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娘子,請息怒 > 二十五、想了
  翌日。

  上午,完成了交接,這次帶下的西紅柿、字桃一并賣與了西門恭。

  剩余字桃約二百多枚,統一作價三百文一枚。

  西紅柿是高產作物,即便地力貧弱了些,頭茬依然采摘了三百多枚,作價五百錢。

  下午,幾人離開西門府后,對西門恭印象極好的長子杞人憂天道:“初哥兒,駐顏果恁貴,西門官人會不會虧錢哩?”

  “只要找準目標人群,他掙的比咱多。”陳初舉例道:“丁未之難前,一顆產自兩浙路東嘉城的乳柑販運至開封府東京城后,售價高達三貫,富戶卻爭相購買,供不應求。”

  水果也好、時蔬也好,稀缺到一定程度就被賦予了標榜身份和社會地位的屬性。

  類似豪車、名表,也如后世每克七百元的阿爾巴白松露。

  物以稀為貴嘛。

  聽到陳初說起汴京城,楊震奇怪道:“初哥兒,你未曾去過東京,如何得知乳柑三貫?”

  “看書啊,上次進城買了本雜記《東京夢華錄》,里面記述的便是丁未前的東京城。”

  “能識字真好,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楊震羨慕道。

  陳初呵呵一笑,安慰道:“莫難過,雖然你不識字,但是你也沒媳婦兒啊.......”

  “滾!”

  ......

  出城前,取了寄存牛車,陳初尋了家鐵鋪,付下定錢,讓對方按照自己畫出的圖紙打造一些物件。

  隨后又去了一家叫做瓊華軒的首飾鋪。

  昨晚見采薇閣的姐兒們,個個簪釵戴鈿,陳初想起自家小貓卻只用花布巾綰了青絲,便買了一支花蝶紋銀簪、兩支長命鎖。

  瓊華軒隔壁,是一家綢緞莊。

  陳初買了簪子出來時,剛好看見楊震不住往綢緞莊內張望。

  “怎了?想買綢緞?”

  “嘿嘿。”‘買綢緞’這話讓楊大郎有些難為情。

  也是,逃戶們雖不好惹,但在旁人眼中卻也是沒有戶籍、沒有前途的盲流。

  現在剛剛解決溫飽,就想穿綢緞了?

  這情形類似后世窮了三輩的拆遷戶一夜暴富后,先去買了輛蘭博基尼。

  誰知,楊大郎卻靦腆道:“昨日,咱去那采薇閣,見綢絹竟隨意掛在堂里當做飾物。娘卻連一件絹綢做的衣裳都沒穿過。

  年幼時,娘也時常被四鄰夸獎‘模樣美’。現下,她臉也黑、手也糙了、人也老了......俺想給她買些好布。不然,只怕她這輩子都沒機會穿綢絹了......”

  “走,咱們進去挑。”

  選了幾匹絹,出城前,陳初特意繞到一家胭脂鋪。

  隨便挑了些胭脂水粉,分裝成兩份,出門后塞給吳奎一份。

  見奎哥兒一臉懵逼,陳初只得解釋道:“回山后,吳大嫂萬一聞出你身上的味道,知道怎么說吧?”

  吳奎稍一愣神,隨即一臉慶幸,道:“啊呀,差點壞事!還是初哥兒想的周到!她若問我,我便說:給你買了些脂粉,才沾染了味道。”

  “嗯。”陳初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

  “初哥兒,我和長子怎沒啊?我倆身上也有味道。”楊震腆著臉湊了過來。

  “你倆沒娘子,遮掩個毛線?”

  “買了可以給俺娘用......”長子這貨悶聲道。

  “.......”

  聲如洪鐘、體壯如牛的姚大嬸涂脂抹粉......陳初腦海中不可抑制地蹦出了一副畫面:沙灘上,穿著碎花小裙的李逵拎著裙擺,嬌笑著追逐身穿JK制服、中筒襪的張飛,夕陽下,裙角飛揚......

  “I服了U們,買買買.......干脆給村里大嬸、嫂嫂們都買上些。”

  申時初。

  幾人趕著牛車出城,簽軍伍長王保才看到陳初,遠遠便招呼起來。

  比起上次,這次牛車上載的物品更加金貴。

  除了糧、肉,還有幾匹錦緞。

  但是這次,陳初卻只和王保才寒暄了幾句,便跟著隊伍出了城。

  “初哥兒,這次怎不給他使錢了?”楊震奇怪道。

  今次換來的銀錢比上次還多,出城前,陳初專門去張寶家送了一支幾兩重的長命鎖給丑牛兒,所以楊震想來,大方的陳初該多給王保才些賞錢才對。

  沒想到這次卻一文不拔。

  “次次出城都給的話,他就會當成定例,往后若某次不給他使錢,說不得還會招來怨恨。時給時不給,他才會小心支應咱們......對咱自己人大方些沒問題,但對外人,他們值多少我們便給多少,少了不好、多了也不行。”

  “初哥兒,你從哪里學的這些道理?”楊震仔細打量陳初半天,忍不住問道。

  看面目,楊震覺得陳初比自己還小一些。

  但昨晚,不管是面對西門恭還是后來的蔡家兄妹,陳初卻一直是這幅平淡樣子。

  當時楊震分明感覺到了,就連他最佩服的張寶哥哥面對西門恭時也有些拘謹。

  倒不是陳初社牛,只是相對平等的現代社會,讓大多數人身上多少具備了一些淡然氣質。

  不像此時的普通百姓,遇見個胥吏便畏畏縮縮、懼如猛虎。

  對于楊大郎的問題,陳初笑了笑,道:“從我爹哪里學來的。”

  “陳大叔是做官的么?”

  “不是,是販魚的,諢號‘魚佬陳’。”

  “......”

  這個答案實在出乎楊大郎的意料,一時竟不知該怎么接話。

  其實,陳初只說了一半。

  陳爸早年的確靠販魚起家,不過早在陳初出生前,陳爸已變成了海鮮市場老板。

  ‘魚佬陳’也變成了‘陳總’。

  算是附近聞名的勵志人物。

  陳初小時候沒少聽老爹吹牛逼,但某些上下打點的灰色關節,也能在父子不經意間說笑時管中窺豹。

  陳爸比陳媽大五歲。

  兩人離婚后,陳爸又娶了一個小他二十歲的姑娘,比陳初大不了幾歲。

  ‘只要你有錢,老婆幼兒園’這句話在老爹身上得到了證實。

  酉時三刻。

  一行人自盤山道上拐了個彎,逃戶村村口那片桃林已遙遙可見。

  守在村口的一群半大小子看到牛車,呼喝一聲跑進村內。

  “娘,娘,大哥回返了!”其中以楊震的兄弟,十一歲的楊家二郎楊雷喊的最為響亮。

  昨日清晨下山時,原本計劃當日便回。

  卻不想多盤桓了一晚。

  現下沒有任何即時通信手段,昨夜留在村內的婦人端是擔心不已。

  此時聽聞幾人回山,不由都走出來聚在村口。

  夕陽下,楊大郎遠遠看到了腰身已微微佝僂的楊大嬸站在村口眺望,不由眼睛一熱,從牛車上抽出一匹緞子大步跑上前去。

  二三十丈的山路,眨眼便至。

  “娘!看我給你買了甚!”楊大郎站在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娘親身前,雙手捧著緞子,如孩童得了心愛之物急于分享的模樣。

  “我兒,你買這些作甚!”楊大嬸望著湖綠綢緞,吃了一驚,想要伸手摸一下,卻又唯恐弄臟了綢緞。

  “嘿,娘,你只管摸,這是俺買給你來做衣裳哩。”楊震不有分手把緞子塞進了娘親懷里。

  夕陽映在緞子上,反射出讓人眼暈的奢華啞光。

  楊大嬸喃喃說不出話來。

  “嫂嫂,大郎知道心疼你,給你買好布做衣裳還不好嘛?哪像我那憨兒,不開竅,跟他爹一個德行。”

  一旁的姚大嬸羨慕且微酸。

  跟在后面的姚長子剛好走到近前,聞言甕聲道:“娘,俺也知道心疼你。這布也有你的,俺還給你買了胭脂......”

  胭脂?

  這東西在逃戶村當真是稀罕玩意。

  一群婦人忙圍了上來,嘰嘰喳喳逼著姚長子打開胭脂盒,接著便你在我臉上抹一道,我在你腮上勾一指的鬧開了。

  “別亂抹了,別亂抹了,你們都有,這是俺娘哩!”心疼的長子直嚷嚷。

  這時,楊有田、姚三鞭等男人也走了過來。

  當他們看到這群小子胡亂買了這么多又貴又不能吃的物件,楊有田大怒。

  脫下草鞋就要朝楊大郎臉上扇。

  眾婦人卻不依了,楊大嬸如母雞護崽似的,張開雙臂擋在楊大郎身前,怒道:“姓楊的,今日你敢打大郎一下,我跟你拼命!”

  往日在村里說一不二的楊大叔竟被老婆懾住了,訕訕把草鞋重新穿在了腳上。

  跟在牛車后的陳初,看到這一幕,不由笑了起來。

  也忽然有些羨慕楊大郎。

  這世上,有娘在,就有人護著......

  真好。

  陳初搖了搖頭,從車上抽出一匹素白絹布,越過牛車,大步往村內走去。

  進村后,不由自主望向了窩棚。

  窩棚門敞著......

  貓兒一手摳著門框,一手牽著虎頭,虎頭牽著陳火鍋。

  一家人翹首以盼。

  陳初快走幾步,停在了姐妹倆身前。

  先遞出絹布,這才笑著道:“我賣了匹絹,給你做衣裳,素白色的。”

  貓兒還在熱孝,穿不了大紅大綠,這個細節,她自然留意到了。

  不過她并沒接,反而忽閃著濃密睫毛,直勾勾盯著陳初。

  于是陳初玩笑道:“想我了啊?”

  貓兒被逗的低垂了腦袋看向地面。

  昏黃晚陽在小臉上映下一抹羞紅。

  可下一刻,貓兒卻又勇敢地抬起了頭,澄澈桃花眼重新望向陳初,輕聲應道:“嗯,想了。貓兒想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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