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霓裳鐵衣曲 > 第三十三章 露布
  “那怎么會!”阿克敦的臉龐頓時漲紅了起來:“王樸你是我的朋友,我阿克敦就算死,也不會對朋友撒謊的!”

  “打住,打住!”王樸趕忙叫住阿克敦:“別死呀死的,不吉利!咱們可都是要上陣廝殺的,萬一應驗了咋辦?”

  “我其實覺得還好!”阿克敦撓了撓后腦勺:“這次出征打高句麗人,我還以為要放馬廝殺十幾回,就算不丟性命,也要一身傷,沒想到也沒怎么打,平壤城就開城了,算下來我這次也就那天夜里救你那次射了幾箭,還不如過去跟著阿瑪去林子里獵熊危險辛苦,除了軍餉還有布匹銀牌的犒賞,想起來還真有些過意不去!”

  “算了算了!”王樸嘆了口氣:“我算是明白為啥沈校尉為啥要專門把你們招來了,還真是天生當兵的胚子。”

  “是嗎?不過我真的覺得沒白來,比起原來在村子里的時候,簡直是天上地下了!”阿克敦笑道。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這次是咱們打贏了,要是打輸了可就慘了!”王樸冷笑了一聲:“你知道嗎?大都督以前還是個小兵的時候,被圍在泗沘城里大半年斷了糧,老鼠、草根啥都吃!”

  “是嗎?其實以前在村子里冬天也差不多,只不過不是吃這些,是吃干苔蘚,橡子啥的!”

  “好,好,好!”王樸被阿克敦這番話氣的要命:“你能不能別啥事都提到村子?你已經出來了,是衙前都的射生手,不是那個鬼村子的人啦!你要這么喜歡村子,就脫了這層皮回去打獵抓魚去!”

  阿克敦也不知道王樸為啥這么生氣,只得閉了嘴,兩人進了鎮子,來到酒肆前。店主人看到兩人的服色趕忙迎了上來,將兩人的馬牽到后面喂了,王樸拿了面小旗插在外頭,和阿克敦挑了張桌子坐下:“阿克敦,待會我沒讓你說話,你就別說話,今天真是快讓你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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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舍雞在鎮子外面下了馬,對男孩說:“這次你不用進鎮子了,我把馬也留在外面,你在外面等我!”

  男孩凝重點了點頭,他能夠感覺到這一次的分別并不尋常,高舍雞看了看男孩的臉,想要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伸出手揉了揉男孩的頭發,便向鎮子走去。

  高舍雞走進集鎮,他小心的觀察四周,但周圍的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情,這讓他有些羨慕。從懂事開始,自己就全心全意為成為一名出色的武士而努力,并為此自豪,但現在來看,也許這些如雜草一般的人們比自己距離幸福更近一點。

  酒肆如昨天一樣熱鬧,高舍雞站在門口,尋找著昨天那個家伙所說的那個招攬豪杰的倭人,但他一無所獲,最后他開始懷疑這可能只是一個謊言——畢竟這一切都是出自一個垂死的土匪之口。

  “真是太可笑了,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冒著得罪唐人的風險來救我,我居然連這么可笑的謊言都會相信!”高舍雞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決定先喝上一杯,再離開集鎮。

  “有蜂蜜酒嗎?給我一杯!”他走到柜臺前問道。

  “蜂蜜酒?這種地方怎么會有?”店主是個右頰有塊胎記的中年婦人,她笑了起來:“只有谷酒和桑葚酒,這里的桑葚酒還不錯,要不?”

  “也行!”高舍雞點了點頭,從懷中的錢袋中摸出幾個肉好,丟在柜臺上,婦人笑了起來:“不錯,成色這么好的銅錢可不多見了!”她拿過來一個木杯,倒滿桑葚酒:“喝吧?我看你剛剛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你在找人?”

  酒精麻痹了高舍雞的警惕心,也有可能是他現在需要一個傾吐的對象:“不錯,有人告訴我這里有一個倭人正在招攬豪杰,他能替任何人提供一個容身之地。簡直太可笑了,我居然相信了這么蠢的謊話,不過我還是給了那個騙子一劍,給他一個透心涼,哈哈哈!”最后高舍雞已經失態的笑了起來。

  “那個人沒有騙你!”

  “什么?”高舍雞不解的看著女老板,那張帶有胎記的臉嚴肅的有點滑稽。

  “那個人沒有騙你,的確有個倭人正在這里招攬豪杰,他的手下就在那張靠窗戶的桌子,你不應該殺那個告訴你這些的人!”

  “如果你真的要回去探望,我建議你把所有的薪餉和賞賜都換成綢緞,最好是蜀錦!”王樸正唾沫橫飛的向阿克敦傳授著自己的生意經:“相信我,這玩意在你們那兒一定會非常受歡迎,你有喜歡的姑娘嗎?那就送她一匹蜀錦,相信我,沒有哪個女人能抵擋住漂亮衣服的誘惑,沒有——”

  “王樸,你身后有個人!”阿克敦指了指王樸的背后。

  “怎么了?這里到處都是人!”

  “這個人應該是找我們的,他已經站在你背后好一會兒了!”阿克敦道。

  王樸轉過身來,他警惕的上下打量了下高舍雞:“有什么事嗎?”

  “我聽人說這里有人正在招攬高句麗的豪杰,只要愿意為他效力,就能得到一塊土地,供他本人和家族部曲居住?”

  “是有這么回事!”王樸點了點頭,他有些不屑的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滿臉塵土,身穿一件葛布短袍,腰間掛著一柄短刀,看上去和集鎮里的大多數男人沒什么區別,他用傲慢的語氣道:“不過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頭,我們主上招攬的是豪杰,而不是什么阿貓阿狗,土地有的是,但只給配得上的人,你懂嗎?”

  “我可以問問你口中的主上是誰嗎?”高舍雞問道。

  “等到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王樸冷聲道:“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叫什么名字,過去是干什么的?”

  高舍雞看了看面前的兩個少年,雖然面容還有些稚嫩,但充足的營養和大量鍛煉帶來的粗壯身材是騙不了人的,還有他們腰間的精良武器,顯然他們的背景并不簡單,再說自己現在還有什么其他的選擇不成?如果放棄自己機會,那自己只有在遷徙去唐國和逃入山林當土匪之間做選擇了。

  “在下高舍雞,乃是高句麗乞骨干城守,參佐,騎將。先前在與新羅軍交戰時,正是我領兵最先擊破新羅左翼,并領兵追擊,大破新羅人的!”

  啪!

  只聽的一聲響,卻是王樸從板凳上摔了下來,將桌上的酒壺碗碟帶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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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灞橋。

  轎子緩慢的爬上河堤,伴隨著馬蹄沉重的節奏,普安長公主靠在舒適的錦墊子上休息,外面傳來侍衛首領的叫喊:“讓路.清空街道,為長公主殿下讓路!”

  “馬上就是夏天了,長安會熱的根本住不下去的,得派幾個得力的人把驪山的別業收拾一下!”女管家報告道:“還有隴上的供養佛窟,今年的布施也要送上了,讓沙門替去世的老爺念上幾卷經!”

  “你都看著辦吧!”普安長公主打了個哈欠,雖然是先帝的女兒,但她的母親只是個尋常的宮女,在宮中負責灑掃。某天先帝路過,看到了她,將其摟在懷中,發生了關系。至于何時何地甚至這位宮女的名字,史書上都沒有詳細的記載,顯然那位偉大的人物對其并沒有什么情誼,僅僅因為偶然的原因,這侍女湊巧是那個人。而且先帝又無意中起了情欲,和其發生了肉體關系,猶如炎炎烈日之下,隨便從路邊的瓜田里摘了個瓜吃一般。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事情過后,先帝就把普安長公主的母親給忘了,猶如把吃過的瓜的顏色和形狀給忘了一般,隨隨便便,漫不經心。一切都不過是偶然罷了。

  只是這次隨隨便便的行動并沒有就此結束,那位宮女有了身孕,于是經過一系列的確認,普安長公主出生了,并給予了宗室的身份,而她那幸運的母親也得到了相應的待遇,不過也僅此而已。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普安長公主就這么不引人注意的長大了,成長出嫁,但也許是命運給了她某種補償——當她的姐妹們被一次次宮廷內斗卷入,或者獲罪,或者早夭,而她卻一直深居簡出,和她那個突厥丈夫默默無聞的過著小日子,到了總章元年,她已經是太宗皇帝還在世的兒女中年齡最長的那個了,就算是當今天子也要叫她一聲阿姐,武皇后更是對其諸事淡漠,不爭不搶的性子十分喜歡,每次宮中得來珍物都要送一份給普安長公主。一時間,這位過去總是十分低調的宗室女子被長安城的社交圈抬到了宗室長者的地位了。

  “清空街道!”侍衛首領大叫:“為普安長公主讓路!”

  轎子停了下來,長公主并沒有在意,她對女管家道:“你去回王夫人的話,她想把兒子送到東宮去給太子作伴,這件事情我在皇后面前提過一次了,武皇后已經點頭應允了!”

  “那太好了!”女管家聞言大喜:“那我回去后立刻告訴她,王夫人肯定高興壞了!說真的,宗室里面能在皇后面前說上話的,還只有您!”

  “你還是不明白!”長公主嘆了口氣:“不是我能在皇后面前說上話,而是皇后愿意聽我說幾句!”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女管家不解的問道。

  “當然不一樣!”長公主正想解釋,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高亢的叫喊和急促的馬蹄聲,隨即轎子開始向一旁移動,她趕忙問道:“怎么了?外頭出什么事情了?”

  “回稟長公主,是露布報捷!”侍衛首領答道。

  “露布報捷?”長公主興奮的撩起轎簾,向外望去,只見灞橋兩岸已經擠滿了人,只露出當中一條兩三丈寬的道路來,遠處有人高聲喊道:“王師已破高句麗,破城三十九,斬獲十七萬,平州四十二,縣一百,戶口六十九萬,甲仗器械山積!昔日流落海東之中國子弟皆返鄉里!”

  隨著喊聲的接近,普安長公主看的也越來越清楚了,只見十多名錦衣騎士正策馬而來,為首之人高舉著一根竹竿,竹竿挑著一面帛布,帛布上書寫著一行行文字,那錦衣騎士走的并不快,不斷將帛布向四方展示,好讓兩旁的觀眾看的清楚。路旁的人群發出一陣陣歡呼聲,這時有人高聲唱道:“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先帝,先帝!”此時的普安長公主已經是熱淚盈眶,原來圍觀眾人所唱的正是著名的《秦王破陣樂》,這曲本是唐初的軍歌,后來李世民擊敗劉武周后,凱旋而歸時,軍士們舊曲譜新詞,便用以上的詞句歌頌了秦王李世民的武功。李世民雖然對普安長公主并沒有像對李治、高安公主那么慈愛,但普安長公主心中卻一直十分敬仰這位父親,如今先父早已為昭陵中的一堆枯骨,而自己卻依舊聽到百姓們用歌聲頌揚他的武功,這讓她又如何不睹物思人,感動不已呢?

  隨著歌聲,圍觀的百姓有人張開雙臂舞蹈起來,愈來愈多的人也加入了舞蹈之中,甚至將道路都堵塞了,報捷的騎士們也不惱怒,他們舉起露布,高聲歌唱,與所有人一起分享勝利帶來的狂喜。

  太極宮。

  “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呀!”一名內侍以其禮節所能允許的最快速度沖進殿內,對坐在案后的李治喊道。

  “什么大喜?是遼東前線的捷報嗎?”李治放下手中的毛筆,精神為之一振。

  “正是,平壤已經開城了!”那內侍跪了下來,將一份文書舉過頭頂。

  “真的?”李治從一旁的宮女手中接過文書,一邊看一邊問道:“使者在哪里?為何不讓他進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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