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風走進門，便覺得家里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女兒板著臉坐在客廳里，正在廚房里忙著做飯的老伴，臉上也是陰云密布。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這頓飯估計不好吃……”李暮風輕嘆了聲，來到了客廳里，挨著女兒坐下，然后笑瞇瞇地盯著她。
“爸，看我干什么？我臉上有花么？”李清月不悅地瞪了父親一眼，一臉不快地問道。
“我這個出氣筒啊，是兩用的。”李暮風一本正經地說道，“先讓我閨女消消氣，再給你媽送去……”
李清月一聽這話，臉再也繃不住了。
“爸，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了！”一臉嬌憨地摟著父親的胳膊，李清月開始賣力地拉盟友。
“說給爸爸聽聽，你是怎么摸上老虎屁股的？”李暮風朝廚房里張望了下，然后笑著在女兒耳邊低語道。
“我和朋友一起吃飯，結果遇上了我媽。然后她劈頭蓋臉地把我朋友給挖苦了一通，我一生氣就拉著他走人了。”李清月低語道。
“嗯嗯……這事兒你媽干得出來！然后呢？”李暮風邊點頭邊問道。
“然后啊，回到家里就被她上了一個小時的思想政治課唄。”李清月癟了癟嘴。
“上課效果如何？”李暮風追問道。
“和你一樣，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唄！”李清月捂著嘴笑道。
“別胡說，我可沒你膽子大哈！”李暮風朝廚房瞟了眼，笑呵呵地說道，“我最多陽奉陰違罷了！”
“父可忍，女不能忍啊——”李清月憤憤不平地說道，“你不覺得你老婆有時做事很過份了嗎？那是我朋友，她一見面就直接開火，有沒有想過我和別人的感受？再說，當大官的是你，又不是她，她憑什么看不起人家嘛？”
“你的這個觀點，和你媽一樣有問題。我就是個老警察，只不過負責的事情多了些，但公仆就是公仆，干的永遠是為人民服務的活兒。”李暮風苦笑著搖了搖頭。仕途的升遷，受到影響最大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邊的親人。這種思想，是特權意識滋生的惡土，他覺得自己確實需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和老伴好好溝通下了。
“我才沒問題。”李清月哼道，“我倒寧愿你是個普通的老警察，這樣我媽就不會覺得我這不該那不該，反倒自由許多。你看看我媽給我挑的那些所謂青年才俊，哪個不是錦城有名的公子哥？”
“你自己挑的咋樣呢？”李暮風突然問道。
“當然和他們不一樣啊。”李清月隨口答道。話一出口，看到父親一臉得意笑容，她飛快地捂著嘴。嘴雖然捂上了，但臉上飛起的紅云，卻是出賣了她。
“怪不得你老媽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啊！”李暮風嘆道。女兒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想，他在老懷大慰的同時，心里也有一縷淡淡的苦澀。欣慰，是因為女兒終于真正長大了，開始追尋屬于她的感情了。苦澀，是因為他辛苦撫育大的這只小鳳凰，早晚要飛出這個家，和另一個人組成一個全新的家庭。
“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你不會跟著我媽一起緊張了吧？”李清月白了父親一眼，似乎很不滿這個老警察敏銳的嗅覺和過人的觀察力。
“在這個問題上，我站在你這邊。”李暮風沖女兒笑了笑，“你媽挑的那些人，有兩個我見過，都不怎么樣。這說明她挑人的眼光確實有問題。”
“我就知道，爸你最疼我了……”見父親支持自己，李清月開心地笑了，把父親的胳膊挽得更緊了。
“可以偷偷跟我說說那小伙子的情況吧？”李暮風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微笑道，“我很好奇是哪路英雄，有膽量追我們特警隊的隊長！”
“他叫張鐵膽，是個軍人。上尉軍銜，個子挺高，皮膚有點黑，性格老實，近于木訥。拳打得不錯，我不是他對手。”李清月托著腮，邊想邊說，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
李暮風很認真地聽著。
“除了皮膚黑之外，其他的和我年輕時挺像嘛。”
“嘿嘿，所以我對他感覺比較好啊。”
“你都不是他的對手，這小子挺能打啊！哪個部隊的？”
“是個特種兵。周末時我們有時會見面一起練練拳，他的部隊離錦城應該不遠。”
“那應該是黑鷹特戰大隊的兵了。”李暮風對錦城周邊部隊的情況頗為了解，想了想點頭贊道，“這支部隊出人才，丫頭你的眼光挺不錯啊！怎么認識的？”
李清月很快把和張鐵膽相識的故事講給了父親聽，這個故事讓李暮風笑開了懷。
“這小子真逗……有趣，有趣！”
李清月翻了個白眼：“你都不知道，當時我是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頓啊！這世界上哪有這么笨的人，逮著個警察還以為自己抓到了賊……”
“可惜打不過，對吧？”李暮風打趣道。
“是啊！我覺得自己練拳練得夠用心了，可是和他一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有時候我甚至都懷疑，這家伙是不是有自虐的傾向……”李清月苦笑著嘆道。
“身處的環境，很多時候可以左右一個人的行為。他一定非常熱愛自己的職業。”李暮風看問題，眼光很獨到。在聽完女兒的一番話后，他已經大概知道這個張鐵膽是什么樣的人了。
“嗯。老爸你又猜中了！他當兵前為了賺錢養家，曾經給人當了兩年沙包。直到后來遇上個老兵，給他指了當兵這條路，才算過上了安穩的日子。所以他很珍惜今天擁有的一切，對軍旅的熱愛更是近于瘋狂。”李清月一臉仰慕地看著父親，講出了張鐵膽從軍前的苦難經歷。
“什么？！”李暮風聽完，不由皺緊了眉頭。
“怎么了，爸？”李清月見父親突然神情變了，不由關切地問道。
李暮風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抽個時候，把他帶來見見我。”他輕語道。
“嗯。等他的信心恢復了再說吧，我媽可把人家打擊得不輕啊！”李清月苦笑道。
晚餐很快就擺上了餐桌。
一家人坐到餐桌上后，秦嵐的臉上依舊陰云密布。
“你們父女倆，倒是聊得挺開心的？什么事那么開心，說來我也聽聽。”她瞪了女兒一眼，目光落到了李暮風的身上。
“沒什么，好久沒見到孩子了，問了些工作上的事。”李暮風淡淡地說道，“倒是你啊，又在生誰的氣呢？”
“我是閑得，閑得沒事，就自己討點氣受唄。”秦嵐哪里信他的話，冷冷地回道。
“不是早跟你說了嗎，閑的話就去練練太極，鍛煉下身體，不要老是一個人呆在家里胡思亂想的。”李暮風柔聲道。
“我怎么就胡思亂想了？”聽了他的話，秦嵐努力壓下的怒火又騰了起來，“女兒都快三十歲了，還沒男朋友，我不操心誰操心？指望你關心么？你一個月能在家里呆幾天時間？”
“我不操心，是因為我相信我的女兒很優秀，她會在正確的時間做出正確的選擇。你操心，是因為你總想著女兒能嫁得好嫁得風光讓你臉上有光出去有面子。至于她幸福與否，你真的關心真的在意嗎？”李暮風放下筷子，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的老伴，神情嚴肅地說道。
秦嵐不由愣了，呆呆地看著他。她的這個老伴，在她面前說話向來和風細語的，脾氣好得出奇。在她印象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這種語調和她說過話了。
李清月低著頭默默地吃著東西，生怕遭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父親不發火，那是因為沒有觸及他的底線，而母親最近一段時間接觸的人和事，似乎正在不斷沖擊著他的底線。而她的事情，只是個導火索。
“你這么說，有良心么？”沉默了許久，秦嵐紅著眼睛，弱弱地問了一句。
“那你告訴，華天風那個富二代是怎么回事？”李暮風冷冷問道，“據我所知，這個年輕的品行令人不敢恭維，但你卻覺他很懂事很優秀，一個勁地撮合他和女兒。你覺得這種人能給女兒幸福？”
關于華天風的傳言，秦嵐也曾聽到過一些，但她并不相信那些道聽途說的傳聞，因為這個年輕人在她面前從來都表現得很好。不僅嘴甜懂事，而且從來對她都畢恭畢敬的。可是，李暮風的這番話，卻讓她覺得心虛，因為老伴的職業決定了他說的句不會有任何水份，他對這個年輕人的評價完全是一錘定音。
“我只是不想讓女兒和我一樣受苦。”秦嵐輕嘆息著，眼中有淚光閃動，“你知道，這些年來，我們兩個過得很不容易。難道要讓女兒將來，也像我一樣嗎？”
聽了她的話，李暮風輕輕一聲嘆息，然后搖了搖頭。
“你想得太簡單了。”他苦笑道，“如果時光回到二十年前，這些所謂的青年才俊會出現在你的身邊嗎？他們會討好你巴結你，眼巴巴盼著你點頭同意他們追求你的女兒嗎？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官，但你不這么認為，他們也不這么認為，所以你糊涂了，他們正好唬弄你。靠山靠山，他們都把我當成山，可惜他們不知道，山有山的風骨，山有山的脊梁！”
“我只是關心下女兒的婚姻大事，你不要什么都扯上你的工作行不？”秦嵐的辯解有些蒼白，因為李暮風的話，句句都直指要害，讓她發燒的腦袋頓時清醒了許多。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于接受與否，選擇權在你。我們一起走到今天確實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保持當年的心境。富貴是浮云，權力是公器，女兒才是我們的財富，溫暖的家才是我們最終的歸宿！”李暮風說完，神情有些疲憊。這些話，藏在心里很久了。當他發現妻子身上正悄然發生一些變化時，他就一直想說，今天終于一吐為快。
“老李……”秦嵐張嘴想要說點什么，但卻覺得嘴里有些發干，腦袋也有點蒙。這場風雨來得太突然太猛烈，讓她有些回不過神。
李暮風的電話，此時響了起來。他看了眼屏幕，朝秦嵐擺了擺手，起身走到了書房里。
片刻后，他換上警服走了出來。
“對不起，我得走了，有緊急任務。”他歉然地看了妻子一眼，然后轉向了女兒。
“吃完飯，你也歸隊吧，特警隊很快也會有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