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207章 有你如此,勝過萬人
  “陛下不肯勻人?”

  太后垂下眼來,看著自己精心養著的指甲一下子折在掌心,垂下的眼尾上沾染的紅妝暗暗,愈發顯得陰郁。

  “不是陛下不肯,只是如今宮中在查刺客的事兒,盡數將金吾衛與執金衛皆散到各處去查刺客的蹤跡去了。

  陛下亦是一門心思為了太后娘娘與宮中的安危著想,若不盡早將刺客尋出來,藏匿在暗中,到底人心惶惶,太后娘娘也不得安眠。”

  負責傳話的太監面上堆滿了笑,漂亮話亦是滴水不漏。

  但太后卻并不接他的茬。

  她眼角一挑,嗤笑道:“大內宮中,竟能由得幾個刺客隨意進出,到而今也不曾尋到個人影,金吾衛年年的俸祿便是如此拿的?”

  這話說得辛辣,那小太監更不敢接話,脊背幾乎彎到塵埃之中去。

  她忽然起了身,玉掌一拍桌案,眼中迸射出銳光:“傳哀家的旨意,金吾衛辦事不力,尋人不及,王、張、記三位統領革職,副統領皆罰俸半年。日日好吃好喝地供著,養出這群酒囊飯袋!”

  那小太監口中都發苦,卻也不敢忤逆,唯唯諾諾地應聲下去。

  等這消息傳回御書房,又不知要惹出多少帝王之怒來。

  *

  不到半日,京城之中便傳遍了,皇城之中進了刺客,可為首者到如今也不曾查到蹤跡,反倒是太后雷厲風行地下了旨意,將幾位辦事不力的統領通通革職查辦,下頭的一連串人都跟著吃掛落。

  因大梁朝這些年風調雨順,鮮少有何等天怒人怨的事情發生,刺客等事更是少之又少,如今驟然傳出這等消息,又不曾將所有的刺客一網打盡,京中人便很有些人人自危的架勢。

  明棠今日套車要出府,還碰見魏輕那小子頂著兩個黑眼圈兒上來提醒她:“京中有刺客,你需得帶幾個得用的人隨行。”

  明棠看了眼身邊跟著的拾月,魏輕便認出來了這是誰,第不知多少次覺得牙酸——也就這位明世子有這等殊榮,從龍衛說給就給。

  他手里人手一直吃緊,先前求爺爺告奶奶求謝不傾借幾個從龍衛給他用用,那大佛可是半步不退。

  想了想四夫人今兒對他的態度,魏輕便更覺得沒勁,萎靡不振地擺擺手,意思是快走,眼不見為凈。

  明棠多多少少看出些他的心事兒——經此一事之后,四夫人對他那可是提防的很,四夫人自個兒嫁予明府本就不慕權勢,對自己膝下的長女恐怕也是如是要求,不求富貴,只求安穩。

  景王府的事兒她前世里也略知一二,以四夫人對阿姊的疼愛,無論魏輕究竟如何人品,恐怕都不愿意她嫁入景王府受苦。

  他這兩日賴在鎮國公府不走,四夫人縱使看在救命之恩與干親這一層干系上,不好直接叫他回去,卻也絕不會給他些什么好臉色。

  明棠對拱了自家阿姊的豬頭沒甚好感,只是想了想以阿姊對魏輕的這般看重,以及他方才那一句好心提醒,不提點一兩句也不好,便沒頭沒腦地留下一句“過兩日,周娘子與我恐怕便要正式開祠堂認了干親,屆時景王世子可來觀禮”,然后上了馬車就走了。

  魏輕沒懂她這話是何意思,卻知道明棠這小子同謝不傾一樣都是多心眼子的狐貍,不會平白無故地說這些沒用的話,于是皺著眉頭細細琢磨。

  但還沒等他想明白,四房那邊又有變動,他只得先將此事放下,急急忙忙地回四房去了。

  *

  而明棠這頭,自打上了馬車,隨行的拾月便覺得渾身不痛快。

  明棠平素里坐車,不是看書便是休憩,鮮少如同現下這般,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淺淺淡淡地,如同在審視什么似的。

  “你……”

  “屬下……”

  兩人皆欲言又止,又同時開口,撞在一處。

  明棠抿唇一笑,懶懶地往后一靠:“你先說罷。”

  拾月見她淺笑如春風拂面,卻愈發覺得壓力加身。

  她能察覺到不對勁,卻不知是因何事而起,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屬下愚笨,不知有何處做的不妥當,只是無論何事,皆是屬下的無心之失,屬下絕無不忠之意,還望郎君明察。”

  明棠卻問:“拾月忠心耿耿,我自然知曉。但你可知曉,那給了沈鶴然的玉佩,如何又到了謝大督主的手中?”

  拾月一聽此話,頓時醍醐灌頂,隨后頭皮發麻。

  那玉佩自然是她給的督主——小郎已然知道了?

  迎上明棠似笑非笑的目光,拾月心中一虛,當真不知這事兒究竟要從哪兒解釋起。

  明棠也不急,甚至從桌肚之中掏出一盒蜜餞,推到拾月面前:“若難開口,吃點零嘴兒再說也不遲。”

  拾月心中愈發如同油煎火燒一般,想了想,索性還是一口氣說了:“此玉貴重,又是郎君精心準備的年禮,若因著福靈公主鬧出來的那些誤會,將它隨意賞了出去,到底可惜。更何況,若是叫督主知曉,原應當給他的年禮給了旁人,保不齊要鬧出別的事情來……

  屬下只是覺得可惜,故而從沈鶴然處將玉佩討了回來,后來又輾轉交到了督主手中,只是盼著小郎與督主之中莫要徒增誤會煩惱。”

  她的意思,明棠其實知曉,只是想聽聽她的意思。

  故而她面上一直不曾有何責怪之意,聽她如實說了,只點了點頭,隨后又喃喃自語道:“你是他西廠的人,為著主子多想一些,這原也應當。”

  拾月卻聽不得這個,連忙說道:“郎君誤會了!玉佩一事,屬下絕非單為督主一人思量。

  屬下早有辭去西廠職位、到小郎身邊專心追隨之意,亦曾稟告督主,督主也早已允準。只是請辭復雜,小郎身邊如今還是當用人的時候……屬下想著自己尚且還有些螢火之力,便先緊著為小郎做事,左右為難,故而不曾著急請辭,耽誤至今。”

  她只怕明棠誤會自己,此事在心中也憋了許久了,如今倒是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明棠沒想自己會逼得拾月盡說了出來。

  她大為震撼,不知拾月竟有離開西廠到自己身邊之意。

  她下意識想要懷疑,卻也已然與拾月相識了這段時日,知曉她的秉性淳樸正直,不會用這樣的事情來誑她信任。

  “你竟如此?!我何德何能……”

  拾月卻有些無奈地笑道:“這是屬下長久以來的心愿,只是屬下亦慚愧,雖早有此意,卻遲遲不曾當真履行。”

  明棠聽出拾月言下之意,下意識皺了眉。

  請辭西廠,原與她身邊得用人一事并無沖突,拾月卻反復思量至今,到如今也不曾做下決定,本就蹊蹺。

  難不成……?

  “你為西廠供職許久,得知的機密事件亦是不少,你如此反復衡量,是否是因請辭一事,對你己身有所損傷?”

  拾月點了頭:“按照西廠的規矩,確實如此。不提機密,便是屬下是在西廠之中學了這一身的功夫,若要請辭,這一身的功夫便也要舍棄去了。小郎如今身邊并無一個隱蔽的會武之人,屬下不敢。”

  明棠不知拾月竟為自己思量到這個地步。

  她先前還在心中想過,拾月竟當她和謝不傾中間的內鬼,微微有些失落,此刻卻只覺得慚然,竟不知拾月一門心思為她至此。

  她鮮少這般不知該如何回答,有些怔然地看著拾月,只道:“……是我錯怪于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拾月終于松了口氣,爽朗笑道:“非小郎之過也,屬下的身份本就瓜田李下,彼時那般情形,便是圣人也會懷疑。

  且小郎對屬下素來公正,縱使心有疑慮也不曾喊打喊殺,反倒同屬下同桌而談,推心置腹,這才能給屬下一個說明白的機會。能跟隨在小郎之側,是屬下之福氣。”

  她的話如此開朗大方,卻惹得明棠心中一酸。

  兩世為人,除了自小就跟著自己的鳴琴,也唯獨只有一個拾月,待她如此至誠。

  縱使她如今還身無長物,于知情人眼中也不過好似攀附在謝不傾這棵大樹上的菟絲花,拾月卻從無輕視之意,待她如此,被自己誤解,也沒有半點怨懟。

  明棠垂下眼來,將那一絲澀然之意按回胸中,長嘆道:“得你一人,已遠勝萬人矣。”

  這話卻說得拾月很不好意思,有些紅了臉,不自在地撓了撓頭,有幾分傻兮兮地笑道:“嘿嘿,哪里哪里,屬下不過普通護衛罷了,有幾分小用處,不值當郎君如此夸獎。”

  她說著,在明棠的目光之中愈發覺得無所遁形,為緩解這等不自在,遂隨手拿了兩塊兒蜜餞,塞入口中一嚼。

  入口香味極濃烈,異香撲鼻,甘美萬分,拾月不禁瞪大了眼,奇道:“這蜜餞還真不錯。”

  明棠被她的話引起了兩分興致,也從果盒之中揀了一塊兒,輕輕一嗅,果然是異香撲鼻。

  她也被勾動了些口腹之欲,正欲嘗嘗。

  那頭的拾月倒如同牛嚼牡丹似的,頃刻間幾乎吃了半盒。

  也不知這蜜餞究竟是怎么做的,這一會子香氣便縈繞滿整個車廂。

  明棠想起來這馬車上備著的果碟都是中公的仆役按照果脯鋪子采買準備的,下意識將果盒端起來,想看看下頭有沒有照例貼著的店名落款,今日出行,正好買些帶回去給病痛中的阿姊嘗一嘗。

  而她將果盒端起來,那股子香氣更是撲鼻。

  明棠不曾看見店名落款,卻在動作間,從這果脯之中聞到了一絲絲極為細小的腥味兒。

  腥味兒?

  果脯與其話化的調料皆是果物草本等,怎會有腥味兒?

  那濃烈遠超尋常的香氣,難不成就是為了掩蓋這腥味兒?

  她對氣味敏感,又想起來之前的舊事,眉頭一皺,立即說道:“拾月別吃。”

  拾月以為是自己吃的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心里剩下的蜜餞:“是屬下得意忘形,失態了。”

  明棠卻緊皺眉頭,搖頭道:“不是,是這蜜餞有問題。”

  她再嗅聞一番,面上浮現驚色:“不好,此蜜餞之中摻雜了毒物,拾月快吐!”

  拾月大驚,連忙點了自己喉嚨的穴位,叫停了馬車,下車催吐起來。

  而明棠留在馬車上,只問起外頭的車夫,今日究竟有誰靠近過這輛車馬。

  她雖不比府中其他的主子皆有自己專門的車駕,但她平素里出行也多坐這一輛,明府也不至于在這些小事兒上為難她,這輛車馬幾乎是一直由明棠早就收攏的車夫照看的,尋常也不會給旁人用。

  那車夫卻也疑惑:“沒人靠近,一直都是小的在照料車馬,不敢假于人手。”

  明棠也不再多問。

  車夫敦厚老實,再問也問不出個甲乙丙丁來,只沉沉地看著那蜜餞盒子,隨后又將馬車車廂內的暗格都打開,取出里頭所有的蜜餞,皆一一查驗過。

  果然如同她所料的一般,這些蜜餞皆是那等香氣異常撲鼻的,只是下頭都不見店鋪落款,不知究竟是從何而來。

  這些蜜餞表面上的一層都幾乎沒有問題,但是翻到下頭去,都能聞見那一點若有若無的腥味兒,便可知這絕不是個別特例,必不是蜜餞壞了,而是有人故意如此。

  興許這人還覺得自己所做所謂堪稱天衣無縫,畢竟這馬車也不是常常用,而且誰會想到,竟有人會在馬車上帶著的零嘴兒蜜餞上動手腳?

  乘坐車馬的人,多半也不會如同今日拾月那般牛嚼牡丹似的一口氣吃那樣多,這樣悄悄摸摸地下了,誰也不知道就在下面藏著有毒害人的東西,吃進腹中。

  但動手就有破綻,能負責運送更換果盤的永遠不過是那幾個人,從這幾個人身上下手,必有所獲。

  明棠沉下眉眼,只將那些蜜餞都裝了回去,但皆從其中取出幾塊兒,用手帕子包了起來。

  她打算從此事上好好下手。

  阿姊的事情還擺在那兒,這人竟然又如此迫不及待準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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