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135章 謝不傾接她入懷
  用過了燕窩,明棠有些困倦,趁著謝不傾側身的時候,以袖掩面悄悄打了個秀氣哈欠。

  謝不傾雖未瞧見,轉過身來瞧見她眼眶有些紅了,心中猜到幾分,笑道:“困了?”

  明棠被他看出來,有些不大好意思,略略點點頭,便起了身:“大抵也戌時了,我該回府去了。”

  謝不傾默了一瞬,卻問起:“今夜一定要回明府?”

  明棠想了想,想起后頭那些人偷偷摸摸在祠堂對她動手的事兒,面上有些嫌惡:“今日小年,明府午間在祖祠有大宴,有一樁丑事,定然會攀扯到我頭上,要回府理理此事。”

  謝不傾的語調便沉了沉:“午間大宴……現下也晚了,喊你出來,可是誤了你的事兒了?”

  明棠沒答,只是一笑,奇道:“大人行事,竟也會問起我的意思?”

  這大佛從前幾時在意她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了?回回只隨著他自己的心意來,如今竟也會問她是不是誤了事兒,當真新鮮。

  謝不傾袖中的手微微緊了緊,輕咳了一聲:“今日不算往常。若是你的事情重要些,下回喊拾月來與本督說便是。”

  這可不多見!

  今日的謝不傾仿佛心情極佳,格外地好說話,又提及兩三次“今日”,明棠便猜與今日這小年有關,將此事記下放在心底。

  總之如今他愿意給明棠幾分松快,明棠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事兒,立即應了下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大人金口玉言,可要記得。”

  謝不傾斜瞥她一眼:“明世子所言,倒仿佛本督是何等不通情達理之人。”

  嚯,難不成不是?

  明棠著實有些繃不住,忍不住勾了下唇角,隨后立即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怎會?大人最是通情達理,體恤小的,誰敢說大人是不通情達理之人?”

  謝不傾見她一副情真意切模樣,唇邊的笑意卻微微一點,怎么也掩不住,仿佛那遮不住的狐耳狐尾都在支棱招搖,就曉得她這話沒有半句是真的。

  但今日他確實心情尚可,也沒甚脾性同明棠計較則個,只道:“若是今夜要回明府,先同本督去個地方,嗯?”

  他的語氣較尋常確實溫和不少,不似往常一般直接不容商量地拉著明棠就走,這般商量語氣頗有些示弱模樣,明棠覺得甚是新鮮,點了點頭道:“可。”

  她正好看著謝不傾,沒錯過他眼底一剎那漾過的一絲亮色,大抵是當真希望她能去,心下也軟了軟。

  總歸明二叔已然進了她的局,大宴上鬧成什么樣也同她一個不在場的無關。

  再者,年節原本就是同家人一塊兒團團圓圓的日子,她明棠有何親人?

  鎮國公府沒有她的親人,整個明府烏煙瘴氣,晦氣東西可不少,明棠也懶怠早回去看他們那些臉色,晚些回去便晚些回去罷,不算什么大事兒。

  謝不傾拿過明棠的大氅,替她仔細披好,系好衣帶,戴上風帽,便往外頭走去。

  明棠跟在他后頭,出來的時候沒防備,被夜風一吹,打了個寒戰,連忙躲到謝不傾身后去。

  謝老賊沒甚別的大用處,此時用來擋風卻再好不過。

  王伯沒在,謝不傾也不大在意,自己挑了一盞廊下掛著的燈,拿桿子系著了,遞給明棠:“拿著罷。”

  明棠無聲一嘆氣,知道這大佛又要她伺候人,卻也沒多說什么,接過了燈籠,正欲走到謝不傾前頭去替這尊貴大佛掌燈。

  卻不料謝不傾已然往前去了:“本督可不像你,身嬌體弱的沒有一點兒功夫,腳下路都看不清。本督走前頭,你自己提著燈,看著腳下的路,別又跌著了,反倒要本督來扶你。”

  明棠在他背后,趁著他看不見,翻個大白眼。

  這廝當真應當是個啞巴,這張嘴不張嘴則已,一張嘴著實氣人,若他一句話都說不了,他這形貌也堪品味一二。

  不過謝不傾既然開了這個頭,明棠亦早有此意。

  “大人這話說的好,小的確實苦此久矣——若是大人首肯,也撥個會教武藝的先生給小的習武,教小的也學一學。”

  明棠半真半假,如此一語。

  她想學些武藝也不是一日兩日,心知自己做不成大宗師,卻也想學些防身的功夫。日后若有什么突發事件,自己也能應急一二,不必太依仗旁人,也能做個保命手段。

  拾月如今跟著她,有時她也會向拾月請教一些強身健體的法子,只是武者未必是先生,拾月自己的功夫不錯,卻不大能教會明棠習武,便教了她一些五禽戲、八段錦之類的健身法子。

  明棠學了,每日也會尋個時間做一做,身體確實有些起色,不過現下時日還短,暫且看不出大變化來。

  若能有個先生教她習武,百利而無一害。

  謝不傾的聲音在前頭,有些被夜風吹散了,顯得微微縹緲:“你想習武?”

  他的語氣有些懶洋洋的,大抵沒怎么放在心上。

  明棠卻是當真想要習武的,便點頭道:“若有,自然是好事兒。”

  “嗯,本督記下了。”

  謝不傾沒多猶疑,應下了。

  明棠驚異于謝不傾今夜怎生這般好說話,幾乎可稱有求必應,她原本還準備了一肚子若是謝不傾不肯,便拿來損他的話,卻不料他這樣痛快地應了,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了,只覺得愣愣的。

  她沒言談,便一下子靜了下來。

  唯見周遭一點點淡淡的月色,照不亮周遭的景致,只為身前的人身上鍍上一層薄薄的月華,朦朦朧朧,好似一層淺淡的紗。

  謝不傾的脊背挺得直,內力又沉穩,行走之間如挺立的松柏,不見一絲萎靡頹唐之意。

  謝不傾在前頭帶著路,明棠看著他的背影,跟著他的步子緊隨其后。

  二人一燈,就這般不緊不慢地破開黑夜,往宅院深處走去。

  王伯還在屋脊上一個人喝酒,正喝得又哭又笑,便瞧見遠處小徑之中穿行的燈火,定睛一看,竟是謝不傾帶著明棠往宅院深處而去。

  從高處看,那燈籠如同一點微弱卻發著光的星火,雖是晃晃蕩蕩、明明滅滅,卻始終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在一起,連在一處。

  王伯愣愣看著,眼眶之中的淚卻是越來越多。

  他將手中的酒迎天一敬,仰頭一干,以袖掩面,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主子,竟還有愿踏足那院子的一日。咱家等這一日,已然是等了太久太久……”

  他哭得肝腸寸斷,一塌糊涂,淚眼望天,瞧著天邊的幾點星子都在淚水之中越發模糊。

  *

  明棠并不知此事,她跟在謝不傾身后,正琢磨此處究竟是何處,謝不傾又究竟要帶她去哪兒做什么。

  她初時還怕謝不傾是習武之人,自己追得吃力,卻不料謝不傾走得并不快,好似有意等等她似的。

  明棠素來步伐邁得小,也能毫不費力地跟上他,二人走了大抵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一間生滿了雜草的小院前。

  謝不傾將斑駁的木門推開,二人一同走入。

  明棠瞧見這亦是個雕梁畫棟的小院落,雖并不大,風水格局卻皆是上佳,只是太久無人居住,整個院落破敗不堪。

  石子兒道上還好些,只不過生了許多苔蘚地衣,一旁的花圃之中卻是雜草叢生,幾乎到人腰際,一片衰敗凄涼之境。

  謝不傾將明棠手中的燈籠接過,取下來重新掛到院落里,而自己指尖一彈,院中的石質地燈便皆亮了起來。

  夜風輕輕晃,明棠一面捉緊了自己的風帽,一面打量了小院一圈,將這衰敗之景盡收眼底,最后抬頭看著院中小樓,見其上掛著一塊兒筆跡蒼遒有力的牌匾,上書“經緯樓”。

  這匾額應當也是上佳漆木制作,只是外頭的漆早已斑駁,連描字的金漆都已經脫落了大半,只依稀可見從前的風光。

  明棠扼腕嘆息,此樓名甚好,經緯二字,含蓄內斂,但若細細品來,卻氣象萬千。

  只可惜她對書法并不精通,認不出這是哪位名家大作,但光是一眼便能看出下筆之人胸中有氣吞山河之勢,也可知其人絕非尋常之人。

  在此處見的景致越多,明棠越發能確定這定是哪家百年士族舊宅,只是不解謝不傾將她帶至此處之意。

  她自然第一便猜測此處乃是謝不傾之舊居,但分明人人皆傳聞謝不傾出身下九流,乃是從尸山血海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殺神惡鬼,他與士族當真有關?

  上京城之中并無謝姓士族,而謝不傾這樣短暫的時間之內謝不傾便能將她帶來此處,這兒最遠也不會超過京畿——這究竟是何等沒落士族?

  明棠心中正思索,抬頭凝望的時間不免略略長了些,謝不傾順著她的明月光看過去,便瞧見那塊兒匾額。

  數年不見,再見此物,謝不傾之神色已然平靜無波。

  “在看這塊兒匾額?”

  “嗯,正是,這匾額書寫得極好,我便多看兩眼。”

  明棠不曾否認——世人皆知,九千歲最不喜旁人揣摩他的身份,明棠亦不愿以身犯險。

  畢竟謝老賊難得今夜如此心情不錯,明棠也不愿去擾了他的快活。

  聞言,謝不傾哂笑一聲:“這匾額,是你見過之人所書。”

  明棠一怔,下意識問起:“是何人?”

  “數月之前,明世子曾往白龍觀密會佳人——可記得與本督匆匆一面之時?”

  明棠略略回想一番,便想了起來。

  她先是嗔怒起來:“什么密會佳人,乃是正事兒!”

  只是她這般說著,心中卻也在想那一日——彼時她去白龍觀,是為了見被她安置在白龍觀的柳霜雪,后來從靜室出來之時,曾碰見謝不傾與一慈眉善目的老道人同立在大殿門口。

  那一趟,明棠多見的人也就謝不傾與那道長。

  “是那位道長的?”明棠問起。

  謝不傾微微一笑:“是,如今卻不是了——那位道長,不過是個改頭換面、隱姓埋名的大官重犯,本督那日不過是去白龍觀奉旨捉拿其人。這宅院便是那道人從前的祖宅,被皇上賞賜給了本督。”

  “你方才所看這‘經緯樓’之題書,正是那道長親手所寫。”

  明棠有些了悟過來,點了點頭。

  不論是太后垂簾聽政之時,亦或者是小皇帝親政之后,查處的貪官污吏也是不少,這般宅院能空出來,也算是有了說辭。

  大梁朝這些教派皆盛行,不論是道長亦或是大師,皆受眾人崇拜敬仰,若是逃犯在外,偽裝成道士隱姓埋名,換上道號道袍,便可騙過許多人的眼——畢竟誰曾敢想,如此戴罪之人竟然也敢這般招搖過市,也能避開不少懷疑。

  而謝不傾見明棠思索認真,沒瞧見自己的大氅系帶已然松開了,便俯身替她系上衣帶。

  明棠還沉浸在思緒之中,不曾想謝不傾忽然近身而來,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地上生了許多濕滑地衣,明棠后退這一步便不曾注意腳下,腳下頓時一個打滑,往后跌去。

  她不免驚呼一聲,心都有些提了起來。

  “怎生這般不小心?平白站著也要跌?”

  謝不傾沒好氣的聲音從身前傳來,他一手便橫在明棠腰間,將她那不堪一握的盈盈細腰握在掌中,甚而怕她這般還要跌著,還以手護住了她的后腦。

  “小廢物,沒一點兒用。”

  謝不傾將她扶正,哂笑她兩句。

  明棠頗有些驚魂未定,又有些氣惱:“地上太過濕滑,我一時之間不曾注意。”

  謝不傾見她臉頰都紅撲撲的,雙眼亮晶晶,忍不住笑:“誠然,是應當怪罪這些青苔,怎么能怪罪你。”

  他與明棠挨得極為接近,明棠又是半個被他這般接著抱在懷中,見了他的臉就在面前,鼻息都幾乎交融在一處,不免有些心慌。

  “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明棠隨意尋了個由頭,從謝不傾懷中脫身而出。

  謝不傾悶笑一聲,也沒有多糾纏。

  “走吧,上樓去一趟,帶你看的東西在上頭呢,”

  謝不傾先走在前,又回過身來,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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