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那年1981 > 168 村長就等著看笑話了
  聽宋其廷這么一說,梁進倉恍然大悟:“對啊,胖子磚也有人要啊。”

  “對!”宋其廷點頭道,“有的人圖便宜,蓋正房不敢用,蓋個豬圈什么的還可以。”

  梁進倉捏著下巴思考起來:“現在一般的紅磚是三分五一塊,最好的能賣到四分二厘,差點的是三分,胖子磚,一分錢一塊能賣不?”

  宋其廷說:“碰上愿意要的,你能賣一分五。”

  “那好,”梁進倉興奮地一拍桌子,“哥哥,我五厘錢一塊,全賣給你,你倒手一塊磚就能掙一分錢,跟我去磚窯點數吧。”

  宋其廷臉都綠了。

  大家都看明白了,大倉對這里邊的道道明白著呢。

  剛才就是聽宋其廷那話不順耳朵,故意作弄他。

  “六大爺,”梁進倉又扭頭看著村長,“我越想那些胖子磚是個愁事,村里得想辦法給我清理了,不然我沒法干。”

  “其廷不是讓你賣掉。”肥田說道。

  “誰敢買咱們村的胖子磚?六大爺,這事你不知道嗎?”

  肥田不做聲了。

  其實,哪個磚窯也會出胖子磚,只不過人家那磚窯的胖子率極低而已。

  不但胖子率極低,人家的胖子磚變形還不是很厲害。

  也就說,基本上就是磚頭中間有點鼓肚子,壘墻的時候多抹泥,找平了也能將就著用。

  當然,蓋正房沒有敢用胖子的,就是壘豬圈什么的,不重要的建筑,為了省錢,可能有人家會買一部分胖子磚摻著用。

  現在每塊紅磚的價格,從三分到四分多,不一樣。

  為什么會有貴的有便宜的呢?

  就是跟磚頭的硬度有關。

  或者說,跟每一家磚窯的土質有關。

  有的地方土質好,燒出來的磚紫紅色,硬度高,這樣的磚價格最高。

  有的地方土質不好,燒出來的磚發黃,酥松不結實,這個給那些騙人的氣功大師用最好不過了,一掌打碎好幾塊。

  這樣的磚就便宜。

  至于燒廢了的胖子磚,要是有圖便宜的,基本上幾厘錢,最貴一分錢一塊,也就賣了。

  一開始的時候,梁家河的胖子磚也是給錢就賣。

  但是梁家河的胖子磚實在是太胖了,簡直就是鼓成圓形了。

  試想用圓球壘墻會是什么效果?

  結果就有兩家用梁家河胖子磚壘豬圈的,豬圈倒了,差點把豬砸死。

  為了圖便宜,其實更多花了錢。

  梁家河的胖子磚就臭了,白送都沒人要。

  看來梁進倉確實讓磚窯上堆積著的幾座胖子山給愁著了。

  軟磨硬纏,非得讓村里給他想辦法把那些胖子磚運走不可。

  要不然在那里把場地占了,沒法開工。

  肥田村長實在被他糾纏壞了。

  末后跟班子成員商量一下,權當照顧大倉,村里拿出五十元錢補給他,讓他自己雇拖拉機拉走。

  大倉這才高興了。

  臨走的時候,肥田村長還囑咐他:

  “大倉我跟你說,現在都補給你錢了,那些胖子磚就是你的了,以后絕對不允許再拿著那些磚說事。”

  “放心放心,我這就想辦法處理掉。”

  話說得挺干脆,其實一直到磚窯收拾好,開始干,那好幾座胖子山也還是在原處堆著。

  大倉承包以后燒的第一窯,是在建剛的輔助之下,由那位公社磚瓦廠的老師傅燒的。

  第一窯紅磚出窯,清點了一下,發現廢品率占三分之一還要多。

  雖然廢品率很高,但是比王連舉在這里的時候,要好很多了。

  王連舉當技術員的時候,有的時候要出一半燒成胖子的廢磚。

  看來這位老師傅的技術確實比王連舉好多了。

  干活的村民們很興奮。

  他們覺得也許是老師傅剛來,還不了解梁家河這里的土質,摸索一段時間,會讓成品率越來越高的。

  那樣的話,大倉這個磚窯還真的能掙錢。

  所謂大河無水小河干,只有大倉掙錢了,大家的工資才有保障嘛。

  燒第二窯的時候,老師傅就回去了,全靠建剛掌握技術。

  出窯之后,干活的全傻了眼。

  成品的好磚不足三分之一。

  也就是說,幾乎絕大部分的磚,都讓建剛給燒成胖子了。

  而且胖得比王連舉燒的那些還過分,磚肚子鼓出來,真的快成圓形了。

  但凡燒成胖子的磚,除了外形鼓肚子,另外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硬”。

  都給燒成琉璃了。

  這種磚簡直比石頭還硬。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除了燒制時候火太急了以外,主要就是因為土質,本村土壤里面的金屬元素含量太高所致。

  這是沒辦法的事。

  干活的村民一下子又泄氣了。

  并且全村瞬間傳開了,大倉讓建剛當技術員,燒出了滿滿的一窯胖子磚。

  其實這個結果一點都不讓人驚訝。

  一開始大倉要承包磚窯的時候,大家就看到了今天這個結果。

  這大概就是當局者迷吧,全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承包磚窯就是跳火坑。

  單單大倉一個人看不明白。

  據說大倉在木器廠干得不錯,在公社里認識人還不少,看來啊,年輕人稍微混得好點,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讓人沒想到的是,也沒看出大倉著急上火的樣子。

  正好干了半個月了嘛,他說話算話,給磚窯上干活的都發了工資。

  而且為了制造熱烈的氣氛,還把所有人集合起來,就像要慶祝賺了多少錢似的。

  在空場上擺開桌子,桌子上放著好幾摞錢。

  其實每個人半個月的工資就是十來塊錢,二十多個人,不到三百塊錢。

  卻都弄成零錢,一塊的,兩塊的,五毛的,看起來好幾摞的樣子。

  大倉負責喊名字記賬,建剛負責發錢。

  熱熱鬧鬧把半個月的工資發下去。

  到了最后,還按照燒窯師傅和管理人員的標準,給建剛發了雙份工資。

  半個月,就給他發了三十塊錢。

  可把那些干活的村民給羨慕壞了。

  這個消息傳到肥田村長那里,把肥田給笑壞了。

  別人感到奇怪,問他笑什么?

  肥田笑道:

  “不就是發工資嗎,用得著這么大動靜了?

  聽說那些干活的自從發了工資,干勁兒十足。

  大倉這點小手段,也就是騙騙咱村那些干活的。

  你們看吧,他半個月發給建剛三十塊錢,到黑夜建剛還得偷著還給他。

  倆人絕對串通好了。

  我想啊,他其實就是快堅持不住了,故意弄出這種樣子給人看的。”

  其他人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發工資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偏偏弄得那么大動靜,太不正常了。

  這不正說明大倉打腫了臉充胖子嗎!

  但是窯上干活的村民可不這么想。

  他們覺得只要大倉能發出工資來就行,管他用什么方式呢。

  大家拿到錢,肯定是干勁兒十足。

  而且有的干活的還來勸大倉,讓他還是把公社磚瓦廠那個老師傅請來。

  哪怕多給人開點工資,只要能燒出好磚來,那點工資不算什么。

  大倉一聽很有道理,第三窯的時候,老師傅又給請來了。

  果然,技術是騙不了人的,第三窯磚出來,情況又好了很多,有三分之二的好磚。

  大家的干勁兒更足了。

  時刻關注消息的肥田聽說磚窯又出現了轉機,就把宋其廷叫來,還讓他把磚窯以前的賬本拿來。

  倆人扒拉著賬本給現在大倉的經營情況算了一筆賬。

  最后的結論是,磚窯的廢磚率必須不高于十分之一,收支才能打平。

  所以三分之一的廢磚率,大倉這一窯還是賠不少。

  這下肥田村長總算是徹底放心,舒服了。

  自從去年他的小兒子跟大倉鬧那事,到現在為止,大倉一直干得很好。

  肥田明中暗中跟他較量過幾個回合,無一勝績。

  這讓順風順水大半輩子的肥田都有心魔了。

  按理說,大倉從沒主動得罪過肥田村長。

  跟村長本人也沒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問題就出在肥田在梁家河強勢慣了。

  大倉沒有老老實實挨欺負,這就挑戰到了肥田村長的權威。

  不把大倉整倒,肥田心里就順不過這個勁兒來。

  現在大倉的磚窯開始了持續的虧損,具有深厚人生經驗的肥田知道,這種情況下大倉是停不下來的。

  只要他的磚窯開始運轉,不管盈利還是虧損,他都停不下來。

  這時候的人就是一種賭徒心理,贏了還想贏,輸了總想回本。

  什么時候他才能停下來呢?

  那就是等到把七大姑八大姨嬸娘六妗子,那些親戚朋友家全部借一遍,借到山窮水盡。

  當然,他還會去大算盤子那里借高利貸。

  等到碰天都碰不下一分錢的時候,磚窯上干活的也跑光了,買煤的錢也拿不出來,他才不得不停下來。

  到那時候他能欠下多么巨大的債務,已經很難估計了。

  如果他足夠堅強,那就用全部的余生去還債,一輩子別想再翻身。

  不夠堅強,那就是敵敵畏或者一根繩子的下場。

  過了沒幾天,肥田村長又聽說了一件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那就是建剛他爹梁秉文去大倉家送錢。

  給大倉娘丟下三十塊錢就走了。

  還很生氣的樣子。

  大倉娘莫名其妙,拿著錢追出來:“秉文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大倉給建剛發的工資,你看看,半個月三十塊錢工資,嚇人不?”

  大倉娘一聽也是嚇了一跳。

  半個月三十?

  一個月工資那就是六十塊錢啊,村里好多人家一年的結余沒有這個數。

  就是建剛在縣城跟著干建筑,一天才一塊錢,一天不歇干一個月才三十塊錢。

  這回家來幫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反而工資給翻倍了?

  她有點摸不透老大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了。

  不過老大在承包磚窯之前就已經跟家里人透過底兒,不管磚窯經營情況怎么樣,村里人怎么傳言,家里人都把心放到肚子里。

  現在果然應了老大的話,關于磚窯的話題已經成了村里最熱門的話題。

  她拉住秉文大哥,把那三十塊錢塞在他手里:

  “秉文哥,親兄弟明算賬,這是大倉給建剛的,是他們兄弟倆之間的事兒。

  咱們不摻和。”

  梁秉文一想也對,只好把錢先揣起來。

  然后低聲說道:

  “大倉娘,我總感覺心里沒底兒。

  千想萬想,就是想不明白磚窯怎么可能掙錢?

  村里人可都給算著賬呢,大倉每天都在往里賠。

  我讓建剛勸勸大倉,可建剛讓我放心,說他們心里有數,肯定能掙錢。

  什么時候不賠了我心里也能舒服點啊!”

  “……”大倉娘也是無言以對。

  這每天都往里賠,那可不是小數目啊。

  其實這些日子大倉娘每天都心驚肉跳的。

  梁秉文繼續說道:

  “大倉娘,你是沒去磚窯看看。

  咱們村的土質容易燒出胖子磚,可那些合格的磚,是又紫又結實。

  一般的磚都是三分五一塊,大倉他們燒出來的賣四分一塊。

  四分一塊不假,價格很高,可是你去看看,他讓來拉磚的隨便挑。

  只要有鼓肚子的,就挑出來扔廢磚堆里。

  你說那么大一窯磚,這個挑法,挑不出幾拖拉機好的來。

  這么個賠法,拉下饑荒,你們以后怎么還啊?”

  是啊!

  大倉娘不知道兒子又從哪里弄來那么多錢,連承包費,加磚窯運轉,總得出去小兩千了吧?

  為了自家和他大舅家蓋房子,他已經拿出一千塊。

  一千塊就已經是巨款了。

  她相信,現在承包磚窯花的這小兩千,肯定是借來的。

  因為兒子曾經跟她說過,他在公社里熟人很多,借幾千塊錢都很容易。

  借錢容易,可是都賠進去了,用什么來打饑荒啊?

  大倉娘沉不住氣了,她決定到晚上的時候好好跟老大談談。

  這位雙槍老太婆式的人物,終于到了她心理承受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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