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奕看向窗外,“沒有辦法!你我都很清楚,那塊地的重要性!我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人團聚了,我在外面等著,你要是改變主意了。隨時叫我!”
說完,朝著門外走出,和迎面走進來的譚穎和甜甜交錯而過,多看了一眼甜甜。笑咪咪的打了聲招呼,“小姑娘,你真的好可愛哦!”
甜甜當然不認識,只是禮貌的回答,“謝謝阿姨!阿姨更漂亮!”
簡奕不由得回頭,沖著我豎起大拇指,“你女兒真的不錯!!”
說完,翩然而去。
甜甜一路小跑來到了我的跟前,滿臉都是擔憂的神情,“爸爸,你傷著哪里了?疼不疼啊?”
清澈的大眼睛里的痛惜,毫無保留的在意,在我們父女之間稀松常見。正是這樣無私純凈的感情,往往會讓我柔軟起來,格外的珍惜!
我輕撫她的小腦袋,“沒事,就是一點小傷!一點也不疼!”
“哦!爸爸你怎么老是住院啊!”
童言無忌!可是童言卻又最率真!這一年以來,居然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醫院度過的,向上圖強的路就是這么腥風血雨!
我只能捏著她的小鼻子,“爸爸答應你,以后再也不住院了!”
“嗯!說話算數啊!”
“說話算數!”
甜甜可愛的面容上又現出為難,看了看站在遠處的譚穎,又看看我,“爸爸,聽媽媽說你害得她要進監獄了?”
我看了看譚穎,她看起來很憔悴,毛呢風衣上都是褶子,頭發凌亂,臉上明顯沒有化妝,大塊的斑點還在,全無往日的嫵媚風韻。
她的眼神空洞,但是在迎上我的目光后,多了幾分惡意!
我不再看她,收回目光溫柔的看向甜甜,“爸爸如果說我并沒有,你會相信爸爸嗎?”
甜甜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看看譚穎。
譚穎直接嗆聲,“你別假惺惺了。你明知道我是有良建筑的法人有股份,你還那么陰險的挖坑,你就是故意的!我爸在的時候,你還有點顧忌!我爸一走,你就開始報復了是吧?”
我皺眉,“你是有良建筑的法人還有股份我怎么就是明知道?你告訴我的?”
“你那么本事,你會查不到?”
我簡直要瘋,跟不可理喻的人真的是講不通道理,“有良建筑使用非標的鋼材,標號不符注水的混凝土你這個法人知道不知道?”
譚穎冷哼了一聲,“非標鋼材注水的混凝土都不會用在承重部位,這是這個行業都知道的潛規則。你要是不偷摸的運進來非標的鋼材,怎么可能出問題?”
“這么說你知道嘍?”
譚穎看向他處,“大家都是這么干的!問題是你不故意使壞,讓那批非標鋼材進入了承重墻體,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我點點頭,看向了甜甜,面色凝重,“甜甜,大人之間的事情呢,你不摻合好嗎?”
甜甜憂傷的看著我,“可是王叔叔說,現在只要你一句話。我媽媽和他都可以不用坐牢!爸爸,我可不可以求求你別讓媽媽坐牢啊!”
簡奕的這一步,算死了我的心軟,只會對我的寶貝女兒!
可是這來之不易的成果,那夢寐以求的大舞臺,我就要這么心軟的放棄了嗎?
甜甜憂傷的小眼神,充滿了渴求。
我不忍直視.........
我輕撫著她的纖弱的秀發,硬起心腸,“甜甜!爸爸這些年過得有多苦,你最清楚!因為你一直陪在爸爸的身邊。我總是在想,如果沒有你這個天使在我身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熬過那些艱難的時光!只要是你合理的請求,爸爸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你,但是你很清楚爸爸就是個開面館的,有那么大的能力嗎?”
“可是,可是媽媽說,你手里有塊地,只要你把這塊地轉讓出去,王叔叔和媽媽就不用坐牢了!”
她清澈的眼神里充滿不解,本來我還因為對她撒謊感到不安,但是她居然提到了王叔叔。
一想起當初王家良的種種惡劣行徑,我的心瞬間堅如鐵石,很認真的道,“他們蓋房子,使用偽劣建材。那他們是不是應該承受代價?爸爸有教過你吧,做錯了就應該承受代價!”
“可是那偽劣建材是你用詭計送進去的,就是要害我們!”一旁的譚穎忍不住拆穿我。
聽著她的咆哮,我也怒了,“你口口聲聲是我的詭計陰謀。你大可以去報案!那樣你們就不用承受任何代價!就不用來這里演戲,利用甜甜來逼我了!”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承認過這件事是我干的。他們也是拿不出證據來證明是我干的。我打算打死不承認!
又給甜甜解釋,“是不是這個道理?甜甜,他們非要誣陷是我干的!如果是我干的,警察叔叔是不是就該把我抓走了?”
我在意孩子的感受,我又打算不承認。那么我只能拼命的找理由讓甜甜相信我。
譚穎咆哮道,“大半年前的事,什么證據都沒有了,你當然不承認了!我們要是有證據,你早就進去蹲監獄了!還用你說!”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聽到了沒有甜甜,你媽媽要是有證據,會毫不猶豫的送我進監獄!而你現在來求我救她。別說我沒有那個能力,就算有,面對這么無情無義的人,我憑什么救她!”
甜甜驚慌的看看我,又看看譚穎。
譚穎慌忙解釋,“甜甜,別聽他的!媽媽就是一時口誤!媽媽怎么會那么無情呢?”
將心比心,譚穎的神助攻讓甜甜靠近了我一些,“爸爸.........”
她不知道說什么。
我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好了!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摻合了!你刪刪姐姐也受傷了,就在隔壁,你應該去看看她!”
此時此刻,打發她走,自然是最好的辦法。
甜甜猶豫的看看譚穎,譚穎面無表情。
我真是恨不得上去給她一耳光,當初我不是沒有提醒過她,還不只一次,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明白我的提醒意味著什么,我又不能明說。但是她就是那么傻乎乎的聽不出話外之音,反而還賣掉了唯一的房子,還有父親留給弟弟的錢,一股腦的投了進去,還當上了法人........
本來快意恩仇,是我笑得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她的愚蠢,讓我不得硬起心腸來騙我最心愛的女兒!
在我看來,王家良必須得遭此報應。哪怕是搭進去了譚穎,我也在所不惜。
沒有一個心軟的人可以走得更高。這是吃人的歷史告訴我們的真理!
甜甜有些不舍的看看我,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才十一歲,她的世界簡單之極,哪里懂得錯綜復雜的恩怨情仇,小小的年紀就這么被譚穎和簡奕兩個婆娘拖進了爾虞我詐,這讓我很氣憤!
支開她,讓她遠離這骯臟的漩渦,讓她在她簡單的世界里幸福的長大。這才是當父母的應該做的。
我恨恨的看向譚穎,“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不用在這里白費力氣了”
譚穎突然哭了,無聲的開始流淚,“從一開始你就看不上我!從一開始你就只是為了報恩!你覺得你不欠我的!可是你欠我爸的!當初要不是你敗光了我爸爸的錢,我爸爸怎么會連手術的錢都沒有?我知道你我一直耿耿于懷!你甚至恨我跟了王家良!可是我難道看著我爸在醫院等死嗎?都是你害的,都說你逼的!你有什么資格指責我?我是笨,我是傻!可是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我是對不起你,但是你憑什么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你自己難道就沒有錯嗎?”
我搖搖頭,“我當然有錯!我是很惡心你跟了王家良,可是我也沒有傷害過你!這都是你自找的!”
“是!是我自找的!但是你就不能看在甜甜的份上,幫我一次?”
甜甜的眼神又充滿希冀,忽閃的看著我,“爸爸,你就幫媽媽一次吧?”
她不知道幫她的代價是什么?是她一生的衣食無憂啊!是大房子,是貴族學校,是不為物質折腰的坦途,是永遠快樂生活的保障,是璀璨輝煌的起點,是不輸給任何人的起跑線,是告別窮酸屈辱的轉折點啊.......
我拼了命的折騰,就是為了給她這一切!
眼看著一切唾手可得,她反而勸我放棄?她有錯嗎?她沒有!她也許不那么在意那些世俗的一切,她只在意爸爸媽媽的健康快樂!
我過得不好,她要陪著我!她媽媽的狀態不佳,她就會去安慰她媽!
善良的她,總是為我們這對不省心的夫妻活著!
可是我還是殘忍的拒絕,“甜甜,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幫不了你媽!自作孽的人,只有自救,他人愛莫能助!”
甜甜失望的看著我,那小眼神里的失望,疑惑,不相信的純粹,甚至崩塌的憂傷,就這么出現在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眼中。
那么的孱弱,又那么的犀利!
讓我慚愧的低下頭,不敢迎視........
我怒不可遏的看向譚穎,“她是你的女兒,你為什么要利用她?她是個孩子啊.........”
譚穎無聲的流淚,“什么都沒了,什么都沒了,家沒了,房子沒了,親人沒了,一輩子都沒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說完,轉過身,朝著窗戶狂奔,拉開窗戶,倏地一下,就跳了下去.........
就在她縱身一躍的一瞬間,我的腦子里轟然一聲。沒有任何反應,只聽得甜甜撕心裂肺的哭喊,“媽媽........媽媽..........”
..........
窗戶沒有防護欄,也不是那種賓館常用的半開式的窗戶,就是那種大大的平開玻璃窗。拉開,很容易就可以跳下去........
能住VIP病房的人絕對都怕死,怎么會舍得跳樓輕生呢?這大概是這個玻璃設計的初衷吧?
所以譚穎輕易的跳了下去。甜甜瘋狂的跑到窗戶邊上,我一點都沒有動容。
因為這里是醫院后面的貴賓樓,總共只有三層,而我所在的病房在二樓。
三米高的距離,如果摔死了譚穎,那她也算是倒霉到家了。
我在想,哪怕是十三樓,我也同樣會是無動于衷的,這一年,密集的經歷生死,讓我對死亡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那就是人都會死。而且滄海一粟的你死了以后,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改變。
死亡哪怕對個人也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你死了以后,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活著的時候,無論做了什么,蓋棺定論我是聽不到的。那么,我為什么要茍且呢?為什么要那些針對我的人得逞呢?
我的父親的死,告訴了我哪怕他做了一輩子的惡,對我百般不是,因為最后那一次的人性閃耀,讓我似乎都要原諒他曾經的一切。那么好壞之間區別到底在哪里呢?
如果好壞我都分不清楚的時候,那么關于善惡的取舍,當然也就無所謂!
老師的去世,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不是我不悲傷,我甚至絕望!因為在我的人生里,唯一的一個好人標桿,委屈甚至凄慘的離世,讓我又對善惡取舍有了個全新的認知。
他一輩子善良敦厚,到頭來,一家人死的死,抓的抓,傻的傻!不是他的言傳身教出了問題,那么就是這個運轉的社會出了問題。
陷害他的小人最后得勢,污蔑的壞人逍遙富貴!
他一輩子忠直,卻落了個不得善終!
那么曾經無所謂的善惡取舍,還有什么理由不讓我去傾向極度自私呢?
活生生的例子比一萬句真言真理都管用!
是的!
我心如磐石,我哪怕欺騙我的天使,我都要一意孤行!我就是這么自私。自私的一定要王家良受到報應!一定不可以讓簡奕得逞,而我是一定要登上那個大大的舞臺,哪怕只能翩翩起舞一次,恩怨了結,心無掛礙的我縱然粉身碎骨,此生亦是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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