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太極殿內，皇帝看了眼外面已經擦黑的天色，又看看去而復返的白璇。
往日，都是他一日之內召見白璇幾次，這次，還是白璇第一次主動進宮來見他。
皇帝腦門兒突突地跳了兩下，白璇果然提出了最棘手的問題。
這丫頭一來就問他，答應幫她辦的事情怎么樣了。
他答應幫這丫頭查皇后給蕭王下毒的事兒，的確已經有了眉目，但他還想拖一拖，結果，他所有搪塞的話，都被這丫頭頂了回去。
這會兒，他已經讓人去宣皇后了。
夜幕低垂，天氣涼爽了些，皇帝看著這個從來胸有成竹的小丫頭，緩緩開口：“你可知道，朕已經把二皇子放出來了？”
“知道。”白璇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任何異樣。
皇帝輕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你該知道，朕現在還不想對付皇后？”
白璇抬眸看著皇帝，平靜地說道：“正是因為陛下把二皇子放出來了，所以，才更要對付皇后。”
“為何？”皇帝不禁挑眉，這丫頭的思路，總是這么跳脫。
“臣想先請問陛下，為何將二皇子放出來？”白璇輕聲道。
“你這么聰明，朕要你猜。”
白璇淡淡一笑：“臣猜二皇子給陛下講了不少自己的人生經歷，比如為何會假裝愚笨，讓人以為不堪重任云云，還給陛下提了些治國哲理，講了些權臣當道，功高蓋主之類的大道理。”
二皇子能夠出來，定然是觸動到了皇帝內心的敏感處。
皇帝眼下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太子人選的問題。
他曾經最為看重的大皇子突然謀反篡逆，讓他失去了最有資質成為太子的一位兒子。
如果他突然發現，老二并非真的那么傻，而是這么多年來，一直在隱藏自己，積蓄實力，那還不趕緊放出來才怪。
再說，二皇子被關進晨醒殿的緣由，說到底也是受了徐貴妃冤枉，如今徐貴妃都死了，二皇子也該被放出來了。
“的確。”皇帝點點頭，目光愈發深邃，“二皇子說，你和蕭王看重九皇子，想要擁戴九皇子，可是九皇子還小，如果真的立九皇子為太子，大周的權利，也就落到了你和蕭王手上。”
白璇抬眸看向皇帝，輕言細語道：“二皇子說得沒錯。”
皇帝：……
高位上之人不滿滿目震驚，深邃的眸光變得迷惑起來。
他想過白璇會以如何激烈的言論反駁于他，會以怎樣的大道理說服他，推翻二皇子的言論，可沒想到，白璇竟然就這么承認了。
皇帝一時之間，竟有些分辨不清眼前這位女子，到底是真的對他如此坦誠，還是擁有高超的權謀之術？
白璇迎著皇帝視線，淡然開口：“臣說句不敬的話，假若陛下現在就山陵崩了，將大周的江山交給年幼的九皇子，那臣和蕭王必然擔當起保衛大周的責任，也就是會出現二皇子所說的情況，大周的政權會暫時落到臣和蕭王手上，畢竟，幾歲的九殿下是處理不了朝中各種事務的。”
“……”
皇帝聽出來了，白璇還有別的意思。
“可陛下正值盛年，不說幾十載光陰，十年的時間還是有的，屆時，九皇子也已長大成人，自然能擔當得起大任，臣和蕭王又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僭越行事？”
皇帝沒有說話。
白璇知道，她說和蕭王不會僭越，皇帝不一定相信。
白璇看著沉默中的皇帝，提醒道：“陛下，蕭王在皇陵地宮的時候，已對您發過誓，會永遠忠心于大周，永遠忠于齊氏江山，永不背叛，您還是不放心么？”
皇帝輕輕收回視線，聲音低沉道：“誓言這種虛妄的東西，有時候恐怕不是那么可靠。”
“二皇子告訴陛下的？”白璇笑問道。
“暉兒是這么說過，但朕也不是個偏聽偏信的人，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朕就姑且都聽著，然后權衡一下。”
“理解，完全可以理解。”白璇微微一笑，神色很是坦然。
這位二皇子的確有兩把刷子，一道奏折不但改變了皇帝對自己的印象，還上了她和蕭王的眼藥水。
“那如果陛下當真不放心臣和蕭王的話，不如派重兵將蕭王府和白府，如若我們一旦有不軌之心，陛下可即刻處置我們的家人。”
皇帝暗暗佩服白璇魄力的同時，不禁板著臉道：“這像什么話？你說的太遠了……”
“不遠。”白璇神情嚴肅，“如果陛下覺得明的不行，也可以暗中派人監視蕭王府和白府，甚至，可以讓白府的人，就如蕭王府的人一樣，沒有陛下批準，永世不能離開上京。”
皇帝不禁深呼吸了口氣，他還以為這丫頭轉性了，沒想到說話還是這么犀利。
皇帝自然不可能真的這么做，只是淡聲道：“白璇，你真是讓朕看不透。”
“臣很好看透。”白璇唇邊掛著笑意，“就是一心想要大周強盛而已，說白了，這個皇位究竟是陛下坐，還是九皇子，二皇子，甚至是慕容月殺坐，對臣來說，都沒有什么區別。
“臣所要的，不過是大周朝堂清明，百姓富足，臣只希望大周皇帝能辨忠奸，能用人才，能聽良言，就足夠了。”
空氣中安靜了一瞬。
少女輕輕柔柔的聲音如同清脆的樂音，在大殿里回蕩。
“你真這么想？”皇帝目光深深看著白璇，神情滿是意外，“這么說，你不反對朕立二皇子為太子？”
白璇搖搖頭：“既然二皇子并不是真的一無是處，而是這么多年來，一直在韜光養晦，等待合適的時機，那白璇為何又要反對？
“相反，臣覺得二皇子能夠十年如一日的忍耐，能瞞過陛下，甚至瞞過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忍耐力很不錯，讓臣也高看一眼。”
皇帝結結實實地愣住了，他真的沒想到，白璇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一直以為，白璇的目的就是要把權利老老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絕不會支持已經弱冠，難以掌控的二皇子。
皇帝默了一下，看向白璇：“那，當初皇后讓你教導二皇子，你為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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