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217章 謝不傾,是當真動了心。
  謝不傾又想,橫豎昨夜睡前他也替明棠清理一回了,不差這一會子,非要擾人清夢。

  于是最終,他又和衣而臥,躺回了明棠身邊。

  瀟湘閣總是安靜,外頭能聽見啾啾的鳥鳴聲,一點點,不近不遠,捎帶著春意而來。

  上京城冬日酷寒,候鳥南飛,等到來年開春,才有鳥兒漸漸回返。

  如今這鳥兒正啾啾,便是上京城的春日真正要開始了。

  明棠昨夜,哭也哭了,累也累著了,一整夜極為消耗體力,這時候還沉沉睡著,眼睫在她凝白的小臉兒上投下一層陰影。

  謝不傾便靜靜地看她的睡顏。

  倒也不是第一回看她的睡顏,可瞧著她的模樣,謝不傾總覺得看不夠。

  漸漸地,外頭的鳥兒被驚飛了,有點兒窸窸窣窣的聲音。

  謝不傾的耳力超群,便聽見了人說話的聲音,是飛云在同鳴琴說話。

  “小丫頭,小郎君起了沒有?”

  這是飛云,大剌剌的,永遠都是那般沒心沒肺。

  鳴琴的聲音溫柔許多:“還睡著,不曾起來。”

  飛云就要說了:“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要練功的,錯過了這練功的好時辰,一日都不能懈怠!”

  鳴琴自然知道屋子里頭昨夜如何春色無邊,這時候沒起來也是正常,便軟聲勸飛云:“主子昨兒有些疲累,她身子不好,便叫她多睡一會兒。”

  飛云卻是一根筋的腦子,她是不依的,還是要說:“就是身子不好,才要起來多多修煉,不修煉怎會好?如今雖然不能修煉功法,日后卻也未必沒有修煉的法子,練習些基本功也能強身健體。”

  “雖然不能修煉”?

  謝不傾原本不大在意,聽到這里,卻忽然想起來昨兒夜里明棠的情緒總是不對。

  起初他原以為明棠是夢魘嚇著了,后來瞧著又不像,卻沒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想起來她迷迷糊糊醒過來,瞧見自己在身側,第一句話是“飛云同你說什么了”,謝不傾便有了些體悟。

  飛云還在外頭同鳴琴爭執著,鳴琴好脾氣地勸她,飛云卻軟硬不吃,見鳴琴不讓她這個師傅進去,她倒有些憋不住的火大。

  她的聲音正要越來越高,便聽得另一道聲音傳過來:“吵嚷什么。”

  謝不傾衣冠整齊,只是不如同平素里一般穿的那般死板正經。

  身上的淡色寢衣外頭隨意罩了一件大氅,頭發有些松松地挽著,很是懶散。

  飛云第一眼看他,下意識地將方才拉高的聲音壓了下去,先同他見禮:“謝大人。”

  然后她才發覺謝不傾身上的衣著,面上馬上有了些八卦之色,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大人……昨夜宿在此處?”

  飛云是知道明棠女郎身份的,謝不傾如今立在這兒,也似是沒有瞞她的意思,飛云頓時腦海之中閃過不知多少亂七八糟的猜想,一下子滿肚子都是各色緋聞。

  她下意識第一句話就是:“難怪小郎君還是……”

  謝不傾早知道飛云處處都好,就是這張嘴實在口無遮攔,眉頭一擰,便含著幾分冰霜之色打斷了她:“飛云,慎言,禍從口出。”

  飛云這才頓時從那些八卦之中回過神來,將那一句“難怪小郎君還是處子之身”吞回喉頭一半。

  她不敢說了,有些唯唯諾諾地站在一邊,束手束腳。

  鳴琴知道這飛云是謝不傾尋過來的,這會兒也不需要自己再站在這兒說事了,便遠遠地退到一邊去。

  她最是知情識趣,不會叫人有半分難堪。

  有個和鳴琴平素里關系尚可的二等丫頭正在一邊偏僻處修剪花枝,見鳴琴悄悄地退過來了,忍不住嘆氣:“還是鳴琴姐姐賢惠,做事情總能想得周全。”

  她這般拍馬屁,又不忘添上一句:“拾月姐姐雖好,但還是鳴琴姐姐賢惠,堪為賢內助。”

  她以為這話能討得鳴琴歡心,卻見鳴琴眉頭一皺,斥責道:“到底一個個是誰縱得你們在地下討論這些沒油沒鹽的東西?我與拾月各有長處,皆是一心為小郎做事,勤勤懇懇,而非爭那些東西。你們若是嘴上再沒有個把門的,前頭賣出去那幾個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那小丫頭原以為自己這般嘴甜,能討幾句好聽的,若能討點賞賜就再好不過,卻沒想會得了鳴琴這一頓斥責。

  她再不敢說,灰溜溜地拿著小剪子到一邊去剪花枝了。

  鳴琴遠遠看著謝不傾與飛云說話,越看越覺得眼前模糊。

  她再揉揉眼睛,又是一眼的血紅。

  鳴琴小心地拿著手帕子將眼角溢出的血絲擦去了,若無其事地收到懷中,只想是不是自己這幾日夜里沒有一夜能夠安睡,總是睜著眼睛到天明,傷了眼了。

  總是如此也不行,總要尋大夫看看才是。

  *

  而那邊,謝不傾已然從飛云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一時出神,終于知曉昨夜明棠為何會如此反常。

  天意弄人,造化不修,她一心堅韌向上,卻全無半點助力,掙扎至今,又逢這等打擊。

  她再是堅忍,也總還是個年紀小小的凡人,如何能不崩潰?

  而飛云看不透他的意思,見謝不傾主動問起明棠的事情,還擠眉弄眼地問他:“謝大人對這位小‘郎君’,可是當真動了心思了?”

  謝不傾不答。

  飛云知道自己套不出謝不傾的話,便惋惜地嘆氣:“她玲瓏剔透,學什么都快,只可惜了這般身子,活不了太……”

  謝不傾便沉著嗓音打斷她:“不會。”

  飛云驚詫地看著他:“謝大人難道有什么解開九陰絕脈的法子?”

  謝不傾并不言語。

  實則,他眼下并無。

  但聽著飛云說起明棠可惜,活不了太久,他心中便下意識地打斷,只怕聽到后頭更可怕的話。

  袖中的手緊緊握成一團。

  飛云在功夫和教人上確實極有一手,可她卻難以體察旁人的感情,見謝不傾如此,還是搖頭:“九陰絕脈,尚無解決之法,若有此法,當年……”

  謝不傾不再聽了。

  “此話,你只得說此一遍,不必再說了。她身負九陰絕脈之事,也不必說與旁人知曉。”

  謝不傾垂下的眼中漏出陰郁的戾氣,只叫飛云先回去歇著。

  飛云終于察覺到他的沉郁,不敢多說,只能快步走了。

  *

  拾月才從外頭回來,碰見眉頭緊鎖的飛云,問起何事。

  飛云得了謝不傾的令,不敢多說九陰絕脈的事,只搖頭嘆氣。

  拾月鮮少見這老頑童一般的師傅露出這般神色,連聲地追問她。

  她被纏得沒法,只隨意拋個旁的事情出來:“我是在想,你主子,是當真對那小郎君動心了。”

  拾月卻滿臉的莫名其妙:“此事如此顯而易見,師傅你才知曉?”

  飛云只呆呆地搖頭。

  她這些年一心醉心武學,在許多功夫上確實已經登峰造極,只是牽扯到感情之事時,于己也好,于旁人也罷,總是水中望月霧里看花,從未看清過。

  她只記得自己當年初遇謝不傾時,他便已經是現在這副冷硬不吃、毫無軟肋的模樣,仿佛終其一生斷情絕愛,身邊連半個藍顏紅粉都無。

  卻如今,連如此遲鈍的飛云,都已經察覺出這位謝大人與從前截然不同。

  他的心心念念,已然與那位九陰絕脈的小郎君連在一處。

  拾月還要取笑于她,飛云卻肅然道:“小郎君這幾日身子不適,不便學藝,我也教不得她,便先出府一趟,尋些東西。”

  拾月鮮少見她如此正經的模樣,大為驚奇:“什么正事兒,能叫師傅您親自去做。”

  飛云便已經走了:“與你沒甚干系,你照顧好小郎君就是。”

  她的易容便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嬤嬤,如此光明正大地往外走,沒半個明府府邸的人察覺到不對,壓根無人攔著她。

  她步履匆匆,這回也是當真急了。

  飛云欠謝不傾的恩情良多,縱使她一生都嘻嘻哈哈不正經,如今既已得知謝不傾如此上心,她也得將九陰絕脈一事放在最先,以籌恩情。

  *

  而謝不傾面色沉靜地將飛云打發走了,回到屋中,看著明棠睡夢之中猶皺著眉頭的模樣,禁不住將手覆在她緊皺的眉心。

  但眉心皺,推不平。

  亦如同那解不開的九陰絕脈。

  謝不傾年少時也曾仗劍走江湖,對此極有耳聞。

  九陰絕脈,并非什么尋常病癥,便是在能人輩出的江湖之中,此體質亦為絕癥,難有解法。

  謝不傾便看著明棠脆弱如琉璃一般的模樣,有些怔然地回不過神來。

  明棠只是想好好活下去,這又有何錯處?

  他從不問天意神明,如今去也禁不住怪懟,只想天意為何如此?

  謝不傾又想起來,周家為讓周時意不嫁明棠,杜撰出一個什么仙童下凡的傳說來,只說怕她被神仙收回去云云。

  此前他從不信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而時至今日,謝不傾卻覺得,明棠才恐怕正是那從仙人身邊逃下凡間來的仙童玉女。

  他周家上下和睦,周時意父母疼惜,兄友弟恭,姊妹和睦,沒有半點親緣淺薄的樣子;

  而明棠自幼父母病逝,為家族不容,甚至被驅趕至鄉下,孤苦流離至今,步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謀劃至此,只待開春水到渠成,卻又被命運開了個這般大的玩笑。

  她定是下凡來歷劫的,如今受的苦圓滿了,便嘗不得一點兒甜,要被收回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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