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太的眼睛在女兒臉上掃了一圈，又貪婪的看向孩子。
小孩還裹在包被里，只剩一張臉在外頭，小臉圓圓的糯糯的，那么小的一團，就乖巧的躺在媽媽的旁邊，小巧的五官已經看得出來長得像岳老師的模樣，男孩子很像媽媽。
岳老師也看著她母親，知道她膽子小，就連醫院大門都不敢進來，可她現在是最無助的時候。
岳老太抖著嗓子：“玲玲，真不是媽不愿意照看你，你回到家我也會照顧你月子的，可醫院我是真的怕，我都這么大年紀的人了，醫院里頭我走出去都找不回來，要不這樣我先回濱海去，把朱林給你找回來......”
瞬間，病房里安靜的可怕。
岳老師垂下眸子，沒說什么，低頭看著自己懷里的小不點。
其實她知道的，母親這一代人，很多都這樣，經歷了太多，知道自私一點才能活得下去，才能過的更好，他們養大一個孩子，不是為了苦難扶持，而是為了給自己養老，尤其她還是個女兒，在母親眼里，兒子遠比女兒重要，甚至朱林這個女婿都比她要重要，岳老師嘴里感受到了一絲苦澀，酸水一陣陣的往外頭冒，她知道很難改變母親的想法，人都固執一輩子了，還能求她到這個年紀轉變態度？
但，以后她還想用母親的身份來左右她，怕是不能的了。
“隨便你。”
“行，你自己說的啊，那我走了。”
岳老太如逢大赦，頭也不回就出了病房的門。
來的時候步履蹣跚，出去的時候是健步如飛。
圍觀的武大姐跟柳綿綿兩人直接懵逼，這是什么人啊這是，我倆只是幫忙送人來醫院，為什么要造這個孽還要幫忙收拾殘局嗎，以柳綿綿以前的脾氣，她也會掉頭走人的，關她屁事啊這事，但武大姐不行，她可是熱心大姐人設不倒，別說武大姐，這年頭不少人都是這樣的熱心群眾。
武大姐喃喃的：“真能把朱林找來？”
找不來咋整，真把人產婦丟醫院里頭啊。
岳老師已經有了盤算：“我身上有錢，待會兒請護士幫我找個人照看我兩三天不難，怕是要麻煩孫明，過幾天出院要他來接我一趟。”
武大姐跟柳綿綿齊齊點頭：“那能找到嗎？”
岳老師：“能。”
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就不信找不到了。
武大姐：“車上還有來的時候帶過來的東西，我待會兒給你拿進來。”
等兩人出了門，岳老師剛想找護士問問情況，隔壁床陪床的老太太笑著搭話：“這位同志，我看你也是為難就想問問，你是真的要找人？”
岳老師點頭。
那一家人比岳老師早一天住院，家里條件本來也不太好，進醫院剖個孩子花了不少錢，又不是像岳老師這樣有單位的可以報銷，大部分人都是要自費，來一趟醫院，尤其是動個手術要花不少錢。
那老太太年紀也不大，看著比岳老太還年輕些，個子也更高大一些，照顧隔壁床的產婦也很輕松就是了，她一直盯著這床的對話，心里也早有盤算，雖然這個年代的人都比較含蓄，不過老太太豁出去一下，也就問出口了，丟臉也沒什么的。
“你是要請人不，你看我行不？”
“您？”
“你現在去外面請人，又要多個人進來亂糟糟的，我孫子也好帶，我兒媳婦又是跟你差不多時間生完孩子的，我照看一個也是，照看兩個也是，你要是覺得滿意，錢可以少給一點的......”
聲音越說越小，是覺得不太好意思了。
這會兒人窮，越窮就越愛面子，在生人面前也抹不開臉。
岳老師是真的要請人的，不管她媽能不能把朱林喊來，她都不打算倚靠別人，在醫院里頭至少要住三四天，這三四天除了要給孩子洗尿布，還要給孩子洗澡，還要扶著她下床走路，事情也多也繁瑣，她本來就是要請人的，至于請誰不一樣呢？
隔壁床那女人眼里也露出幾分期許來，能掙幾塊錢是幾塊錢吧，為了她生孩子，把家底都掏空了。
“行，行啊，就是我這剖腹產，后頭幾天都動不了。”
“我能我能，我兒媳婦也是我照顧的，待會兒孩子他爸也要過來，我讓他看著媳婦，我來專門照顧你，反正打飯也是一起打，你倆生孩子時間差不了多少，吃的東西也差不了太多，我以前下地干活的身上一把力氣，你個子小我抱你都能抱得動。”老太太兩眼放光。
岳老師遲疑了一下：“那錢？”
老太太也干脆的很：“你開就行了。”
岳老師稍微思索了一下，畢竟只請幾天，照料病人不比一般的家務事繁瑣的很，她也很干脆：“一天一塊錢吧，我按天給你錢，你照顧我幾天我就給你幾天的費用，你看可以嗎？”
一天一塊錢對于岳老師來說也不算多，她是公辦教師，教齡有七八年了，七六年全國普調以后，工資都接近五十塊，現在朱林也不找她拿錢，家里比以前要稍微富裕點。
一天一塊！
放在這個年代來說，這筆錢可真不少了。
七八九十年代，保姆的工資都不高的，這年頭請個保姆一個月也才五塊錢，光照顧她這幾天一天一塊，岳老師開的這個工資，放出去都很能吸引人了，老太太一聽直接就愣住，她原以為給個一兩塊也行，反正她也是順便的事，但一天一塊。
“行，行，行，你的事都交給我，孩子我也能幫你帶，我大兒媳婦幾個孫子都是我帶大的，你只管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老太太喜滋滋的說。
給可這么多錢，她就要把態度擺出來了：“你身上的衣服要換洗不，要擦身子不，帶來的東西有哪些，我幫你去打點熱水擦擦身子，孩子洗澡我也會，我家孩子就是我洗的，剛出生的孩子每天尿的多，這屁股要保持干凈干爽，拉完便便要擦屁股晾干了才能打尿布的......”
這態度，不比剛才逃跑的媽好多了？
岳老師微微有些驚訝，那老太太就已經幫小孩子看看小屁股，看看小手手了......
花錢的好處岳老師是感受到了，能花錢比花人情要好很多。
以前她是有點清高的，不屑于跟人說起掙錢的事，可從今天開始，她能感受到有錢跟沒錢的差別，原來差別有這么大，她一個月的工資也有四十幾塊錢，做手術請個人照顧她幾天，對她來說這錢算不得太多
等武大姐跟柳綿綿拎著大包小包的進來，見那老太太已經喜滋滋的在干活：“正等著你們的東西呢，我去打點熱水，先給孩子擦一下屁股，再打點熱水給大人洗洗身子，昨晚上生孩子肯定出了不少汗，身上不舒服吧。”
這親人般的關懷，手法也非常熟練，抱著新生兒的時候利索的不得了。
岳老師有點懵，點點頭。
武大姐跟柳綿綿驚呆：“這......什么情況啊。”
出去也就幾分鐘呢。
她自己親娘也未必有這么體貼，岳老師突然心情好了起來：“我請了這個嬸子幫忙，幫我弄到出院的時候，你們放寬心回去吧，也別叫朱林過來了，我現在覺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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