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覺得戚竹不對勁了。
一個包攬了各項大獎,當過幾次影帝視帝的人,在劇組居然一點脾氣都沒有,哪怕是每天只睡兩三小時,第二天依然會早早到場,等待姍姍來遲的水瑤。
只有在她面前的時候,才會偶爾吐槽兩句,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有求必應。
其他人別說是娛樂圈里的,就是名氣大一些的網紅,都有許多耍大牌、或者和某人不和的消息傳出來。
只有他什么都沒有,甚至遇到類似情況,還會主動承擔責任,即使明知道是對方在潑臟水。
在她關切的視線下,戚竹默默地點了下頭:
“我不想做心胸狹隘的人,也想和大家交朋友,但每次效果都不太好。”
“讀書的時候,他們問我為什么經常不來上課,也能考出好成績,我就把自己熬夜做的筆記借給他們。”
“但是等我需要用的時候,他們卻說弄丟了,但其實我在垃圾桶里看到筆記本了,碎得拼不起來。”
“大學的時候,每次從劇組回到學校,他們都會叫上我聚一聚,但后來我發現,每次我到的時候都有很多不認識的人,而且那時他們已經吃完了,只是叫我去付賬。”
“拍戲的時候,總有人需要我手把手去教,可我說了半天,他們壓根沒聽進去,倒是小視頻拍了不少,聽說漲了很多粉絲。”
每說一條,他的語氣就涼一分,到最后,他用泛紅卻干燥的眼睛直視白思禾:
“是因為我做得不夠好嗎?可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很多次我都想大罵他們一頓,但又覺得那樣顯得太過小氣,會變成二爺爺說過的,心胸狹隘的人。”
他像個玩偶一般,卸下常年偽裝的陽光形象,表情空洞地緩慢搖頭:
“他說三歲看老,就算藏得再好,也絕對會成為陰險的人,我只是想擺脫他的看法,但他去世了,所以我只能做給自己看。”
“……我不想和他們相處,我討厭他們,但我也知道不能這么做,不該討厭任何人,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太自私,容不下別人,才討厭他們的?”
白思禾聽得眉頭緊皺,只因為戚老的一句話,他就把自己禁錮在原地十幾年嗎?
見她皺眉,戚竹像是心虛一樣,閃避著白思禾的目光,說出的話卻和她相關:
“美女姐姐,只有你會問我,為什么不拒絕,為什么不解釋……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因為每次和你相處的時候,我都變得不像自己了,奇怪的情緒很多,也總是會拒絕你的建議。”
“就像現在,我對你說了這么多話,你肯定早就聽煩了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對著你就什么都想說。”
“大概是因為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吧,就連我爺爺奶奶,也從來沒問過我的想法,他們一直對我很好,會指導我學習,會讓我多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也會告訴我什么是分享和責任,還有個人和集體……”
白思禾聽得心驚,她從沒想過參悟秘籍中的奧妙這件事,不但沒讓他成為被稱贊的天才,反而給他帶來這么大的副作用。
這不是已經不是討好型人格這么簡單,已經要接近自虐型人格了。
他披著積極陽光的外衣,卻完全喪失自己的主觀感受,一旦對別人的行為產生反感,就通過瘋狂的自我貶低,從自身尋找問題的源頭。
在持續的自我壓榨和情緒內耗交替的過程中,來獲取所謂的正向肯定。
就像一只無辜的刺猬,路人不過說了一句“他看起來會扎人”,就把外衣反過來穿,任由自己被扎得鮮血淋漓,只為了等那人再說一句“我看錯了”。
可惜,路人不會記得見過的刺猬,戚老也和他們一家徹底沒了聯系。
他再也等不到那句澄清的話了。
怪不得,之前自己在電梯間害他受傷的時候,和被系統欺負了幾天之后,他的愛慕值不減反增。
他不會認為這就是他能提供的情緒價值吧?
他不會覺得這就是感情中所謂的“分享”吧?
有自己的情緒和喜惡,就是自私?
什么狗屁理論!
明明戚老自己一輩子都沒研究明白秘籍中的內容,憑什么判定里面的招式一定是光明磊落的呢?
就算真的如他猜測,當時的戚竹還那么小,只要稍加引導就能回到正軌。
歸其原因,還是他那個看似書香門第的家,太過嚴肅壓抑了。
白思禾清了清嗓子,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應該也發現了,即使按照對方希望的方式去做,他們也并沒有因此而重視你的存在。”
戚竹認同地點點頭,沉聲道:
“可是這樣做,我會沒有愧疚感,反正最后的結果是所有人都滿意。”
白思禾追問:
“那你呢,你也感到滿意?”
他沉默了幾秒:
“大家都滿意,我有什么不滿意的呢?到那個時候,我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就像火車軌道實驗,一個人和多個人放在不同的鐵軌上,被放棄的只可能是少的那個。”
白思禾搖頭:
“你不該想得這么極端,你也說了,那只是一項實驗……”
戚竹卻看了過來:
“如果我在軌道上,而操縱桿在你手里呢?”
“你先別急著回答,”他黯淡的眉眼垂得更低,睫毛顫動著:
“咱們假設另一條軌道上不是五個人,而是青松娛樂的老板,和那個我唱過生日歌的顧若,你會怎么選?”
這兩個是他為數不多知道的和她關系很親近的好友,再多的他也不認識了。
白思禾沉默了,她用嚴肅的態度,打斷了他的設想:
“你說的和‘我和某人掉水里你救誰’沒區別,這不是人性實驗,已經是另一個范疇了。”
戚竹似乎早就猜到她會避而不談,也沒覺得意外,只是用她最常見的微笑表情回應。
白思禾反問:
“如果是你拿著操從桿呢,一邊是五個人,一邊是一個人,你怎么選?”
戚竹目光灼灼:
“選你活。”
白思禾搖頭:
“我不在里面,那六個人你都不認識。”
戚竹無聲地“哦”了一聲:
“那就選只有一個人的那邊,然后把他拉走,我躺進去……應該所有人都會滿意吧?”
白思禾并不接受這個答案:
“你追不上火車的,換不了任何人。”
戚竹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起來,遲疑很久,才又自信地開口:
“我追得上。”
他的心理問題太嚴重了,白思禾在他頭頂摸了摸,發絲間全是涼颼颼的薄汗。
“你愿意聽我的話嗎?”
她的聲音又軟下來,換了一種交流方式。
戚竹毫不猶豫地點頭。
“從今天開始,找到自己的底線在哪,一旦有人提出超出你底線的要求,就拒絕他。”
“能做到嗎?”
他的眼睛動了動,似乎很喜歡這個要求,但最后還是搖頭:
“這樣做,太自私了。”
白思禾反問:
“所以,這是你的底線嗎?你是為了它在拒絕我嗎?”
戚竹愣了。
原來這也能算在內嗎?
白思禾沖他柔和地笑笑:
“你看,拒絕別人并不是一件難事,只需要搖搖頭,或是說一個‘不’字,別人就能清楚你的想法。”
“對于他人的要求,我們都是有權利拒絕的,因為你和他是一樣的個體,你不欠任何人。”
“有時候,懂得拒絕,反而會得到相對的尊重,一味忍讓遷就的人不會被珍惜,因為刺過來的刀,是你親手交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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