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水果也是稀罕，但巧不巧了，今天就看見許旭兒子兜著一堆的橘子到處跑，聽說是老家來人帶來的一筐子，這年頭鄰居鄰里的誰家也不吃獨食，所以她家來了筐橘子，又沒往外頭分出去的事，其實誰家都知道。
說是老家送來的橘子，但其實是別人托許旭的男人辦事的時候夾帶送的，他們家不好往外說，橘子也沒往外拿，濱海這一帶不產橘子，所以大院里吃橘子的人其實挺少，這樣看來，橘子皮肯定是許旭家丟出來的。
這會兒呢，許旭兒子兜里還揣著個橘子，讓老大一把拽了過來。
許旭兒子梁巖，還捂著兜嗷嗷叫：“我的橘子，我的橘子，你想搶我的橘子了。”
說著，雙手捂住橘子，死也不肯撒手。
說他能分給別人吃，誰都不會相信。
剛才就這個女人嚷嚷的聲音最大，柳綿綿氣的簡直要爆炸，起來就揪著許旭的衣領子，質問她：“剛才是你嚷嚷最大聲，要我給方大娘管伙食費管營養費，管醫藥費的是吧。”
許旭：“沒有，我才沒這么說呢。”
柳綿綿：“可是在這里的人都聽到了，敢情如果是我們家孩子犯了事，就要管給人養老送終，是你家兒子搞的，你就不用管了是吧，誰叫她倒霉一腳踩在橘子皮上呢，你的道理是這樣的是不？”
許旭被她問的啞口無言，脫口而出便說：“你這個鄉下女人——”
武大姐不樂意了：“什么泥腿子，這里除了朱老太太，誰還不是泥腿子出身了，你自己又比人家高貴多少，許旭同志，你這是思想政治問題，是要深刻反思自己的，大院現在在整改，要立榜樣也要抓典型，你是不是想抓成咱們大院分幫結派，思想不純潔的典型啊。”
嘖嘖嘖，這高帽子戴的，許旭的脖子都快折了吧，柳綿綿就在一旁偷著樂。
呵，一旁圍觀的人不樂意了，這里頭鮮少有幾個不是泥腿子吧。
就算是許旭，也不是從鄉下小時候搬來城里住的，她有什么資格說人家是泥腿子，鄉下人，農民工人都是偉大的，這會兒說農民不好，可是要犯政策錯誤的。
一時之間鬧哄哄的。
女人之間的事，老王同志不好插嘴，但男人堆里是老大，女人堆里也是老大，武大姐作為本棟的樓棟長，站出來說話也是鏗鏘有力的，許旭同志不是針對柳綿綿，順道針對她嗎？
武大姐說：“許旭同志，農民是我們要團結的目標，農民兄弟也是偉大的，你剛才說的話，我們聽聽就算了，下次不能再聽到，各位現在都九點鐘了，大家早點散去，孩子們還沒洗漱呢。”
誰走，熱鬧不看完誰也不舍得走啊！
許旭倒是想走，被柳綿綿一把拉住，見她笑瞇瞇的瞧著自己，許旭這心里就一肚子的火氣，早知道就把橘子分出去，都怪她貪心，看她兒子喜歡吃就沒舍得分，現在好了成了被人拽住的小辮子了。
“誰說我不認賬了，她傷的也不是很嚴重么。”許旭說。
“許同志，剛才你可不是這么對我說的，你說如果是我家孩子搞的，那我肯定要負擔她的營養費，承擔到她傷好為止，大家都做個見證，現場大家都看清楚了，明明方大娘是踩著你家孩子扔的橘子皮才摔倒的，剛才你給我說的話，這會兒自己就要承擔，咱們總不能對革命戰友超高要求，對自己放松警惕吧。”
柳綿綿叉著腰，準備跟許旭硬杠。
本來呢，衛軒沒回來她還沒底氣，可衛軒給她一個眼神，她就能報仇雪恨了，剛才許旭可是嚷嚷的最帶勁的。
許旭憋著氣，眼神里面都是委屈，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尤其當著老王同志的面，她還真不敢嚷嚷，她能跟武大姐別苗頭，也是因為她男人在區里的地位跟王局長旗鼓相當，這回明顯是她自己不占道理，就連她男人也不搭理她，背著手準備走。
“咳咳。”王局長也不好跟女同志計較，只對許旭男人說：“自己家的事自己解決，先給人家把醫藥費掏了，這事兒先這樣，大家散開散開，這么晚了還聚在這里影響不好。”
許旭男人看了自家婆娘一眼，見她還委屈呢，這是要蓄力發脾氣的節奏，氣不打一處來，對唐醫生說：“醫藥費多少？”
這語氣，跟對著個下屬說話也沒區別。
好在唐萬賢是個好脾氣，恩怨人家只記在心里，他低頭寫寫畫畫，簡單算了下價格：“藥分外敷跟內服，老太太年紀大了，我今天只是簡單處理一下，明天還要送我衛生所做個針灸治療，然后包草藥，藥費是一塊二毛。”
許旭剛要發脾氣，她男人瞪了她一眼，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塊五毛錢出來，丟在唐醫生面前，唐醫生錯愕了一下，微笑著從地上撿起。
他隨身帶了些藥，就蹲在走廊邊上給方老太處理傷口，周圍的人都同情的看了唐醫生一眼，要不是成分差，唐醫生何至于受這種人，不過大家都是很同情唐醫生，也很鄙視許旭男人的這種行為的。
有錢了不起啊，都是國家干部，你能有幾個錢？
“不用找了，你給老太太用好點的藥。”許旭男人看都不看唐萬賢一眼。
“行。”唐醫生看上去好脾氣，也沒有生氣，其實從出診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
那頭方大娘也跟許旭男人撕扯起來：“我就說嘛，果皮是能亂丟的，真傷到人咋整，幸好我老太太只是崴了腳，營養費的事咋說？”
許旭男人正在上升期，實在不愿意讓人知道家里頭收了禮的事情，都怪許旭，收了人的禮還不能低調做人，連個孩子都看不住，現在他一聽到桔子就眼皮子直跳，再讓方大娘這一嚷嚷，他就更是做賊心虛。
“嚷嚷什么嚷嚷。”許旭男人在兜里掏了掏，沒掏出什么東西了，干脆不管這事兒了，就讓她找許旭。
他怕丟人，許旭卻是個不怕丟人的。
“要錢沒有，最多明天我去菜市場買點骨頭給你。”許旭咬了咬牙。
“什么，骨頭？”方老太差點要跳起來：“你當我老太太是狗啊。”
許旭：“那是你自己這樣講，我可沒有這樣說，剛才我是不知道，可醫生也說了你這傷要養，也就是說不嚴重，醫藥費我都掏了，你還想我怎樣，再嚷嚷骨頭我也不給你買。”
這人，忒小氣還沒格局。
要是一般人，自家孩子犯了事，肯定是要道歉的，許旭卻一點愧意都沒有，伸出食指指著方老太嚷嚷著：“老太太，做人不要太貪心，也是你自己沒看著路，能怪我嗎，這樣好吧我這人也好說話，明天再多買條黑魚過來。”
許旭的小氣是在大院出了名的，武大姐撇撇嘴，兩個都不是好惹的，她才懶得多管閑事。
那頭，唐萬賢已經幫方老太包扎好了傷口，也處理好了，交代了家屬換藥的日子，起身準備就走，臨走之前被人給叫住了。
柳綿綿轉身進屋倒了一杯涼白開，走到唐醫生跟前：“多謝您了，剛才一直在忙，您喝點水。”
她的語氣很真誠，看不出半點虛偽，唐萬賢眼眸一深，低頭看著搪瓷杠子。
忙了這么久，他確實也口渴了，一杯水下肚瞬間感覺舒服了很多，出診無數次，什么人都見到過，有難纏的病人和家屬，也有巴結著他說好話的，但很少有人在他口渴時倒過來一杯涼白開。
喝完水，唐萬賢把杯子放回柳綿綿手中。
柳綿綿突然想起自家老三這個說話的毛病，就在唐萬賢轉身的那一瞬間，一把扯住了唐萬賢的手腕子。
嘿，這女人。
衛軒這眼睛一瞇，就盯在兩人的手和手的連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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