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后面三三還跟周義說了什么，她完全聽不見了，耳邊只剩下了那句“爸爸你真的好厲害”。
三三喊周義“爸爸”。
如此熟練、自然，僅憑這一句話就能判斷，她絕對不是第一次這么喊了。
這也就代表著，三三早就知道了周義的身份。
鄭翩躚的身體越來越冷，她想起了周義之前信誓旦旦在她面前承諾“永遠不讓三三知道身份”時的言辭，不自覺地咬緊牙關。
之前簽過的協議，在這一刻似乎都成為了笑話——她就不應該對周義心軟。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在當年被他騙得團團轉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了，可她時隔多年竟然又被擺了一道，信了他隨口說出來的鬼話。
鄭翩躚轉過身回到客廳，將自己剛剛脫下來的外套、鞋和包一并拿起來，徑直走向了一樓的客房。
她關上門坐在了客房的沙發上，掐著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開始復盤這件事情。
三三究竟是什么時候知道周義身份的，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周義親自開口說。
但其它的不需要。
鄭翩躚眼下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當初周義所謂的“永遠不和三三相認”的承諾，以及簽過字的協議，都是緩兵之計——他早就想好了應對策略，在鄭家面前演得出神入化，讓他們放松警惕，然后私下再去攻略三三，讓三三跟著他一起演。
三三雖然不是鄭翩躚親自帶大的，但她很清楚鄭凜敘在三三身上下了多少功夫，三三被他教得很好，禮貌懂事善良，又不失個性和原則，她從來不會說謊。
可小孩子想要學“壞”也很容易的，周義很輕松地就把她帶歪了——可悲的是，鄭翩躚復盤了這么長時間，竟然沒有發現任何三三撒謊的痕跡。
一個六歲不到的孩子，是怎么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如果不是她今天提前回來聽見了這個話，會不會被他們瞞一輩子？
還是說……撒謊的“能力”，也是會遺傳的？
鄭翩躚努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她不想將這件事情遷怒于三三。
她的確是騙了她，但罪魁禍首還是周義。
按照協議，事情敗露之后，周義永遠不能再和三三見面，鄭家的確也有這樣的能力讓他們徹底見不到——可是三三一定會大鬧特鬧。
現在她和周義之間的感情，比剛開始的時候好了幾倍，她又知道了周義就是她的爸爸，三三絕對不可能接受“永遠不和爸爸見面”這個選項。
想必這也是周義計劃中的一環——先用緩兵之計讓她放松警惕，然后趁這段時間和三三坦白身份，培養感情，讓三三徹底離不開他。
說不定，到最后，三三會為了他“二選一”，徹底放棄鄭家。
想到這個可能性，鄭翩躚死死地攥緊了拳頭，纖瘦的手指快要被自己大力折斷，她現在恨不得沖出去朝著周義臉上狠狠扇幾個耳光。
鄭翩躚拿出手機，打開和鄭凜敘的聊天窗口之后，躊躇許久，刪刪改改幾次，最后還是沒能將那條消息發出去——鄭凜敘已經替她處理過太多“爛攤子”了，她不能一輩子都靠他解決問題，這一次，她要先自己來。
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現在告訴鄭凜敘，鄭凜敘飛來北城也需要時間。
鄭翩躚將手機放到旁邊，兩只手同時抬起來揉上了兩邊的太陽穴，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耳鳴不斷，腦袋里嗡嗡響，頭疼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翩躚又聽見了周義和三三的聲音，他們應該是吃過晚飯，來到客廳了。
鄭翩躚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八點半了。
原來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
客房里沒有開燈，現在已經完全黑了，手機屏幕的光照在鄭翩躚臉上，將她面部的輪廓襯得十分詭異。
鄭翩躚就這樣坐在黑暗的客房里又待了半個多小時，九點出頭的時候，鄭翩躚聽見三三問周義：“這么晚了，媽媽怎么還沒有回來？”
周義：“要不你給她打電話問問？”
鄭翩躚聽見這句話之后，馬上打開微信，給三三發了一條消息報備。
【我得晚點回去，你按時睡覺吧。】
消息發出去之后，鄭翩躚便聽見了三三的聲音：“媽媽給我發消息了，說晚點回來。”
她打了個哈欠，“爸爸，我困了誒。”
周義：“那我抱你上樓去休息吧。”
三三：“好的哦，你送我上去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洗漱。”
鄭翩躚聽著兩人的交談聲和腳步聲逐漸消失，手撫著心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往后躺在了床上。
——
三三睡著后，周義再次下樓回到了客廳。
他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四十五。
周義轉頭看向客廳的落地窗，外面除了路燈的光之外看不到任何東西。
這么晚了，鄭翩躚還是沒回來。
她還和秦烈在一起么？他們在做什么？
之前的幾次印象太深刻，周義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腦袋里浮現起了鄭翩躚掛在秦烈身上的畫面，他的呼吸驟然沉重了許多，攥緊的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旁邊的墻壁。
咔噠。
剛剛砸完這一拳，周義忽然聽見了身后傳來了一道開門的聲音。
他馬上回頭朝客廳的防盜門看過去。
然而，開的并不是這扇門。
周義眉心一跳，目光往右側移動，最后停在了客房的那扇門前。
鄭翩躚緩緩地走出了房間，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
周義內心的那股不安不斷地被放大，心率加速，“你……怎么在客房？”
鄭翩躚沒有回答他。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最后停在他面前，揚起手臂，狠狠地朝他的臉扇了下去。
周義的臉被打得偏到了一邊，牙齒和嘴唇磕在一起，口腔里多了一股鐵銹味兒。
“你真讓人惡心。”鄭翩躚情緒過于激動，導致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周義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發紅的掌心，“疼不疼？”
“你放開我！”鄭翩躚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甩開了他，“演夠了沒有？”
周義有些無力。
他腦子反應很快，在鄭翩躚走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她躲在客房的原因。
她聽到三三喊他“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