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跳井自殺了。
宣平侯府的寧靜再一次被打破。
虞玉熙得到這個消息后，顧不得自己被關起來，瘋了一般的沖了出去，管事的婆子也不敢真的拉住她，只能去向周夫人報信。
虞兮嬌陪著虞瑞文過來。
院門大開，從里面傳出虞玉熙撕心裂肺的哭聲，荒蕪的院子里全是雜草。
“母親，母親，您醒醒，您醒醒啊。”虞玉熙披頭散發，形容憔悴，哭著抱住躺在床上的錢氏，聲音泣血，眼淚一顆顆的如同珍珠一般落下，誰都看得出她是真的悲痛欲絕，傷心至極。
原本就連連出事，如今連親生母親都沒了，落在誰的身上都痛不欲生，看到這樣的虞玉熙，虞瑞文就算有再多的氣，這時候也忍不住有些心疼，必竟是他疼愛了這么多年的女兒，小小的一點點的抱大。
掌上明珠不過如此！
這兩日虞瑞文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母親，看著母親失望的神色，他不知道要怎么開口，總覺得事情也許、未必就如母親想的那樣，可能二女兒、也許是真的無辜，可能錢老夫人算計了二女兒？
對于錢老夫人的為人，從最初的尊敬到現在的失望，虞瑞文已經不再有任何的妄想。
可二女兒，小的時候肉－團團的一個，就這么圍在自己身邊，一口一個“父親”，那時候的虞玉熙是他心頭最鐘愛的孩子，超過了其他所有人，甚至因為虞玉熙的存在，虞瑞文覺得自己忘記了小女兒還在江南。
錢氏說了，小女兒在江南過的很好，甚至不愿意回來，送過去的禮退還了許多，寫的信也不怎么回……
錢氏說熙兒喜歡什么，卻原來是想買給他這個當父親的。
錢氏又說熙兒和哥哥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妹，有什么好的都想留給哥哥……
床上錢氏雙目緊閉，臉頰沒有一絲的肉，卻還有一絲絲的呼吸，看著卻如同斷了氣似的，胸部看著也沒有起伏。
這樣的錢氏，也和記憶中的不同。
虞瑞文手指顫抖的伸向錢氏的鼻翼處，很輕的一抹呼吸，還有氣。
“熙兒，先退下，讓大夫看看。”平了平氣，虞瑞文道。
“父親，您救救母親，您救救母親。”虞玉熙如同瘋了一樣的撲到虞瑞文面前，抱著他的腿大哭道，“只要能救母親，您讓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哪怕讓我從此之后青燈古佛，永遠的為母親祈福，也可以。”
虞玉熙說的悲傷之極，看到她眼中的傷痛，明明白白的露出幾分瘋狂，虞瑞文覺得心也是疼的。
他的二女兒未必有那么壞。
可能、母親的事情真的和她無關，真的只是意外！
“熙兒……”虞瑞文還想勸，卻見虞玉熙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忙伸手抱住，想找人帶她回去休息，這里并不合適。
見虞瑞文一臉茫然無助的樣子，虞兮嬌出面安排人送虞玉熙回去，重新回來的時候，大夫已經診治過了。
“如何？”虞瑞文定下心神問道。
“侯夫人氣息微弱，聽說是跌落井底，又在水中浸這么久，如果不能醒來……恐怕就得準備后事了。”
大夫搖了搖頭，基本上已經不行了，就看她能撐到什么時候，錢氏的身體已經虛弱不堪。
“沒其他法子了？”虞瑞文也聽得明白。
“沒有。”大夫搖了搖頭，“侯爺若是不信，可以另請高明。”
這是表示自己實在無能為力了。
虞瑞文點了點頭，示意人領著大夫下去。
“父親，要不要去報給錢府？”虞兮嬌看著滿目怔仲的虞瑞文提醒道。
“來人，去錢府請錢老夫人和錢侍郎過來。”虞瑞文驀的清醒過來，點頭，這件事情繞不開錢府。
都這種時候也，得先讓他們兩夫妻過來看看，說不得還能見錢氏的最后一面。
錢侍郎夫妻來的很快，錢老夫人是坐著輪椅過來的，待到了床前，看到躺在床上的錢氏，錢老夫人只來得及大哭一聲：“我的兒啊……”
立時就暈了過去。
眾人忙把她呼喊醒來，錢老夫人哭的泣不成聲，拉著錢氏的手，一個勁的喚她醒來，無奈錢氏依舊一動不動，看著就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
眾人于是又是一通勸，好不容易才把錢老夫人勸住。
周夫人和虞瑞文一起待的客，虞兮嬌并沒有進來，就在門外，聽著屋子里悲愴的哭聲，看著荒草的院子，一條路通往后院，踩出來的路……
“大夫怎么說？”錢老夫人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抹了抹眼淚問道。
“說……可能不太好了，讓府里先準備著。”虞瑞文道。
“為什么不太好了？我好好的女兒，自嫁進你府上，什么都聽你的，就算之前有些小錯處，也是她聽信了別人的話，可如今……如今怎么就……怎么就落得現在這個樣子。”錢老夫人含恨看著虞瑞文。
“早知道當初就不讓她嫁給你了，就算不嫁人，至少也是平安的，又怎么會有那么多的事情。”
這話問的虞瑞文啞口無言。
“好了，都過去了，至少還有熙兒在。”錢侍郎聲音暗啞的道，女兒出事，他同樣悲痛難忍，但必竟是男子，考慮的比較多，目光落在虞瑞文的臉上，“宣平侯，熙兒該當如何？”
“熙兒……和此事有什么關系？”虞瑞文一愣，忽然想起方才小女兒提到的一句話，驀的僵住了。
“怎么會沒有關系？熙兒就要嫁人了，可現在又要擔誤三年，三年時間，皇家的三年有多重要，你是打算害了她終身不成？她母親為了你……落得這到一個下場，而今你也沒打算給她一條活路，也打算讓她走她母親的老路嗎？”
錢老夫人恨聲道。
如今的她只是一個悲痛女兒身故的老婦人，再不是當初溫雅大度，事事為人表率的錢老夫人。
“你……你們的意思是……”虞瑞文深濃的呼出一口氣。
“熙兒先進端王府。”錢老夫人毫不猶豫的道。
“可……可是……”虞瑞文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深深的看了一眼錢老夫人，“熙兒只是一個側妃。”
“側妃又如何？熙兒是大長公主的血脈，是皇家的血脈，守孝三年，你得害死她。”錢老夫人跺了跺腳道，“憑著你母親是大長公主，憑著端王的情深，憑著現在的這種情形，就算是皇家，也會同意的。”
“先……先嫁？”虞瑞文終于聽到自己的聲音了。
“先嫁！”錢老夫人斬釘截鐵的聲音，“宣平侯是男子，恐怕不知道三年對于一個女子來意味著什么，三年就是一生，你真的會忍心看著熙兒走她母親的老路子嗎？他日你也如同我一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時候，會如何？”
躺在床上的是錢氏，也可以是虞玉熙。
虞瑞文莫名的一慌，頭低了下來。
“宣平侯，此事已經等不得了，就這兩天，熙兒進端王府，府上的嫁妝有多少就帶多少，我給熙兒送一些，至于以后的，府上的補一些，我也補一些，總得先讓熙兒進端王府才是。”錢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淚，道。
這話說的很有當年的風范。
虞瑞文又有種信服的感覺，想了想之后，神色莫名的看著錢老夫人，最后還是答應了下來。
如果這是二女兒的訴求，就算是自己這個當父親的為女兒做下的最后一件事吧，唇角的笑容苦澀。
他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一個……很好的女兒……
既然已經同意，錢侍郎夫妻兩個就回去準備，周夫人把他們送到門口，看著他們離開，也去準備一應事物。
不管是辦喜事還是辦喪事，都得準備起來，錢氏是真的不行了。
虞兮嬌到廂房的時候，虞瑞文目光呆滯的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致發呆。
“父親！”虞兮嬌上前行禮。
聽到動靜，虞瑞文終于轉了過來，目光看著虞兮嬌，許久才笑道：“兮兒，你是不是也恨為父？”
笑的比哭的還難看，傷心。
“不恨！”虞兮嬌坦然的道，目光清澈若水。
“為何……不恨？”
“為何要恨？”虞兮嬌反問，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父親當初是為了舍棄我嗎？”
“不是！”虞瑞文急忙道，若是真的要舍棄，他當初也不會砸了謝府的馬車，成了京城的一個笑話。
“父親，我相信你。”虞兮嬌笑了，眸光若冰雪般消融，“我相信你也是為了我好。”
一句相信，差點讓虞瑞文落淚。
沉甸甸的心頭因為小女兒的這句話，終于可以喘出一口氣了。
“為父無能，所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便是什么也不作為，最好離皇家遠遠的。”虞瑞文柔聲道。
“父親，人各有志。”虞兮嬌微微一笑。
“對，人各有志，況且……還是如此。”虞瑞文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仿佛這樣胸口處的塊壘會松動似的。
他終究不是一個好父親，愧對自己的兒女。
不過比起其他的兒子，虞玉熙真的是他覺得最對得起的女兒，可終究……還是自己想的太好了。
用手抹了抹眼角不知道什么時候溢出的淚痕，站了起來：“你也回去吧，這里自有周氏照看，為父要進宮一趟。”
這一次進宮是必需的，也是他方才答應錢老夫人的事，至于這顯露人前的玉如意，他早就不想留了，留來留去留成禍！
自此之后，就撩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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