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那年1981 > 170 現在政策越來越寬松了
  第二天,大倉果然開回來一輛五零大拖拉機。

  雖然他的駕駛證才考出來幾個月,還是實習駕駛證。

  按照規定,實習駕駛員開車的時候,副駕駛必須有一位正式駕駛員。

  但是,那個規定是對于你駕駛大貨車的時候來說的。

  至于實習B證開大拖,要不要正式駕駛員陪同,這個還真是有點二皮臉。

  因為按照規定,大拖駕駛室,準坐一人。

  實際上大拖駕駛室里也只有一個駕駛位,就那樣四平八穩地設計在正中間,沒有其他乘坐人員的座位。

  所以從這個方面來說,實習駕駛證開大拖,是完全不需要正式駕駛員陪同的。

  胖子磚是散亂著裝的,只能裝平車斗,不能高出擋板的高度。

  一車大約就是一萬來塊轉。

  在磚窯裝上車,他一個人拉著就走了。

  據他跟窯上干活的說,是找到銷路了,這是賣磚去。

  問他賣到哪里,大倉躲躲閃閃地說,縣城。

  “買這么多胖子磚干什么用呢?”干活的繼續問。

  這大概就是農村人的樸實之所在。

  問你一件事的時候,必須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城里人講究,所謂該問的話就問,不該問的別問。

  但是農民嘛,再說又是跟大倉,該問不該問的都要刨根問底。

  大倉含含糊糊地回答:“買去鋪路。”

  大家就都訕笑。

  覺得大倉開始變得不實誠了。

  哪有用磚頭鋪路的?

  你用好磚鋪在路上,即使不過車輛,就是人走在上面,不多日子也全給踩碎了。

  關鍵你拉去的還都是些胖子磚,這東西鼓著大肚子快成圓形了,要是鋪成路,那就是一個個的疙瘩。

  算了,看起來大倉不打算說。

  而且裝上車,也不帶卸車的,自己一個人開著車就走了。

  誰知道拉到哪個旮旯給倒了?

  還煞有介事的樣子,一天一趟,好像真的是在送貨。

  梁進倉到了縣城,早已經聯系好的幾個零工,都是這個點兒等著,看他到了幫他卸車。

  胖子磚比石頭還硬,也碼不起來,就是噼里啪啦扔下來,卸車速度很快。

  回來以后把大拖停在木器廠,他還能去車間看看。

  去會計辦公室算算賬。

  到現在為止,全省的大醫院他都跑遍了,有要貨的,只要一個電話打到廠里來就行。

  不需要他再出去跑銷售。

  再遠了,出省的話,他是不去的,因為路遠,運費高,再說現在劫道的太多,越遠了越不安全。

  還有車間的生產能力有限,攢下的那些彎彎木頭也在日漸減少。

  最關鍵的是新材質一次成型的夾板現在已經在市場上出現,木頭夾板在價格上還略占優勢。

  過一段時間新產品的價格降下來,木頭夾板就該退出市場了。

  也就是說夾板這個生意已經過了鼎盛期,他跟廠里簽訂的承包合同是一年,準備明年到期就不續簽了。

  木器廠現在又換上了一個男會計。

  讓習慣了算賬時一抬頭就能觀賞美女的梁進倉很不習慣。

  除了是真的需要到辦公室來算賬,拿東西,他盡量避免到會計辦公室來。

  異性相吸,同性相斥,一點不假。

  近一段時間他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磚窯上。

  送磚多賺錢啊,每天都能有五百來塊錢的進賬。

  木器廠承包車間,最多的一個月他分了八百來塊錢,這幾個月又開始緩慢遞減。

  送一天磚的收入快趕上承包車間一個月的收入了。

  收入高,干勁也高,不管是裝轉還是卸車,他都是親自帶著別人干。

  而且比別人干得更快,老板嘛,當然最賣力了。

  只是他的表現,傳到肥田村長耳朵里,更是把村長笑壞了。

  雖然他不知道大倉把那些磚拉到哪里去了,但是有一點他能肯定,絕對不是賣了。

  因為即使有人買胖子磚,最多也是少買點,跟好磚摻著用。

  像他這樣每天一大拖拉機地送,絕對沒有哪一家會有這么大的用量。

  大倉對窯上干活的說他拉到縣城鋪路,明顯就是個謊言。

  肥田村長推斷,大倉越是裝模作樣地瘋狂送磚,越是說明他已經頂不住了。

  看來磚窯很快就要停擺了。

  就看他還能裝幾天吧?

  就這樣,肥田村長,包括全村人,都在等著磚窯停擺。

  反正大倉堅持不了幾天。

  一天,又一天……

  在全村人眼巴巴地熱議當中,大倉一直是每天一車胖子磚地往外送,送了倆月。

  這倆月當中,窯上幾乎出不了多少好磚,每一窯出來,絕大多數都是紫油油的胖子磚。

  干活的每次都很泄氣。

  大倉和建剛還喜出望外,表示他們現在就是專業賣胖子磚,胖子越多越好。

  ——這都什么邏輯。

  反正,村里的老大爺活了八十八,沒見過有人像他倆這么傻。

  自古以來就沒聽說過胖子磚比好磚還好賣的道理。

  但是,過了倆月,肥田村長開始越來越表示疑慮。

  因為,他跟宋其廷又算了一筆賬。

  到現在為止,大倉已經干了三個多月。

  其他費用不論,光是干活的工資,他就付出去將近三千塊錢。

  另外燒窯的費用呢?

  還有大倉開著一個大拖拉機,突突突送磚兩個多月了,大拖拉機不得燒油?

  他從公社拖拉機站租拖拉機,那不得錢?

  也就是說,如果他的胖子磚拉出去不是賣的話,他能堅持兩個多月?

  如果一直往里賠的話,他哪來這么多錢往里賠?

  肥田村長突然產生一個可怕的想法,極有可能,大倉真的是找到了一家專收胖子磚的買家!

  那樣的話,他們就是等到天長地久,也不會看到大倉倒閉的那一天。

  也許大倉還真能扭虧為盈,賺到錢呢!

  肥田村長坐不住了,他專門安排宋其廷,假裝搭順風車,跟著大倉的拖拉機進城辦事的樣子。

  其實就是看看他到底把磚拉到哪里去了?

  然后反饋回來的消息讓肥田大吃一驚。

  縣城新修了一條二馬路,現在開始修兩邊的人行道,人行道用胖子磚鋪。

  肥田驚訝極了,他實在無法相信這條消息的真實性:“你親眼看到用胖子磚鋪路了?”

  “親眼看到的。”宋其廷說道,“大倉直接把拖拉機開到工地上,我還幫著他卸車呢。”

  “這個——”肥田感覺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哪有用磚鋪路的?再說胖子磚更不行了,鼓肚子,鋪起來那也不平啊!”

  “人家是用這個面兒。”宋其廷比劃著,給村長解釋。

  紅磚的標準尺寸,長是二十四厘米,寬十一點五,厚度五點三厘米。

  胖子磚所謂的鼓肚子,不是說六個面都鼓出來,而是兩個最大的面兒鼓出來,厚度大了。

  長和寬基本不變。

  縣城鋪人行道,就是把胖子磚橫著立起來,一塊塊挨著擺。

  因為都是鼓著肚子的胖子磚,所以磚和磚之間,會有一定縫隙。

  縫隙里撒上土,土里撒草種子。

  胖子磚硬度極高,即使上面走車,也不會破碎,何況就是走人和人力車了。

  而縫隙里長出草,還顯得路面比較好看。

  據說這是新上任的交通局長的創意。

  畢竟社會發展日新月異,縣城也是面貌一新。

  二馬路是縣城新修的最寬,最豪華的馬路,人行道的設計也是讓人煞費苦心。

  主要是用什么材料的問題。

  用石頭的話,這年頭的石頭全靠人力開采,開鑿打磨,造價太高,用不起。

  簡單地用水泥抹起來呢,又顯得太單調,不上檔次。

  交通局長后來就想到用胖子磚鋪人行道。

  第一,胖子磚硬度跟石頭差不多,就是偶爾走車也不怕碾壓。

  第二,胖子磚造價低,因為他知道所有磚窯的胖子磚都是賤價處理。

  第三,胖子磚鼓肚子的形狀,使得磚與磚之間會有一定縫隙,填上土撒草種子,綠草茵茵的很上檔次。

  創意聽起來不錯,只是實際操作的時候,交通局長才發現一個問題。

  沒有那么多的胖子磚。

  胖子磚只是燒磚過程中出現的概率極低的殘次品而已。

  哪個磚窯都會有胖子磚,但是數量極少。

  等到下去收胖子磚的時候,才發現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的胖子磚用來鋪路。

  沒辦法,只好用好磚的價格收胖子磚,希望磚窯大量燒制這樣的胖子磚。

  可是,磚窯的土質就是按照好磚的標準選址的,所有磚窯即使改進了工藝,大火燒磚,胖子磚的成品率依然不高。

  反而讓燒磚的成本大幅上升。

  也就是說,別看是胖子磚,要是專門去燒它,造價比好磚還高了。

  賣價當然也得跟著漲了。

  所謂“用急三等價”,需要造就價值。

  以前的廢磚,一時之間比好磚還貴了。

  這時候,梁家河的磚窯也來工地推銷胖子磚了。

  工地上胖子磚的現價是四分六厘一塊,遠遠高于普通磚。

  但是,梁家河的胖子磚要價五分。

  那個叫梁進倉的拿來的樣品胖子磚,工地上的師傅用瓦刀砍了幾十下,手都麻了,瓦刀都豁了口子,愣是沒砍動半分毫。

  這都不叫磚了,這是金剛石啊。

  工程負責人如獲至寶,當即拍板,只要你以后拉來的磚都是這個品質,那就五分錢一塊。

  于是,梁進倉就源源不斷地開始往工地送磚。

  每天一大拖拉機。

  不但把磚窯以前攢下的那些胖子磚全部拉完了,到現在為止,磚窯因為出窯太快,連磚坯都已經告罄。

  停工以前攢下的那些磚坯早就燒完了,現在打出來的磚坯,根本供不上燒窯的速度。

  也就是說,不管是以前攢下的胖子磚,還是磚坯,都被大倉給賣空了。

  磚窯現在加班加點地干呢!

  肥田村長又連續派出幾波人去縣城打探。

  甚至親自去二馬路的工地考察過,也裝模作樣去拜訪了縣領導,裝作不經意談到了二馬路人行道的問題。

  表示他們梁家河為人行道的建設也出了不少力呢!

  這一下,肥田村長把大倉這事的前前后后,來龍去脈算是搞得清清楚楚了。

  回來和宋其廷大致給磚窯算了筆賬,差點沒嚇死。

  他倆發現,大倉承包磚窯三個多月的時間,毛收入已經達到三萬多。

  凈利潤總得超過兩萬五。

  大倉這是發了啊!

  大發了!

  這個賬算出來,肥田和宋其廷的眼睛瞬間成了小白兔。

  這也掙得太多了吧!

  富可敵村了都!

  宋其廷當即提議,去縣里告發大倉,這是在走資本主義道路。

  村長無力地搖搖頭,擺擺手:

  “不管用,這不是前兩年了,政策變了。

  他承包村里的磚窯,有合同在,說白了還是給村里做貢獻。

  別說是承包集體產業,今年都發了文件,連搞長途販運的‘二郎神’都成合法的了。

  這兩年只要你不是投機倒把,不大管暴發戶了。”

  作為以干部自居,喜歡研究政策的專家,肥田對現在的風向把握得很透。

  大倉的錢掙得有理有據,完全符合現在的政策風向。

  用上告那樣的法子,根本搞不著他。

  宋其廷眼睛紅紅地叫道:“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日進斗金,越發越大?”

  肥田突然笑了:“他干不了幾天。”

  “為什么?”

  “你拿出他的合同來看看,上面還有一條。”村長說道:

  “就是不管誰想要承包磚窯了,不管大倉的承包有沒有到期,都可以提出跟他競標。

  我都打聽明白了,二馬路的人行道還要將近一個月的工期。

  過完年,二馬路還要延長,那時候會需要更多的胖子磚。

  還有就是縣城要修人民公園。

  我覺得以后這幾年,胖子磚都會供不應求。

  真正能燒出結實的胖子磚來的,也就咱們梁家河這個磚窯了。

  你馬上考慮一下,找個人出面,跟大倉競標。

  把他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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