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那年1981 > 76 太霸道了吧
  掉進溝里的是公社那輛130。

  梁進倉還坐過。

  雪天路滑,而且拉著鄭主任,本來司機一路很小心的。

  快到公社駐地了,司機也算松了口氣,基本放松了。

  速度就稍微有些快,拐彎的時候踩了一腳剎車,后輪瞬間打滑。

  這種雙排座的130,在有些地方俗稱“大頭車”,本身設計的就是頭重腳輕。

  車斗里拉點貨的話,可能還顯得比較勻稱。

  要是空車,加上路滑,剎車稍微重一點,輕飄飄的后輪就妄圖超越前輪,造成側滑。

  這輛130在路上轉了好幾圈,然后掉溝里了。

  等到梁進倉和鄭淑葉趕到那里的時候,看到那輛130翻倒在溝子里,四爪朝天。

  駕駛室里的司機和鄭主任血頭血臉,不知死活。

  已經來了好多人,試圖打開車門救人,但是駕駛樓有些變形,車門打不開。

  有幾個人在旁邊雪地里像狗一樣瘋狂地扒雪。

  其實他們想扒出塊石頭,砸破玻璃救人。

  國營飯店的女經理也來了,和她的女兒鄭淑葉,娘倆趴在雪地上,隔著風擋玻璃朝車里哭喊。

  幾個公社醫院的醫生也是趴在雪上朝里面觀察。

  拖拉機站來了兩輛拖拉機,車斗里放著被窩,準備把人救出來之后用拖拉機拉著去醫院。

  據說還有一輛鏈軌車正在蝸速趕來,用得著的時候可以把車拖出來。

  梁進倉觀察了一下車里的倆傷者,然后目測一下,溝子并不深。

  而且從駕駛樓稍微變形的情況來看,事故當時車速并不快。

  只是因為路滑的原因,就是出溜下來了。

  雖然看著車里倆人血頭血臉的樣子,最多就是昏了過去,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不等那邊幾條狗扒出石頭,這邊的人已經把車后門成功拉開了。

  這更說明車輛受損不嚴重。

  人群一陣歡呼,七手八腳把倆傷者弄出來,抬著就往拖拉機上跑。

  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跟著上了車斗。

  拖拉機發動起來往醫院跑,醫生在車斗里給傷者檢查傷勢。

  梁進倉問其中一個人:“為什么不用汽車,而用拖拉機。”

  “嗨!”那人頓足道,“全公社一共幾輛車?巧不巧的全出去了,一輛在家的沒有。”

  梁進倉朝著人群喊道:“大家都圍上來,先把車翻過來,再把車推上去。”

  這是一輛空車,自重不到三噸,現場幾十號人呢,發一聲喊,就給翻了過來。

  然后梁進倉坐進去控制著車輛,幾十號人輕而易舉就把車推上公路。

  前邊拖拉機上,兩個傷者已經醒了。

  醫生經過初步診斷,結論是傷得應該不重,最多有點輕微腦震蕩。

  鄭主任的一條胳膊疑似斷了,最好去縣醫院進一步拍片檢查,必要的話做手術接骨。

  一聽說需要去縣醫院,鄭淑葉和她媽不約而同朝路上張望,多么希望能有輛汽車!

  大冬天的坐拖拉機上傷者很冷不說,就這拖拉機不緊不慢一顛一簸的慢性子,哪輩子能到縣城啊?

  這可是去救人!

  母女倆都有些絕望,為什么偏偏全公社一輛在家的車也沒有,是因為車太少了,還是冥冥之中注定要讓傷者耽誤救治?

  正在這時,只見那輛本來四爪朝天躺溝里的130,就像從天而降一樣,從后邊飛馳而來。

  鄭淑葉一眼就看到了開車的正是梁進倉。

  心里一熱,眼淚刷的滾下來。

  在廠里驚聞她爸坐的車出了事故,大家都去救援,公社大院和醫院里已經去了好多人,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小梁。

  十萬火急拉著他就趕去了現場。

  相較于其他所有人,她更愿意相信他,這種相信一點兒都不勉強。

  而且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在里面,好像只有小梁才能創造奇跡,才能成為她的驕傲一樣。

  現在看來,自己的直覺是對的。

  坐進開著暖風的130,傷者和家屬一下子安心了。

  鄭主任現在已經很清醒了,雖然滿臉血,那只是車輛翻滾時磕破了頭,皮外傷而已。

  在后座上,老婆和女兒一左一右扶著,他得以用心觀察此時這個開車的年輕人。

  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年紀,或者還沒有二十,雖然身體已經長開,但帥氣的面龐還有一絲尚未褪盡的稚氣。

  道路上積雪依然,130此時的速度比事故前速度更快,但鄭主任感覺比事故前更穩。

  他忍不住問:“這位是哪里的司機,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整個夏山公社大小汽車加起來不超過一巴掌,司機翻來覆去就那幾位,鄭主任都很熟悉。

  此時這位年輕人實在太陌生了。

  偏偏看他開車,技術又是如此嫻熟。

  鄭主任猜想也許是縣里來的。

  “這是我同事,小梁。”鄭淑葉介紹說。

  “木器廠的?”鄭主任很是奇怪,“石國良帶的徒弟不是吳光榮的兒子嗎?”

  “誰不說是呢!”爸爸思路清晰,說話正常,鄭淑葉的心已經放下一半,說起這個話題,忍不住發牢騷說:

  “吳新剛根本就不是開車的料,我跟著出發的時候,每次石師傅讓他開,我都要嚇死了。

  上次下雪壞了車那次,搖車都能把胳膊打斷。

  幸虧當時有小梁。

  要不然我們可能就凍死了。

  我跟你說過的小梁,就是他。”

  哦——

  就是他啊。

  不管是鄭主任還是國營飯店劉經理,對于這位能扛著汽車跑的傳奇人物可是早已如雷貫耳。

  只不過女兒是親歷者,對那些越傳越訛的謠言一笑置之而已。

  但對于小梁開車和修車技術的厲害,可是讓女兒給美化得神乎其神。

  現在終于見到真人了。

  兩口子再看這位年輕司機,眼睛里不由自主都流露出久仰大名的神色。

  忍不住還像說相聲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地夸獎小梁。

  梁進倉惶恐地趕緊謙虛。

  副駕駛上那位受傷的司機卻是興奮起來。

  再也沒有出了事故受傷的委靡。

  搖頭擺尾地叫起來:

  “原來你就是那個車壞了都能開的神人啊,嗨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早知道上次去送你,我就該讓你開著車,教教我啊……”

  巴拉巴拉,各種崇拜。

  要不是在車上,看樣子都恨不能磕頭拜師了。

  梁進倉只好各種謙虛。

  過獎過獎,還禮還禮。

  到了縣醫院,倆傷員經過檢查,清創,發現都無大礙。

  司機就是磕破頭,腳脖子讓離合器別著了。

  而鄭主任的胳膊沒斷,僅僅是骨頭有裂紋,上夾板吊起來,養著就是。

  醫生在給倆人處理,處理完了都不用住院,一會兒就可以往回走了。

  家屬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小梁司機也可以暫時自由活動了。

  這時他突然想起,村長肥田不是在這里住院嘛!

  據說還是讓自己給氣病的?

  梁進倉很有躺槍的感覺。

  要說自己氣他,最多就是上次磚廠那事。

  自己揭了王連舉老底,逼得村長揮淚斬馬謖,把小舅子好打,趕跑了。

  讓村長很沒面子。

  可是,當時他為什么不氣得住院?

  非得過了這么多日子才氣得住院!

  反射弧有這么長的嗎?

  要說生氣的話,梁進倉覺得自己才是真正需要住院的那位。

  宋其烈受他六叔肥田的指使,要讓大倉當不成這個工人,然后他托了孫業委,孫業委指派孫業富執行。

  這些事的前前后后,孫延成都跟小梁說清楚了。

  雖然對方的陰謀詭計沒有得逞,但這并不妨礙小梁十分生氣。

  知道肥田這是還記著宋其果那事的仇恨呢。

  可是宋肥田難道就不長腦子?

  宋其果那事,自己是受害者。

  難道非得要伸著脖子任打任殺,這才能讓你宋肥田滿意?

  太霸道了吧!

  關鍵問題是,梁進倉真不知道自己最近又哪里氣著他了?

  住院你就住院,為嘛賴到老子頭上!

  你住個院都要拿個替罪羊消消氣,要是你死了呢?

  梁進倉決定去探望探望他。

  你不是讓我氣得住院,非得讓人把我逼得當不成工人才能消氣,病才能好嗎?

  那好,我就讓你看看,老子還好好當著工人吶。

  而且發展得還挺好,至少過年以前是很難把我從廠里開除掉了。

  你就在醫院過年吧。

  梁進倉跟護士那兒打聽到宋肥田的病房,就跟鄭淑葉說自己有個親戚在這住院,自己過去看一下。

  待會兒要走的時候自己要是還沒回來,可以過去叫一聲。

  還借著護士辦公室的鏡子抹了抹頭發,讓自己看起來更茂盛些。

  精神抖擻地探望本村的村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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