,這脂膏是新制的,還得陰兩日才是藥效最好的時候,那時候女郎身上的傷痕也大多愈合了,正好是用藥的時候。”

  她這般說了,見世子夫人也并沒有久留她問詢的意思,也沒有多說起別的,這般便告辭了。

  世子夫人心下有些欣慰又復雜,誠毅公府自然不會缺良醫良藥,但突然遇到這樣大事,反而是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常常照料不到,明棠這份脂膏實在送到心坎兒上去了。

  明棠之心甚體貼,知曉送些旁的藥材,再珍貴也不及誠毅公府自己能拿出來的,倒是女郎多半在意身上肌膚有損,送這脂膏來,心意是極重極熨帖的。

  世子夫人叫府醫看過,確信這些脂膏都是無害的良藥,便命人收到周時意的庫房去了。

  正當這時候,外頭又有使女來報消息,說是明家大郎君親自帶著一株五十年的人參來了。

  她正疲乏,只是親外甥來了,也不好完全不見,只得打著精神去見了一面。

  這個時辰太學剛剛下學,明以江還是那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娃娃臉模樣,身邊一個小廝都沒帶,臉上紅撲撲的,身上也還有些落雪,想必是一下學就縱馬來了。

  “姨母,時意表妹可還好?是因何遭此巨難的?”他一雙點漆眼瞳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與焦急,也算是進退有度,又說了許多關心之語。

  世子夫人應付了他兩句,沒怎么多說,雖未逐客,但明以江見她滿臉的疲色,也曉得自己不便久留,不敢多糾纏,告辭去了。

  送了明以江走,她長久地皺著眉頭,一聲接一聲地嘆息。

  身邊的嬤嬤為叫她松快些,便出聲寬慰:“夫人不必擔憂,女郎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的。您瞧,這新認的干兄也是個體貼人,送來的皆是得用的好東西;鎮國公府大郎君雖非良配,卻也算個好表兄了。有夫人郎主在,如今又新得了個聰敏兄長,女郎總會順風順水的。”

  世子夫人卻搖頭:“我那阿姊聯姻的心還是未死,否則今日便不是他親自來了。”

  “大郎君與三郎君皆是送東西來,這有何區別?”那嬤嬤不懂這其中細微的官司,世子夫人嘆了口氣,喃喃道:“明三郎是當真沒有打時意的主意,故而兩回都不曾過問時意為何受傷,只是喊人送了得用的藥來,擺明了不做那瓜田李下的心思,只是真心關懷,心意在時意的傷上;”

  “明大郎親自上門來,送的雖也是好物,卻并無那樣多的心意——他不過來走個過場,卻要在我的面前露個臉兒;一定要問起時意受傷的緣由,也是刻意強調關心,不將自己的干系撇清,所謂心意全在時意的人上。”

  那嬤嬤聽的有些似懂非懂,只覺得這區別太細,她是分不出來的,只曉得夫人的意思是明以江比不上明棠。

  她也算是看著周時意長大的,只盼著她得一如意郎君,如今也是忍不住問起:“夫人既覺得明三郎好,女郎亦中意明三郎,為何不干脆成全了兩人?”

  世子夫人面色浮起憂色:“一則,明三自己便無這等心思。”

  兩人邊說邊走的,剛回了院子,聽見廊下兩個二等丫頭正在咬耳朵。

  “你說,女郎醒過來之后可會不依?”

  “會罷?女郎這樣喜歡明家三郎君,方才連昏著都在喊明三郎的名姓,若是知曉自己與明三郎君成了兄妹,恐怕是要要哭的。”

  “可惜,女郎這樣一往情深,恐怕也是無功而返了。”

  “唉,到時候女郎必然是要黯然神傷的。”

  世子夫人聞言變了色,沉著臉叫人,立即將兩個嚼舌根的丫頭捆起來拖下去挨打發賣了,一面卻在嘆息:

  “明三是好,非池中之物,心性卻太過,要走的這條路又太苦,時意跟著她,必是要吃苦頭的。更何況我周家權勢已然穩定,無再往前之意,大可不必用一個女郎來賭明三是否能遇風化龍。我只盼著她一生平安喜樂就是。”

  話都說到這般份上,那嬤嬤若還聽不懂便是傻了,點了點頭,見世子夫人眉目間化不開的憂色,不知是不是受了方才幾個小丫頭話影響,還是開解起來:“夫人又何必這樣擔憂?女郎雖是有些看重明三郎君,卻也只是常常稱贊她的容貌,并無更多意思,興許也沒到那個地步呢。”

  世子夫人沒有再接話了。

  如此最好,不是如此,也只能如此。

  她抬頭看著天穹,只覺得今年實在是多事之秋。

  旁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女兒又出了事兒。

  也許她當真應該去白龍觀,找人算一算了。

  *

  與此同時,明府之中,明棠亦在同人一同仰首看著灰蒙蒙落雪的天空。

  只是比起周府之中的愁云慘淡,明棠這邊便歡快很多。

  她去尋了明宜宓玩兒,四夫人見她來了,叫人在院子里頭掃了雪,尋了個湖心亭,罩上厚厚的氈簾,讓她二人在這湖心亭里吃羊肉鍋子,滋補滋補,總比悶在屋中好。

  明宜宓是個坐不大住的,四夫人一走,她便打起氈簾來,抬頭去看外頭從天而降的雪花,一邊企圖伸手去捉空中飄落的雪花。

  她平素里是個端莊沉穩的模樣,也不知如今怎么也和小孩子似的捉起雪花來了,明棠笑著將她的手拉回來,調侃她:“阿姊如今怎么和小妹妹似的,還捉起雪花兒來玩,仔細受涼。”

  “隨意玩玩兒罷了。”明宜宓一笑,收回了手,手卻不自覺地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膝蓋,壓下些輕微的疼痛感,一面說起:“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這腿腳也不知道落下了什么毛病,今年開始下雪之后便愈發疼痛起來,平素里都在屋中窩著,鮮少到外頭去。若非你今日來尋我,我是一點兒也不肯出門的,算起來,這還是我入冬之后頭一回出來賞雪呢,可不得抓一抓,解解癮。”

  明棠聽她話語之中的悵然,捕捉到最為重要的消息。

  疼痛?

  她便想起來,自己在離開明府去溫泉莊子之前,便曾問起明宜宓的身子,彼時明宜宓便說自己常常覺得腿腳酸痛——那時候她沒太放在心上,如今怎又聽聞她腿腳疼?

  明棠又回憶起前世里的事情,只覺得前世里并無這么一遭。

  明宜宓前世里一直康健的很,并無什么大病癥。

  但也保不齊這一世有了什么變故。

  明棠便收斂了面上笑容,詳細問起:“阿姊的腿腳究竟如何?怎生又疼?可有請醫看過了?這腿腳骨頭的事情最是馬虎不得,阿姊定要放在心上,不可隨意對待,可有叫你祖母請宮中的太醫替你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宜宓見明棠幾乎是不曾喘氣,一口氣說了這許多,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怎生和個管家公似的?我知道的,也請太醫過來看過好幾次了,太醫都說我是在屋子之中呆久了,且今年我受了那菌菇的毒,雖說不曾危害到身子,卻也算是損了元氣,身子有些虛。今冬比往年還要冷,天冷腿腳就會格外地疼痛些,等開春了就好了。”

  明棠見她還是否認,這一回卻不曾像上一次一樣放過這事去。

  她心中總有些惴惴不安之感,便一邊有些食不知味地吃著羊肉鍋子,一面細細打量明宜宓的動作。

  她確實還是從前那般從容不迫的優雅矜持模樣,卻總是時不時去揉一揉敲一敲自己的腿骨,而且瞧她的動作極為熟練,甚至有幾分不曾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模樣,明棠也是覺得大不對勁的。

  “阿姊,我覺得不對勁,你得叫人來瞧瞧看。平素里的醫若是都看了個遍,便去外頭再另外尋些來。”

  “真有如此緊急?”明宜宓見明棠斂了眉眼,很是嚴肅的模樣,也不由得擱下了玉箸。

  明棠便將方才說起她究竟有多頻繁地揉弄腿腳,不似玩笑。

  明宜宓聽她這般說了,也覺得確實有些不大妥當,便點了頭,說回頭再請人來看。

  兩人正在說話,外頭便傳來嬉笑的聲音。

  接著氈簾兒就遭人打了起來,促狹的笑聲混著外頭的冷風一下灌進來:“宓表妹,吃羊肉鍋子怎生還悄悄躲起來?是見不得人?”

  “有你見不得人?厚著臉皮日日來,也不怕自己叫人笑話。”

  明宜宓一聽這聲音,便知道是自己那個貪財催命的表兄魏輕來了,翻個大白眼,卻也命人下去加一雙碗筷。

  魏輕與明棠見了禮,一下子毫不客氣地坐下來,因覺得手冷,便干脆將手放在羊肉鍋子上取暖,卻被那蒸騰的熱氣燙得大叫一聲,齜牙咧嘴。

  明宜宓樂不可支地笑話他:“瞧瞧你這沒用樣子!”

  可她雖這般說著,卻已經去捉魏輕的手,拿過一邊冰鎮鮮肉的冰袋壓進魏輕燙紅的掌心。

  兩人一邊打鬧著邊說話,明棠瞧著,眸中有些感喟。

  青梅竹馬的情誼,確實是一般人比不得的。

  她一下子覺得有些飽了,也覺得自己在這兒呆著多少有些沒眼力見了,便說自己去外頭走走消食,拾月跟在她身后,為她撐傘遮擋風雪。

  她踩著腳下的軟雪,口中呼出的白氣連成一團,隨意閑聊地一句:“青梅竹馬果然不錯,你說是也不是?”

  因她心緒不寧,又一心只低頭看著腳下的腳印,一時不察自己已經走到一棵樹前,眼見著要一頭撞上去。

  “這青梅竹馬就這樣好看,叫你的眼睛都好看得藏起來不用了?”

  身后傳來沒好氣的嘆息,隨后一股子力將她往后一拉。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