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全軍列陣 > 第六百四十二章 真誠
  白籬深呼吸了幾次,調理著自己的氣息也調理著自己的心情。

  當他穩定下來之后,他的手也變得異乎尋常的穩定。

  崔覆野眼睜睜的看著,面前這個家伙輕而易舉的把他的一片指甲完整的取了出來。

  下一息,那把鋒利的小刀開始切開他手指的皮膚,那刀穩定精準到只切開了皮,沒有觸及到肉。

  說起來只是一句話的事,可真做起來這件事有多難也可想而知。

  皮膚那么薄,而且手指又不是那么平,這刀尖上哪怕只是半個頭發絲的顫抖,就會把肉割破。

  切開口子之后,他開始片下來手指上的皮膚,那小刀一下一下的輕輕劃過,皮膚就一點一點的被剝離出來。

  “啊!”

  崔覆野聽到了自己的喊聲,可實際上他并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

  那喊聲的凄厲更多的是在他自己心里,在他腦子里。

  “住手,你住手!”

  崔覆野嘶吼,可他因為恐懼,并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其實微乎其微,微乎其微卻還在發顫。

  白籬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的平靜,只是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專心致志的剝崔覆野的肉皮。

  “你們......你們只是想要錢,我可以告訴你們。”

  白籬的手停下來,他把那把柳葉小刀放在一邊,取了旁邊的紙筆過來。

  “你說,我記。”

  崔覆野開始說。

  白籬寫字很快,崔覆野說的很急促,他竟然能跟得上。

  這雙手剛才展現出來了穩定和精準,現在展現出來了靈活和快速。

  “我代表我的兄弟姐妹們謝謝你。”

  白籬寫下來很多地址,很多人名,然后用這樣一句話打斷了崔覆野。

  “不必一次都說出來,我們得去核實,需要一些時間。”

  白籬把紙張沓好,然后取了些藥灑在崔覆野的那根手指上,又用紗布包好。

  “藥效過了之后就會疼,但你應該能忍得住。”

  他把綁在崔覆野胳膊上的牛皮筋解下來,那條胳膊緩慢的恢復著血色。

  “我下次來的時候,要么是核實了你說的都是準確的,要么是你說的都是謊言,你最好再確定一下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

  白籬看著崔覆野的眼睛無比認真的說道:“如果是假的,我的兄弟姐妹在去核實的時候出了事,你會更慘。”

  崔覆野道:“你放心,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松了口氣,完全是下意識的松了口氣。

  從來都是他掌握著別人的命運,這還是第一次他被人嚇住了。

  在他的過往之中,被他嚇的魂不守舍的人足夠多,但到了今天他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傻子也不想要這種感同身受。

  “對了。”

  白籬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回頭對崔覆野多說了幾句。

  “你逃不掉的,你自己可能注意到了你的穴位被鐵釘封住,但你應該沒有注意到你的腳筋被我斷了,鐵釘也是我刺的。”

  崔覆野眼睛驟然睜大。

  他確實沒有來得及去感覺雙腳,因為他被困在那根本動不了,雙腿從他蘇醒過來就一直都是麻木的,他以為是自己被捆的太結實了。

  “你的雙腿已廢,胳膊還好,我留著你胳膊是因為,我以為會需要你自己動手寫一些什么,我這樣想,是因為我以為你會有咬舌自盡的念頭。”

  他目光還是那么平靜。

  “還好,你沒有我預想中那么狠,你可能忘了咬舌這種事......咬舌未必會死,但一定能讓你自己不說出什么。”

  說完這句話,白籬帶著那一沓紙離開。

  崔覆野在這個時候,才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

  那個高高在上的他不見了,哪怕是在崔家被天子摧毀之后,他依然有著足夠高的地位和財富,此時此刻,他變成了一個凡人。

  他大概已經明白了林葉身后那群人到底是誰,可他知道,既然對方讓他明白了,那他也就沒有一絲一毫活下去的機會。

  誠如剛才那個做縣令的人所說,他們現在讓崔覆野還活著,只是需要崔家在暗中藏著的那巨大的財富。

  他能活多久,取決于對方需要對酒把他的秘密榨干。

  崔覆野不是沒有想過,既然對方是圖財,那他完全可以靠著這一點多活一陣子,然后再找機會脫身。

  畢竟崔家的秘密那么多,崔家的產業更多,他完全可以靠著這些秘密茍延殘喘。

  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那個縣令又來了。

  還是如剛才來的時候一樣,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牢房門口,看起來依然是那個老實人的樣子。

  如果崔覆野不是見過這人的刀,他可能也會被這人的外表所迷惑。

  “剛才白籬應該對你說過謝謝了。”

  縣令大人坐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作為回禮,我可以滿足你一個愿望,但我希望你說一些我們力所能及的事,別說什么放你走之類的蠢話。”

  崔覆野嗓子里還是很不舒服,那個叫白籬的人給他灌進去的藥,他不知道會讓他難受多久。

  “那就聊聊吧。”

  崔覆野道:“我沒什么愿望,倒是對你們很感興趣。”

  縣令說:“果然還是有貴家子弟的氣度,白籬是否告訴過你,你不可能還活下去了?”

  崔覆野點了點頭。

  縣令大人嗯了一聲:“那好,那就滿足你這個愿望,我陪你聊幾句,你寫了許多地址和人,我就回答你三個問題好了。”

  崔覆野沉思片刻,問:“林葉到底是誰?”

  縣令大人搖頭:“不知道。”

  崔覆野看著他,眼神里都是不信任。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確實不知道,我只知道,菩薩告訴我說,以后你們的命都是小葉子的。”

  他說:“該第二個問題了。”

  崔覆野問:“你們都是怯莽軍那些戰死將士的后人?”

  他看了看縣令的年紀,所以又搖了搖頭:“你肯定不是。”

  縣令大人道:“我確實不是。”

  崔覆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林葉背后的人,是不是都和怯莽軍有關。”

  縣令大人倒是沒有絲毫隱瞞,直接回答:“是。”

  崔覆野嘆了口氣,他大概明白了。

  這是當年戰死在冬泊的那一萬多怯莽軍的親人們,準備向大玉報仇了。

  也不能說是像大玉報仇,而是向所有出賣過怯莽軍的人復仇。

  當初那些把怯莽軍送進戰場地獄的人,他們一個都不會放過。

  崔覆野問:“你們想做什么?推翻大玉?”

  縣令大人搖頭:“不是。”

  崔覆野立刻追問了一句:“如果當初怯莽軍出事,也和天子有關呢?你們難道連天子也要殺?”

  縣令大人伸出三個手指。

  崔覆野:“你什么意思?”

  縣令說:“你已經問夠了三個問題,再問就有些不禮貌了。”

  崔覆野:“反正我是要死的。”

  縣令:“但你不會馬上死。”

  他說到這似乎也沒什么興趣再和崔覆野聊下去,起身后說道:“等到你下次再說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你還可以問我三個問題。”

  崔覆野急切道:“我一定會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事,但我想得到我想得到的答案,我不想要什么三個問題,我想......”

  他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縣令大人已經走了。

  一邊走一邊擺了擺手,示意崔覆野千萬不要太貪心。

  此時此刻,崔覆野竟然都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痛楚。

  他總算是解開了心里那個謎團,總算是理解了為什么林葉背后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人。

  怯莽軍那一萬多將士死在冬泊,和他們有直接關系的人,又何止是一萬多人?

  那些戰死在邊疆之外的漢子,他們都有父母,有妻兒,有摯愛親朋。

  這些人都會成為林葉的人,而這些人,都是那個縣令剛才所說的菩薩聚集起來的。

  他們是......兄弟姐妹。

  “菩薩......”

  崔覆野心里有些難受,但他不是因為自己快死而難受。

  當他直接面對這樣一個巨大的謀局,他骨子里那種對權謀的渴望讓他變得執迷起來。

  他竟然開始后悔,后悔自己浪費了剛才的機會,最少有一個問題可以換一換。

  他現在有更多的問題從腦子里浮現出來,感覺每一個都比剛才問的更有用。

  “林葉......”

  良久之后,崔覆野又自言自語了一聲。

  那個家伙,從走出無為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背后有那么多人在了。

  可根據崔覆野的了解,林葉初到云州的時候,確實靠的是他自己。

  “狠......”

  崔覆野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獨自一人走出小縣,走進大城,只是為了練一顆獨行之心。

  其實,有個問題他更想問,也是因為想到了這個問題,才讓他后悔自己那三個問題問的有些著急有些草率。

  他想問......既然那是想為死去的怯莽軍將士復仇,為何要等上十年?

  是在等林葉長大?

  此時此刻,大牢外邊。

  縣令從腰帶上把掛著的煙斗摘下來,塞上煙絲,點火,使勁兒的嘬了幾口。

  站在旁邊的白籬看了他一眼,然后搖頭:“你做了這么多年的縣令,一舉一動還是不像是個做官的。”

  縣令聳了聳肩膀:“我本來也沒想做官,如果不是需要我做這個官,我更想做個養馬的......養很多好馬,我也不騎,就看著。”

  是的,那時候需要他在這地方做官,那么多人想辦法讓他做上了這個官,他就得把該辦的事辦好。

  那些年來,又怎么可能沒人想來殺婆婆?

  如果不是他一個人一把刀在這無為縣里,婆婆也許死了也不止一次。

  “林葉他讓你露面......”

  白籬看向縣令:“會不會讓天子看到守善庫的痕跡?”

  縣令大人笑了笑道:“你就相信小葉子吧,他之所以是那個被選中的人,是因為他是最合適的人。”

  “我還沒有見過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個人,能把人心算計的那么準那么透。”

  他吐出一口煙氣。

  “如果會被天子察覺到什么,那也是小葉子故意的,他露出了他在云州的破綻,或許這樣就更能把守善庫藏好。”

  白籬點了點頭。

  他說:“我不是不相信他的本事,我只是害怕,這么多人,這么多年,會因為一時疏忽而毀于一旦。”

  縣令道:“還是那句話,你該時時刻刻都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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