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啟稟殿下,世子今天還在裝 > 第67章 帝心不可測
  耿耿星河,月影寂涼。

  燈火搖曳的襲寒居安靜如謐,明若昀低頭在書案上奮筆疾書,衛煢垂手站在前面聽候差遣。

  他直覺世子從聽完他說九皇子老在就在國子監門口等著心情就不大好,可九皇子沖進去之后不不是恰巧替世子解圍了嗎?他不懂世子為什么不高興。

  明若昀筆走龍蛇,偶爾停下來斟酌遣詞造句,然后繼續往下寫。

  如果有其他人好奇湊上去看,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因為明若昀寫的不是字,而是在“畫”一連串奇奇怪怪的符號。

  它們有的像圓有的帶勾,和正常從右往左的書寫習慣不同,這些字符整整齊齊地從左往右排列成一行,構成沒有人能看懂的含義。

  但是衛煢卻知道它們都是什么意思,樓中弟子通過考核開始接任務之前都要學這個,學會了之后有的時候竟然比識字還方便。

  明若昀寫完最后一個字母停筆吹干墨跡,將信折好交給衛煢,吩咐道:“將這封信走暗路送到右使手上,讓她翻譯成字交給王爺。”

  衛煢稱是,小心把書信收好,縱身隱入夜色。

  明若昀在書案后面又靜坐了片刻,見明語還沒回來,起身往周老居住的南院去。

  周老白天在國子監靜坐的時間太長,回來之后就有些精力不濟,明語給老人家泡了藥浴又施了針,現下已經好多了。

  “明丫頭的醫術越來越好了,我看再過幾年就能把你姐姐比下去,到時候龍爭虎斗,你師父要把谷主之位傳給誰還真不一定。”

  明語擦了擦臉上的薄汗把銀針收起來,嫣然道:“姐姐常年陪在師父身邊深得他老人家真傳,婢子胸無大志,能在先生和世子身邊派上用場就心滿意足了。”

  周老呵呵大笑,仰頭對明若昀說:“明丫頭從小就跟在你身邊,對你一片癡心,挑個好日子趕緊成婚吧,師父等不及了。”

  明若昀失笑著搖頭,“我父親已經催過了,師父您就不要湊熱鬧了吧。”

  周老眼前一亮,滿臉驚喜:“那豈不是好事將近?那師父就靜候佳音,等著喝你的喜酒了。”

  明語俏臉爆紅連耳尖都染上了煙霞,嬌嗔著“先生胡說什么呢!”含羞帶怯地向明若昀瞥去愛而不得的一眼,提著裙擺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躲在暗處保護周老的暗衛驚嘆不已,鄭重地朝明語的背影抱了抱拳,肅然起敬。

  不愧世子近前最得臉的紅人,這羞怯的眼神流暢的動作,絲毫看不出表演的痕跡,高!實在是高!

  明若昀無語地把視線從門口收回來,服侍周老更衣。

  若他沒記錯,上次父親催婚的時候明語也是這個反應,她不會打算以后逢人催婚都這么演吧?

  明若昀惡寒,給周老倒了杯普洱放到手邊,在旁邊的太師椅上落座。

  周老調侃完明語心情十分愉悅,端起茶杯嘬了一口,意猶未盡道:“明丫頭老大不小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娶她進門?”

  世子正妻有些困難,當側妃還是可以的。

  明若昀敷衍地說了句“不急”,和周老說起今日清談會的事,“若不是師父來得及時,徒兒今日必不可能全身而退。”

  周老不敢居功,慈愛道:“這你要多謝九皇子,是他未卜先知提早帶師父在國子監門外等著,沒有他師父也不可能那么早就趕到。”

  明若昀頓了頓,眼前閃過賀九思那張輕狂張揚的臉,別扭著問:“徒兒正想問,您怎么會跟九皇子提早到了國子監?”

  周老笑吟吟地告訴他:“今日清晨你走后沒多久九皇子就來尋師父,說害怕你被雍王刁難后悔讓你替他去。

  師父當時想以你之能當不至于被為難,但看他抓耳撓腮的都快要化形了,就提議要不要跟著一起去看看。”

  現在回頭細想,九皇子來找他就是想帶他一起去,要不然也不會在他面前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明若昀下意識就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揣度賀九思的行為,不悅道:“他之前就和徒兒言明希望清談會能大獲成功,若師父能出現在清談會上,不僅學子們會大受鼓舞,在史書上也必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日后傳揚出去,天下人也會對皇帝歌功頌德,說到底他只是在為皇帝籌謀,利用師父對徒兒的關心罷了。”

  周老卻覺得他想左了,“師父看九皇子是個真性情的好孩子,他是真的擔心你才想把師父帶過去給你撐腰,又怕師父不喜歡那種場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

  明若昀僵硬著表情抵死不承認:“即便如此,師父能去清談會,受益最大的人也是皇帝。”

  徒弟是屬鴨子的,擰起來的時候就算被煮熟了嘴也是硬的。

  周老不在他犯擰的時候和他爭辯,轉而問起他去之前都發生了什么,聽明若昀的陳詞,好像和裁軍有關。

  明若昀點點頭,把清談會前面發生的事言簡意賅地說給周老聽,沉重道:“北境戰事平息后,我父王手上的兵權就一直是皇帝的心病,如果皇帝聽了曹諫之的提議實行裁軍,恐會引起兵變。”

  周老臉色一沉,也覺得這個曹諫之僭越了。

  “不過他的提議也并非全無道理,師父云游這些年走過很多地方,因為朝廷增加賦稅,富商們都把稅收強加在佃戶身上,以致普通百姓們只能節衣縮食地過日子,馬上冬天就要來了,又會是一場浩劫。”

  周老中肯道,并沒有因為徒弟是寧王世子就偏向北境。

  明若昀很清楚減賦一事迫在眉睫,曹諫之今日說那么多話,只有一句他認同。

  北境有很多將士如今都已是老弱病殘,即便戰事再起他們也上不了戰場,是該給他們另謀出路、讓他們安身立民。

  但寧王府主動請旨裁軍和被皇帝逼著裁軍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就像賀九思說的,誰能保證省下來的軍費一定會用在恢復民生上?

  雍王斷了利州這條財路,正虎視眈眈盯著呢。

  明若昀暗自分析,想到賀九思又變了變臉,師父都不提了他自己干什么主動提起,找不痛快么。

  毫不猶豫地把賀九思的臉從腦海里揮出去,四兩撥千斤道:“師父放心,此事徒兒會稟明父王,請他做決斷。”

  事關北境軍情,他不便和周老說太多,書信已經在送去雲州的路上了,相信不日就會有回音。

  師徒二人相顧無言,坐下來又喝了一盞茶才各自回房休息,皇帝那邊回了宮之后卻是和太子擺了一局棋,遲遲沒有就寢。

  董忠屏著呼吸在跟前伺候,見皇帝的杯子空了,趕緊輕手輕腳地拿到一旁給續上。

  太子恭敬地跪坐在棋盤對面,等著皇帝落子。

  白天的清談會他也在現場,怕學子們見了他們放不開手腳,他和父皇都穿著常服坐在屏風后面,曹諫之那些關于減賦裁軍的言論他一字不差全聽到了。

  “太子覺得那個曹姓學子白天的提議可行嗎?”

  弘景帝捻著棋子緩緩啟唇,太子心想“來了!”,斟酌了一下遣詞小心道:“啟稟父皇,兒臣以為可行、又不可行。”

  “哦?如何可行?如何不可行?”弘景帝洗耳恭聽。

  太子正襟危坐,有理有據地將自己的想法一一道來。

  “兒臣以為可行是因為當初給各地增加賦稅確實是因為北境戰事而起,當時國庫空虛內憂外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而如今戰事已平,將士們無仗可打,除了日常的巡邏和操練,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休養生息,邊境線確實時刻都需要有人輪番堅守,但卻輪不到這些老弱病殘。

  兒臣斗膽說句無禮的話,他們在戰事上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朝廷卻還要為了養他們讓其他百姓承受賦稅的壓力,父皇以仁孝治國,必不忍心讓子民們受此等苦楚。”

  賀弘景帝點點頭,對太子的這番分析深以為意,讓他繼續往下說。

  “至于為什么不可行,癥結在兩方面。

  第一,正如明世子所言,邊關的將士們為了朝廷舍生忘死鞠躬盡瘁,到了該為他們后半生負起責任的時候,朝廷卻要讓他們離開軍營,將士們必定心生不滿。

  尤其他們才剛打完勝仗,朝廷在這個時候裁軍,有過河拆橋之嫌,萬一處置不當,很有可能會天下大亂。

  第二,裁撤軍費省下來的銀子要用在哪里?

  小九行事隨心所欲,但有一言沒說錯,戶部缺錢、朝廷要用銀子的地方又太多,如果這筆銀子不用在恢復民生上,那百姓的賦稅沒有減輕、還寒了邊關將士的心,朝廷兩面不討好,勢必會被千夫所指,所以……”

  “所以裁撤軍費的法子不是不可行,但要找準時機,即不能讓將士們以為朝廷卸磨殺驢、又安頓好他們的后半生、還要保留足夠的兵力防止韃靼出爾反爾,只要解決了這三點,寧王兵權可削。”

  皇帝突然把話接了過去,舉一反三,太子驟然被打斷,反應了片刻,拱手道:“父皇英明。”

  皇帝對太子這番中肯的分析十分滿意,“那太子覺得該如何解決這三個問題?”

  這個太子想過答案,但還要再仔細斟酌,“還請父皇容兒臣回去好好想想,另行稟報。”

  皇帝淡笑著點點頭,不驕不躁不疾不徐,這才是儲君該有的氣度和胸懷。

  “不急,回去好好想,明日寫個折子呈上來。”

  太子領命,以為今晚這局棋到這里就為止了,剛要起身告退,弘景帝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你覺得明世子今天的表現如何?”

  太子一怔,仔細回憶了一下明若昀白天在清談會上的一舉一動,實事求是道:

  “曹諫之剛提出裁軍的辯題時他的反應有些太平靜了些,似乎是想裝傻充愣躲過去,后面說到要裁多少人的時候他才忍不住出言反駁。

  兒臣之前奉父皇旨意去寧王府給他送新居宴的賀禮時聽他說過,寧王府里的下人都是北境戰后的遺屬,可能他是擔心裁軍太多、寧王府收容不過來,才據理力爭吧。”

  弘景帝好笑道:“這么說明世子是因為摳門兒才不同意朝廷裁軍?”

  太子汗顏:“安置那些戰后遺屬本應該是朝廷該做的事,寧王府擔心他們的去處也是在為父皇分憂。

  而且明世子是寧王的嫡子,他身體不好當不了上陣殺敵的將軍,如果連維護寧王府的骨氣都沒有,豈不是枉為人子?

  再說他生母寧王妃是醫者,醫者仁心,如果他任由曹諫之胡言亂語卻毫無反應,才叫人該防備。”

  皇帝靜靜地聽他說完,端起已經放涼的新茶淺嘗一口,又放回原位。

  “太子你哪里都好,”皇帝不怒自威道,“就是太過宅心仁厚,凡人凡事不愿意往壞處想。

  就像小九的馬,你心里其實已經在懷疑是太子妃的母家在背后動手腳,可總幻想他們不敢這么做,遲遲沒有派人調查,還舍近求遠去查老二的人。”

  太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惶恐道:“父皇……”

  皇帝并沒有責備他的意思,而是借這個機會教他為君之道:“小九與你相差八歲,從小就跟在你身后長大,外人總擔心他與你同為嫡子還受朕偏愛,以后會影響你的地位。

  但朕告訴你,不會,朕偏疼他是因為他做事雷厲風行從不瞻前顧后,你即位之后他就是你肅清朝綱最有力的刀!而你,就是他最可靠的后盾。

  朕不指望你疼愛他像朕疼他一樣,但你記住,他是最信任你的親弟弟,若有人敢對他下毒手,就算是沈家和葉家,也絕不放過!”

  太子搶白道:“可萬一真的不是他們做的呢?”那他豈不是冤枉了好人?

  “那又如何?”

  弘景帝冷笑,獨屬于帝王的霸氣在頃刻間迸發開來,壓迫著周圍的一切。

  “你是儲君、是將來的皇帝!查案的事用不著你操心,你的目的不是抓到兇手,而是讓真正的幕后黑手親眼看看,謀害儲君的手足是什么下場!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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