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也沒有糾結太久。
少年們的關心直白有力，同樣也是含蓄得如春風拂面。
他們心照不宣地不提及那些令人難過的過往，只在彼此面前詢問課堂上的知識。
連帶那些寫在紙筆上面的文字，也成為各自之間的小秘密。
那時的王素娟會在每一次寫完試卷后打開那些保存起來的卡片，驅散心頭一整日的疲倦；又或者是在每天一大早，在班級里只有寥寥一兩個人時，偷偷翻看一眼那些文字，開啟新一輪的背誦。
她把自己的心情調整得很好，仿佛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在六月到來的時候，她像忽然間恢復正常，開始和同學們開開玩笑，還會幫他們押一兩道題。
長久地霸占班級第一的位置，她一直是班級里的高嶺之花。
誰也想象不到有一天她會走下高山開始指點他們。
即便時間不多，但學霸的經驗尤為重要。
高考之后，哥哥便再次離開家鄉，她就在家鄉找了一個兼職，一邊照顧媽媽一邊掙錢。
分數出來，與她預料的成績差不多，比平時的模擬考還要好一點，也讓她的學費壓力輕松很多。
越是好的學府學費越是便宜，這樣走助學貸款的話，畢業之后她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她沒有聽從老師的建議報考一個合適她的專業，而是根據當時的輿論，報考了一個最掙錢最熱門的專業，也成為后來的天坑專業之一——土木工程。
她的班主任勸過她，讓她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人生是一輩子的事情，不要總看著面前一時的困難，專業一旦選錯了，以后后悔再找新的出路，可就是難上加難。
可能是她出身限、制了自己的眼界，就是那樣沒有什么遠見，只看到當時的熱門以及錢，他們家最缺的錢，她還是堅定地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
誰知道呢，剛畢業，這個專業就不再是熱門。
計算機成為新的熱門，程序員成為應屆生平均薪資最高的一個行業，互聯網的興起讓很多人都借風起勢。
而同樣，在抬著頭的人們看不到的地方，許多人從高處跌下。
剛畢業的王素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一個女人，學著土木老哥的工作，跑工地的活兒別人看到她一個女娃娃都不讓她干。
她處境艱難。
她開始思考要不要跨專業考研，在迷茫之際給哥哥打了電話。
后者自然是支持的。
哥哥讓她放心，不要擔心錢的事情，他已經尋求了好出路，能夠保證他們的生活。
她追問哥哥的新出路是什么，畢竟在從前，哥哥就是一個靠苦力拿薪資的，干多少活兒拿多少錢。
他嘗試過很多行業，當過理發店的學徒、去后廚幫人做過備菜工、送過快遞、送過外賣，什么風口掙錢就做什么。
還有一份工作與她的專業也有點點關聯——去工地搬水泥搬磚，但包工頭見他是個小孩壓他薪資，家里又欠債不得不繼續做；
后面這包工頭糟了報應，拖欠薪資不給工人給大家聯合起來告了，把以前吞的錢給吐出來還坐了牢，哥哥也分到一筆錢把家里最后的賠償給還清了。
如今的困難，就是母親生病，還有他得為自己結婚做打算。
這世道，討老婆要車要房還有彩禮。
此外，他還得給自己妹妹存一筆嫁妝。
總不好讓妹妹的婚事變成賣妹妹。
當然，這些那時王素娟并不知道哥哥的打算。
她還以為家里的債務沒有還清，不然哥哥干嘛還那么辛苦。
習慣了將近十年的清貧生活，哪怕這會兒告訴她，可以稍稍地讓自己慢下來享受大學生活，她也不敢的。
她一邊完成好自己的學業，一邊兼職打工，一邊在給自己看新的出路。
除了跨專業考研，在當時還有另外一條路，就是花兩三萬塊錢報名一個零基礎學習程序的培訓班。
這個在當時很火，這個培訓班還打出包找工作的招牌，條件看起來很誘·人。
這是王素娟走的第二條錯路。
走錯路的根源依舊是目光短淺。
她看中了培訓機構的包找工作，找不到工作全額退款的條件，找哥哥借了三萬塊錢報名了什么Java速成班。
哥哥那邊的工作她也問清楚了，說是手上存了一點錢打算和人一起做物流公司。
這會兒互聯網企業正在發展中，電商平臺也在慢慢規劃，快遞也是一個很有前景的行業。
她信了哥哥的話，開始了自己的轉行之路。
只不過這條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行業新起，程序也出于剛發展的階段，有新東西就是了不起的工程師了，真有本事的人怎么可能淪落到這培訓機構來撈金？
還不是那些被行業淘汰的人，腦子沒有那么靈活了，只能來這機構里面來教一些新人最基礎的東西。
零基礎開始學，自然是騙騙外行人。
也就是說，這三萬塊錢，她上的是一個普通大學大一新生的課程內容。
畢業的作業就是拿學的東西做一個能實現注冊登錄功能的網站，其他的東西也沒教什么。
至于那機構宣傳的包找工作，合作的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公司，想接著互聯網這陣風撈一筆錢，進來了就沒把你當人用，恨不得你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個小時都在做項目。
不會？不會就繼續學啊。
基礎都有了，那就自己再看網上的課程，自己慢慢摸索唄。
反正老板這邊只要一個結果，你就得在規定的時間讓這個網站上線。
剛畢業的王素娟為了錢和配合培訓機構簽了一家普通的公司，工作了三個月勞累低血糖進了醫院，付錢的時候說自己的醫保賬戶沒有開通。
她去公司問，公司說她還在試用期，前三個月的試用期公司是不給繳納社保、公積金還有醫保的。
她說這樣不合規定，公司的人事很囂張，說其他公司也都這樣，你要是覺得不合理你就去告，或者直接離職，這個月的薪資也不會發給你。
剛畢業的小姑娘并不敢去做有風險的事情，也沒有人教過她這些。
貧窮了二十多年，她的人生沒有多少容錯率，生怕一犯錯誤就給家里添麻煩。
忍氣吞聲成了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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