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那年1981 > 226 無解
  這時候,曹明坤身后一個小跟班扯扯他的衣服,低聲說;“我知道是誰去學校了,肯定是雷云江他們。”

  唔?曹明坤扭頭盯著小跟班:“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跟班囁嚅著,偷眼看一眼大倉,“那天跟他們一塊兒跳舞,我跳了一段不亂啃——”

  “打住!”田富貴說道,“你跳的什么?”

  “不——亂啃啊!”小跟班又瞥一眼大倉,“你結婚那天晚上,他不是說跳的是不——亂啃嗎!”

  大倉哭笑不得:“富貴你別打岔,讓他繼續說。”

  沒錯,富貴結婚那天晚上為了打擊這些時髦青年的狂妄,自己是給他們跳了一段所謂的“霹靂舞”來著。

  因為霹靂舞現在美國都沒有大范圍流行,自己要是說跳霹靂舞,將來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就是說了句英文,Breaking。

  以為這些不學無術的家伙既聽不懂,也記不住。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記性不錯,給直譯過來了。

  不亂啃,嗯,單詞記憶大王。

  記憶大王繼續說道:

  “我跳了一段不亂啃,把雷云江他們震住了,非得要跟我學不可。

  我說我也不會,過天我們拜師學會了再說。

  我說了那天晚上的事,還有——”

  記憶大王又偷瞥一眼大倉,聲音放低:“我還說了英子長得多么漂亮,在一中上學。”

  大家這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來是這小子嘴欠,什么都往外說,給惹出來的麻煩。

  梁進倉恨不能一腳踹倒他,讓他滿地亂啃。

  讓你再不亂啃。

  不用問,記憶大王所說的雷云江,肯定跟曹明坤他們是一路貨,都是扛著錄音機,跳迪斯科的時髦青年。

  梁進倉突然感覺到,這可真是個奇葩的年代。

  男不男女不女留長發竟然就是時尚。

  家里能買得起一臺收錄機,非得要累死累活走到哪兒扛到哪兒,還得把音量開到最大。

  時不時興之所至還要群魔亂舞一氣。

  如此露骨地顯擺,居然也不覺得尷尬。

  而且對于那些待業青年來說,這居然成了他們日常的生活狀態。

  不知道像曹明坤他們在這個年代,這樣的生活狀態過來的人,到了老了回頭想想自己的年輕時候,會是作何感想?

  記憶大王說完,曹明坤眼珠子轉了轉,似笑非笑看著大倉說道:

  “這事好辦,我們跟雷云江都很熟。

  我可以叫上幾個哥們,去跟他談談。

  要是他不老實的話,那就打一架,看看誰厲害!

  不過——”

  說到這里,他故意賣個關子。

  只是一個勁兒看大倉。

  大倉很清楚這小子心里想什么,說道:“有沒有可能你們故意指使雷云江去找麻煩,然后在我面前裝傻呢?”

  “我們是那樣的人嗎?”曹明坤立刻瞪眼怒了,“誰要那樣干的話,全家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好了好了,”大倉擺手說,“暫且相信你吧。”

  真是搞不明白了,這年頭的人動不動就喜歡賭咒發誓。

  偏偏對于自己的賭咒還很看重。

  不像后世的人那樣,嘴就是兩扇皮,嘚啵嘚啵嘚,大天外的承諾都敢說,祖宗十八代的賭咒都敢發。

  只不過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不過腦子也不過良知,他自己從來就不會當真。

  至于賭咒會不會應驗,他們才不會考慮呢,人沒了敬畏感,除了自我這個中心,其他全不在乎。

  也就是說,你看曹明坤臉紅脖子粗地賭咒發誓,基本就能斷定他說的是實話。

  他現在只不過就想順手牽羊,借著雷云江去騷擾英子這事,跟大倉講講條件而已。

  條件當然就是希望大倉教教他們正宗的“不亂啃”。

  好吧,大倉不得不承認,對方成功地敲詐到了自己。

  他對曹明坤說道:“你們不是看過我跳,看來回來以后自己也練了,那就先跳一個給我看看。”

  曹明坤指著記憶大王:“他跳得最好,讓他跳一個,你指導指導。”

  記憶大王瞬間興奮了起來。

  很明顯,大倉這是準備教他們了啊!

  于是打開錄音機,在震耳欲聾的動感音樂當中,跳了一段自學成材的“不亂啃”。

  用的最多的,居然就是機械舞和擦玻璃那個動作。

  怎么說呢,這小子還算有點天賦。

  就是看過一次,居然就能模仿得——在大倉細細揣摩,用心猜測,大概也許可能,說不定,馬馬虎虎的,能看得出這是模仿到了機械舞和擦玻璃的動作。

  只是舞姿就像一件低得不能再低的仿冒品,舞動起來實在是太劣質了,或者說,那些動作實在是可笑極了。

  刻意地想去模仿,又不知道如何模仿,每一個動作都像銹蝕了八百年的汽車輪子,說實話還不如放開約束,群魔亂舞好看。

  好在這年頭的年輕人神經比較大,正應了后世那句名言,只要你不尷尬,尷尬得就是別人。

  大倉和富貴,以及那些干建筑的,在他的舞姿面前,都十分尷尬。

  即使不懂跳舞,難道還不懂得怎么看怎么別扭嗎!

  大倉強忍尷尬,現場教授了他們一些跳舞的基本動作。

  當然,他自己也是外行,最擅長的就是廣場舞。

  沒事的時候也模仿了一些鬼步舞,練過太空漫步——沒有練成而已。

  不過就是這些,用來糊弄曹明坤他們已經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了。

  第一次教學,除了教他們一些基本動作,還重點教了滑步。

  就是這個滑步,而且大倉差點就能模仿出太空漫步的味道了,讓曹明坤他們如獲至寶。

  欣喜若狂。

  當場瘋狂地練習了一陣子,然后就知恩圖報地糾集一群卷毛羊,找雷云江的麻煩去了。

  大倉是他們的師父,英子當然就是他們的師姑。

  雷云江膽敢去學校騷擾他們的師姑,那就是不想活了。

  大倉就在富貴的工地上等他們回復。

  然后這些卷毛羊得勝回來了,向大倉師父報告,他們已經狠狠威脅了雷云江那一伙。

  相信他們以后再也不敢去騷擾師姑了。

  大倉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些。

  又去學校找個妹妹,把事情跟她說了,囑咐她在學校一切小心。

  過了些日子,當大哥的畢竟不放心,待手頭的工作不是很忙了,就又跑學校來看妹妹。

  他沒有直接去問英子,還是找了她的班主任,跟他打聽妹妹在校的情況。

  班主任告訴他,英子學習相當好,不但在學習方面極有天賦,而且對學習很感興趣。

  就是總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社會青年,隔三差五就來學校找她。

  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樣,就是社會青年找到英子班上的同學,讓同學去叫英子。

  今天告訴她,你的大哥來找你。

  明天跟他說,你娘來看你了。

  英子跑出去不見大哥,卻被一群流里流氣的社會青年包圍,叫她出去玩兒,說一些不著調的話。

  每次英子都會被氣哭了,有的同學報告老師,這才能把那群青年給趕走。

  做大哥的聽到這些消息,哪里受得了啊!

  心疼壞了。

  立馬氣急敗壞找到曹明坤等人,劈頭蓋臉一頓痛斥。

  罵他們辦事不力。

  而且英子被騷擾,就是他們引起的。

  現在怎么辦吧?

  曹明坤他們還能怎么辦,當然是召集人馬,去把雷云江一伙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看樣子把雷云江打服了。

  曹明坤回來洋洋得意地向大倉師父保證,姓雷的那小子從今往后再也不敢騷擾師姑了。

  大倉其實很無奈。

  他并不想攛掇別人去打群架。

  畢竟這事不好控制,萬一打不好,失手死了、傷了,對誰都不好。

  可是,對于雷云江那一伙的行為,自己實在又沒有好的辦法去解決。

  只能以暴制暴,用曹明坤這些小痞子,去對付那一群小痞子。

  雷云江一伙被打了一頓之后,果然消停了一陣兒。

  可是,過了一陣兒,當大哥的再去學校看妹妹,發現那群社會青年又開始來騷擾英子。

  這可實在是太讓人頭疼了。

  梁進倉跟英子的班主任苦思無計,最后梁進倉作為家屬,班主任代表學校,去轄區派出所報案。

  可是報案又有什么用?

  派出所最多只能把雷云江等社會青年叫來,訓誡一頓。

  畢竟他們也沒對姜穎如做出什么實質性的傷害。

  最多就是給姜穎如造成了騷擾而已。

  而且也不是很經常。

  隔三差五跑去學校騷擾一次。

  這樣的過錯,連拘留都夠不上。

  雷云江一伙被派出所訓誡了以后,過了沒幾天,依然跑去學校騷擾英子。

  梁進倉很清楚,他們就是再去報案,然后還是把那些社會青年叫去訓誡一頓。

  根本不解決問題。

  而且他也看明白了,這些社會青年去騷擾英子,確實也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

  之所以挨了打,挨了訓誡,還是屢教不改地持續騷擾,實在因為他們就是太閑了。

  本來這些人就是滾刀肉性格,又整天無所事事閑得蛋疼。

  像英子這么看一眼就舒服的小姑娘,偶爾去騷擾一下,其實也是滿足他們某種變態的心理。

  這大概就像后世好多人某些變態的戀愛一樣,或者在網絡上跟陌生人聊騷。

  雖然根本就見不到女的,夠不到摸不著,甚至連對方姓甚名誰,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但是只要在網上面對面聊聊,說些擦邊的話,有的還要在連線的時候舉杯共飲一類,樂此不疲,還很有感覺。

  說白了,也是另一種性-暗示。

  是一種變態的自我滿足。

  雷云江等人寧愿在毆斗中被打,也不怕派出所訓誡,基本上就是不想放棄騷擾美女,從中得到某種滿足的享受。

  而且越是屢教不改,越是有種上癮了,不能自拔的勢頭。

  梁進倉撿到的記憶當中,記得后世有這樣一個例子。

  某市幾所初高中離得比較近,就在這幾所中學門口外邊,整日有一群社會青年游蕩。

  帶頭的那個高個子青年,對于學校里面哪個學生喜歡去小賣部,哪個喜歡身上帶錢,哪個家里有錢,等等這些,居然了如指掌。

  所以這個團伙后來就成了專業的榨油團伙。

  在放學的路上截住學生,跟他們要錢。

  要的數額也不是很大。

  基本能讓那個學生承受得住的額度。

  如果那個學生跟家長說了,得到的就是一頓暴打。

  如果家長報警,因為數額不大,最多就是把大高個抓去拘留幾天,罰點款。

  就是說幾乎是將近十年,那個大高個的團伙一直盤踞在幾所中學附近,專業榨油。

  近十年間,大高個每年都被數次拘留。

  大高個的爸爸因為給兒子交罰款,傾家蕩產,后來去派出所領兒子,只好給派出所寫欠條。

  就是說近十年,多次的拘留,為此被罰得傾家蕩產,居然沒把大高個教訓過來。

  中間還因為屬于慣犯,并且因為把一個學生打得比較厲害,被勞教了兩年。

  可是出來以后,依然重操舊業。

  梁進倉想到那個大高個的事情,然后聯系到雷云江這一伙小痞子的所作所為。

  他突然悲哀的發現,一旦被那些社會青年纏上,基本上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除非讓雷云江等人永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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