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全軍列陣 > 第六百三十章 你整理好自己
  聶無羈走的時候看似灑脫,實則是一點兒都不灑脫,因為他對自己的未來是什么樣子,看清楚了。

  這個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懂,什么都不懂也就什么都不怕,恰恰就是你什么都看懂了但無力改變,這才可怕。

  以前聶無羈始終都覺得,是那些大玉的蛀蟲想把大玉往死里禍害。

  是大玉天子,以一己之力把大玉救了回來。

  然而現在這么看的話,那些蛀蟲沒能辦到的事天子只需退位就辦到了。

  這就像是一場無比矛盾的戰爭,打的你死我活,但打的又莫名其妙。

  因為那些人要打仗,是想讓大玉換個天子,天子要打仗當然就是不想讓大玉換個天子。

  可是打來打去,打到現在死了那么多人,這時候才發現......天子終究是要換人的。

  而且還是天子主動換人。

  那之前打的那么慘烈算什么?在這場戰爭中死去了那么多人又算什么?

  林葉一直都能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他能擊敗那么多對手,也恰恰是因為他能把自己換成對手的身份去思考。

  但林葉始終無法站在天子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他沒辦法把自己想象成天子。

  只這一點,他就沒法感同身受。

  林葉自己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他告訴自己說,天子籌謀這么久,做了這么多事,還不就是為了天子退位的時候能穩定一些?

  可其實自始始終,林葉都沒能把自己騙了。

  誠如聶無羈所言,只要天子退位,老真人也退位,那動蕩必來。

  原本坐在至高處的是天子是老真人,現在換成了辛先生和聶無羈,后邊這兩個怎么和前邊那兩個比?

  若天子和掌教真人不動,林葉確信只需再有十年,到他三十歲左右的時候,婁樊都要匍匐在大玉的腳下。

  沒有十年了,從現在天子這一步一步走下來的棋局分析,也許連五年都沒有了。

  林葉在聶無羈走了之后,自己又開了一壇酒,還是坐在那個稍顯冰冷的臺階上,一口一口的喝著。

  謝云溪腳步輕緩的走到他身邊,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坐下來,緊挨著他。

  在這樣一個夜晚,她在林葉身邊坐下來的那一刻,林葉不僅僅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也感受到了淡淡的暖意。

  “越是能看到遠方的人,心中越是孤獨和哀傷。”

  謝云溪從林葉手里把酒壇拿過來,舉起,也喝了一口。

  她咽下這口酒,似乎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林葉的內心。

  “聶無羈也看到了?”

  她問。

  林葉點頭:“是啊......他也看到了。”

  謝云溪不再問他什么,只是把酒壇又還給了他。

  林葉喝了一口,感覺酒壇口似乎還有小姨唇邊的余溫。

  “這種感覺不好。”

  林葉說:“走一步贏一步,費盡心思也拼盡全力,但卻沒有一絲喜悅,因為看到了,不管贏多少步都沒意義,會來的最終還是會來,阻止不了最后一步的輸。”

  謝云溪嗯了一聲。

  若是在以往,她會勸說林葉想開些,不要總是往憂患那些地方去想,人生總是會有不憂患的事,和無需他憂患的人。

  可是這次,她不想勸。

  她只是忽然間,很突兀的,但又那么順理成章的,自然而然的一側頭,枕在了林葉的肩膀上。

  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氣氛下,她輕輕的靠在林葉肩膀上,讓林葉眼前的黑暗一瞬間就消失了。

  謝云溪明顯感覺到了,林葉的肩膀在她靠上去的那一刻,微微的顫了一下。

  其實那也不是顫抖,而是下意識的,肌肉在這瞬間就繃緊了。

  用這種緊張來驅散林葉的另一種緊張,好像比勸慰林葉還要管用的多。

  這個家伙啊,總是那么憂患,可他才十九歲啊。

  無憂無慮,似乎一直都和這個家伙沒有絲毫關系。

  林葉像是一塊嚇傻了的石頭,坐在那一動都不敢動。

  謝云溪卻像是一個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在試探著猛虎的小鹿。

  她,輕輕的把手放在了林葉手上。

  在那一瞬間,林葉手上的筋好像都嘣兒的一下跳了起來。

  林葉的手好像很涼。

  這涼,可不好暖過來。

  然而這世上許多事就是如此神奇,對每個人都安排了最公平的待遇,這個待遇,才是真正的不分高貴貧賤,那就是能暖你的人,都在你身邊呢。

  想暖一個人的手暖一個人的心,這世上除了家人之外九成九的人作用都不大。

  家人是最好的,只不過家人偶爾會忘了這些。

  掌心里的溫度,是一劑良藥。

  謝云溪掌心里的溫度,剛剛好就能把林葉手上的涼驅散。

  他居然還想躲,下意識的想躲,可是謝云溪的手指且輕巧的又溫柔的和他五指交叉。

  想逃也逃不掉。

  合適的人,連五指交叉都會顯得那么合適。

  她說:“如果,我數到十的時候,我的手還沒能把你的手暖熱,那就只能用別的法子了。”

  林葉莫名其妙的嚇了一跳,他的第一反應是,小姨的意思是如果數到十他的手還沒被暖熱,她就要松手了。

  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個,他下意識的握緊了些。

  這下意識的動作,讓謝云溪的嘴角微微的揚了起來。

  她靠在林葉的肩膀上,也就更踏實了些。

  可她還在數數。

  “一,二,三......八,九,十......”

  她說:“看來,我的手不行。”

  林葉剛要說你的手行,肯定行,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謝云溪就握著他的手抬起來,放在她的唇邊。

  當她的嘴唇輕輕的觸碰到林葉手背的那一刻,林葉感覺自己腦袋頂上嗡的一聲就開了。

  魂兒啊,魄兒啊,全都從腦袋頂上開的那個口子飄了出去。

  別說魂魄都飛了,林葉的手背觸碰到謝云溪唇-瓣的那一瞬間,他手背的毛孔都嘣兒的一下打開了。

  毛孔驚訝。

  可是這一下,林葉的手還是沒有被暖過來,甚至,謝云溪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他的手更涼了。

  但是,林葉那張臉是燙了。

  真的是電光火石之間,那張臉就好像被熱水潑了一樣,又燙又紅。

  臉燙身子冷,林葉都快打擺子了。

  謝云溪側頭看著林葉那張臉,那張明明已經那么大變化,卻還拼盡全力的裝作若無其事的臉。

  小孩子啊,終究是小孩子。

  她說:“看來我不是給你治病的良醫。”

  林葉立刻回答:“是是是,小姨就是。”

  她說:“那你現在還覺得前途一片黑暗嗎?”

  林葉立刻搖頭:“不會了,一定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謝云溪松開了手,林葉的手里好像一下子丟了一個世界一樣,讓他有些慌。

  她看到了這種慌,全都看到了,所以猶豫片刻后,又一次握住了林葉的手。

  她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的未來不只是有那些事,還有其他人其他事也值得你去守護著。”

  她說:“這個世上從來都是有得有失,不會有人一直得到卻從不失去......”

  她說到這的時候,總算是感覺到林葉的手心在回暖了。

  “你覺得,將來若天下動蕩你就失去了一切,那從你有這個想法開始,你就已經在失去了,失去的是你身邊的人。”

  她說:“小姨對你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是該放眼高處,可是男子漢大丈夫,也不會只看著權和力。”

  “你在這個位置了,確實比尋常人要思考的更多,也就有更多憂患。”

  “可你也早已比尋常人幸運,你身邊的人,不該只是你身上的一件飾品,或許,是你回頭時候看一眼,就能心里踏實下來的那座房子。”

  林葉深吸一口氣。

  身邊的人,不該是你身上的一件飾品,不只是因為別人都有妻子你也該有,別人都有孩子你也該有,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妻兒老小,這些難道不是一件飾品?

  朝著前邊大步跑的時候,也該明白自己為什么跑。

  她們是你的家,你也是她們的家。

  “天子,不管因為什么選擇了退位這條路。”

  謝云溪說:“最起碼證明,他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的選擇是選身邊人。”

  林葉嗯了一聲。

  謝云溪覺得林葉的手心已經很熱了,超過了她掌心里的溫度。

  所以她笑,一種真的很欣慰很滿足的笑,這輕輕一笑,便是她所有的情感釋放。

  “之前,涉及到寧未末的時候,你看起來云淡風輕,子奈問我,為什么我哥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擔心。”

  “我對子奈說,因為你哥相信寧大人的本事,也相信天子的實力,所以你哥才會云淡風輕。”

  謝云溪說:“你知道你的對手錯就錯在,低估了寧未末和天子,可到了你自己身上,你也一樣的選擇低估了寧未末和天子。”

  林葉恍然大悟。

  是啊,他的對手敗了一招又一招,不就是因為始終低估了天子嗎。

  他現在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滿懷憂患滿目悲涼,不也是低估了天子嗎?

  “你才十九歲啊。”

  謝云溪說:“人這一生,能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干贏了就得意,干輸了也不慌,可以爬起來從頭再來的時間很短,短到只有兩個字......青春。”

  她說:“所以,你怕什么呢?在你剛進云州城的時候我對你說過,如果你連以命搏命的心思都有了,那始終都該是你的對手怕你。”

  林葉深吸一口氣:“謝謝小姨。”

  他在這一刻只想使勁兒的抱抱小姨,就真的很用力的抱住的那種。

  但,謝云溪不準。

  他才扭頭轉身要有這個意圖,謝云溪就一個腦崩兒彈在他額頭正中。

  謝云溪松開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月色下,她像是一朵盛開的也散發著香氣的水仙花。

  “我是想說。”

  謝云溪起身后,低頭看著林葉:“你已經十九歲了,以后若還是需要我用這種哄孩子一樣的方式來哄你,我就翻臉。”

  林葉這次臉更紅了,比剛才還紅呢。

  謝云溪說:“等你冷靜些再回去,整理好自己。”

  說完她轉身走了。

  風吹來,裙擺在林葉的臉上輕輕的蹭了一下。

  林葉低頭,臉燙的厲害。

  因為他知道,小姨說你冷靜一下是什么意思,說整理好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不爭氣啊,怎么能......豎起來呢。

  好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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