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
行走在滿是金色玫瑰的花園中，狄肯·塔利第七次抬手整理自己的衣領。
領路的管家看出了少年的緊張，笑著安慰道：
“狄肯爵士，不用緊張，這不是一次正式的會面。公爵大人也不在，只有奧蓮娜夫人和提利爾家的姑娘們在吃下午茶。”
狄肯聞言卻似乎更緊張了。
他其實寧愿去面對梅斯公爵，也不愿面對有著“荊棘女王”之稱的奧蓮娜夫人，他總覺得對方的眼神里，仿佛有刺。
要是父親也在就好了。
少年暗自想到。
穿過花園，兩人路過一個練武場，狄肯就見里面有十幾個男人正在訓練。
他一眼認出了加蘭·提利爾，這位公爵次子正手持一面繡著金色玫瑰的盾牌獨自迎戰三人的進攻。
狄肯看得熱血沸騰，躍躍欲試，似乎也想去跟對方較量一下。
但可惜，他現在代表的是藍道·塔利伯爵。
他必須莊重。
少年嘆息一聲，收回目光，繼續跟著管家前行。
兩人走過一道假橋，來到一座寬敞的長亭，里面正有十來位貴婦人在聊天喝茶。
狄肯努力讓自己臉上的微笑不要太過僵硬，對迎面而來的一道道目光點頭致意。
“狄肯爵士！”
狄肯就見那位尊貴美麗的公爵之女，瑪格麗·提利爾小姐正笑著向自己走來。
她一身綠色絲綢長裙，胸前戴著金絲線編制成的玫瑰花飾，棕色的眼眸中閃耀著靈動的光彩，讓他不敢直視。
“瑪格麗小姐。”狄肯連忙低下頭。
她太漂亮了。
他覺得自己的臉現在一定紅透了。
不行，我現在代表的是藍道伯爵，是塔利家族……
少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快來，狄肯，祖母在等你呢。我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天大的好消息？”狄肯驚疑不定地在瑪格麗的帶領下來到坐在長桌首位的老婦人跟前。
“坐吧，孩子。”奧蓮娜夫人朝狄肯露出了一個簡短的笑容，“是不是很疑惑為什么我們這群女人喝下午茶，要請你來參加？”
狄肯姿勢僵硬地坐在椅子邊緣，道：“我想，應該是為了剛才瑪格麗小姐所說的那個好消息吧？”
“不錯。鷹嘴嶼傳來消息，你的父親和哥哥在星墜城擊敗了多恩大軍。”
“真的？”狄肯興奮地差點跳起來揮舞幾下手臂。
“是的。”瑪格麗將一盤干酪放在狄肯面前，又親自給他到了一杯花茶，同時口中道，“而且是擊潰了近兩萬的多恩大軍哦！這樣的大勝，已經好多年沒見過了。”
狄肯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此時他真恨不得飛到星墜城去，也跟著父親兄長一起沖鋒陷陣。
“有時候真羨慕藍道·塔利啊。”奧蓮娜夫人感嘆道，“有那么出色的兩個兒子。”
狄肯連忙回應道：“您的子女們也非常出色……”
“呵！”奧蓮娜夫人冷笑一聲，道，“我那兒子什么德行我還不知道？有時候我真的想拿把大木勺子敲他，才好把各種智慧、思量灌進那顆肥腦袋里。”
狄肯的笑容愈發僵硬，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接茬。
“祖母。”好在瑪格麗為他解了圍，“注意一下言辭嘛，不然狄肯爵士還以為我們是一群怪人呢。”
“他會以為我們是一群風趣的人。”奧蓮娜夫人看向狄肯，“對不對？”
狄肯連忙點頭。
正想說點什么贊美梅斯公爵的話來緩解尷尬，但沒等他開口，奧蓮娜夫人就又道：
“而且我說的沒錯。我的兒子就是個白癡，你們不是都在私底下叫他‘充氣魚大人’嗎？我就覺得挺合適的，而且他應該拿充氣魚當個人紋章，再加頂王冠在魚頭上，這樣他或許就該心滿意足了。
還有他的父親同樣是個白癡。對，我說的就是我的丈夫，雖然我很愛他，他心地善良，在床上也不賴，但他就是沒腦子……”
狄肯只覺得一陣眩暈。
奧蓮娜夫人的話直讓他臉上發燒，心跳加速，而且她的語速又快又急，像是洶涌的洪水一樣撲面而來，讓他無法呼吸，更無法思考。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狄肯忽然聽到奧蓮娜夫人話鋒一轉，冷不丁地問道：
“對了，我之前聽很多人說你哥哥也曾是個白癡，這是真的嗎？”
“哥哥他以前確實很……”狄肯猛然一驚，連忙閉上嘴巴。
他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說自己哥哥的壞話呢。
狄肯暗自羞愧。
“你哥哥以前很什么？”瑪格麗開口問道。
她笑起來的時候仿佛盛夏季節的花海，讓狄肯愈發頭暈目眩。
“哥哥他……他……”
“別怕孩子。”奧蓮娜夫人用干枯的手拍了拍狄肯，“這里沒什么不能說的，而且說了之后也沒人會往外傳，你看我不是連丈夫和兒子都罵。別猶猶豫豫的，有什么就說什么，這個世上就沒幾個人不是白癡，沒什么不好說的。”
狄肯只得老老實實道：“其實哥哥并不笨，只不過以前他不喜歡跟人打斗，也不愿接受騎士訓練，所以才老惹父親生氣。”
奧蓮娜夫人目光閃動，微微一笑，又道：
“你這次是從亮水城來的吧？”
“是的。”
“艾利斯特·佛羅倫那個老家伙身體還好吧？”
“外祖父身體挺好，謝謝您的掛念。”
“我猜也是。”奧蓮娜夫人再次開啟毒舌模式，“你知道嘛，越是壞脾氣的家伙們越是身體好。就像我一樣，看什么不順眼就直說，從不往心里憋。艾利斯特也是，他應該沒少在你面前咒罵提利爾家族吧？”
狄肯連忙搖頭。
奧蓮娜夫人嗤笑一聲，顯然不信：“沒有才怪！我都不知道聽他說了多少次了，什么佛羅倫的血統可以追溯到‘青手’加爾斯之女‘狐貍’佛羅瑞斯，比提利爾家族更接近園丁王，當初應該由他們，而不是提利爾，來繼承高庭……”
狄肯又開始頭暈。
他發現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跟老夫人談幾句話，居然比打仗還累。
暈暈乎乎間，他突然聽到奧蓮娜夫人又一次冷不丁地問道：
“你父親這次給佛羅倫開出了什么條件才讓他們同意出兵？”
“父親承諾會讓哥哥娶……”狄肯話說一半，連忙閉嘴，似乎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不說的話。
“娶誰？”瑪格麗笑盈盈地問道。
狄肯低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埃蘿·佛羅倫吧？”奧蓮娜夫人笑道。
狄肯連忙借著喝茶的機會用茶杯擋住自己的臉。
只可惜，在老辣的“荊棘女王”面前，這位青澀少年根本隱藏不了任何東西。
奧蓮娜夫人目光幽冷，飽含深意地說道：“看來我猜對了，恭喜啊，你們塔利家族要跟佛羅倫家族親上加親了。”
狄肯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憋得滿臉通紅，像顆成熟的石榴。
“夫人，我……我想去方便一下……”
奧蓮娜夫人看著這位可憐的孩子，失笑道：“行，去吧。”
狄肯起身行禮，然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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